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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的一年-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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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葡萄丰收的季节葡萄丰收的季节(图)

  福斯坦告诉我们,他认为收获食用葡萄的时机已经成熟了,现在万事具备,就等安莉修好卡车马上就开始动手。安莉是这个家的机械能手,每年九月,她都要想办法让那辆采摘葡萄的老爷车尽可能地多干些儿活。那台老爷车现年已经30多岁了(实际年龄福斯坦已经记不太清了),车头突起、车身塌陷、两侧已经没有了车门和挡板、轮胎更是早已磨得失去了纹理。照理说,它多年以前就该退休了,但是谁也没有提起买新车的事。况且,家里不是有现成的机械能手吗,为什么还要花钱买新车,再送到外面的修车厂去修理呢?由于卡车每年只会派上几星期的用场,每次出动时,福斯坦都会格外小心翼翼地开着它绕道穿过屋后的乡间小道,免得遇上那些多管闲事的小警察,纠缠不清,什么煞车失灵啦、保险过期啦等等。  安莉的手段的确高明,老爷车在一天清晨终于喘着粗气发动了。福斯坦开着它蹒跚地驰过来时,我发现车上载满着装葡萄用的木制托盘,托盘的深度恰可以让葡萄浅浅地铺上一层。福斯坦、安莉和他们的女儿将托盘沿着整齐的葡萄架均匀地分配排开之后,便手持剪刀,开始了今年的第一次采摘工作。  这是一份既耗时间又辛苦的工作。因为作为水果的食用葡萄,其外观与滋味几乎同等重要。采下的每一串葡萄都要再经过仔细的检查,凡是有伤痕的、起皱折的,都要掐掉。葡萄串长得很低,有时竟然触碰到地面,而有的又被层层叶子遮盖,为采摘者制造着重重困难。由于必须不断地蹲下、剪枝、站起、审核,再掐掉坏的,包装好的,采摘的进度每小时只有几十公尺。酷热的天气从上下两个方向夹攻着福斯坦一家:土地从脚下蒸腾出热气,炙烤着他们的面庞,而骄阳则从上方恶毒地紧盯着他们裸露的脖颈和肩膀。田野里没有树阴,也没有一丝微风,但这丝毫没有降低福斯坦他们的斗志。在一天忙碌的十个小时当中,他们除了中午吃饭时间外,绝不休息。从那以后,每当我看到水果盘里的葡萄,脑海中一定会浮现出背痛与中暑的景象。直到傍晚七点多,福斯坦一家人才算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当他们走进屋来喝杯酒的时候,看上去疲惫不堪,浑身散发着热气,但显然心满意足。福斯坦表示,葡萄长得很好,估计用三四天工夫就能采收完毕。我也被福斯坦一家的劲头所感染,开始高兴地谈论起今天的好天气。这个话题很明显地引起了福斯坦的共鸣。  “天气的确太好了,”他说着,把帽子往后一推,露出了额头上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一端是日头肆虐了一天后留下的深褐色皮肤,一端则是相对较白的本色。“但越是好的天气越可能持续不了多久。”他若有所思地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显然想起了随时可能降临的各种灾难。接下来的如果不是暴风雨,便有可能是严霜,要不就是闹蝗虫或者森林火灾,说不定哪天还会遭到原子弹攻击呢。总之,根据他的经验,在第二批葡萄采摘之前,一定还会出状况。就算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会因为医生说他胆固醇太高需要节食而自怜自爱一番。是啊,这的确也是个大问题。仿佛记起了命运近来待他不仁不义,他不禁又干了一杯苦酒。


九月 葡萄丰收的季节寻觅美酒与酒窖欢宴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家里那间单独为储存美酒而设置的房间。那不是华丽的酒橱,也不是楼梯下的低矮阴沉的角落,而是名副其实的酒窖。它就埋藏在房子最下面的地底下,四面墙壁由终年冰冷的大石块砌成,地面上则铺满碎石,看空间,就算放上三四百瓶酒也没有一点问题。我决心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个酒窖填满,同时也相信我们的朋友会以同样的决心把它喝空。我于是有了借口,经常以亲善大使的姿态,走访各地葡萄园,搜购好酒,免得渴着了朋友。  为了追寻美酒和友谊,我去过吉恭达和包姆村,也去过教皇城堡。这些著名的美酒产地都不过是一个个稍微大一点的村子大小,但看得出,每一个地方和当地的人们都是全心全意地为了制造美酒这项美好的事业而存在的。所到之处,好像相隔几十公尺就有一座酒窖,因为随时都可以见到各家酒窖的广告,广告词简单而热情:“请来品尝我们的美酒!”而我每一次拜访都得到主人们极大热情的迎接,这种礼遇是我在任何其他地方都不曾经历过的,让我每每感到受宠若惊。我的足迹遍及吉恭达的库房和包姆村的山上城堡,那里的佳酿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但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教皇城堡”出产的一种后劲足而极易入口的廉价红酒,每公升仅售30法郎,像路边地摊大甩卖一样简陋地装在一个个塑胶大桶里面,一点也不起眼。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种陈列在某个昂贵浮华酒房内的烧酒。当我提出希望尝试一下的时候,主人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支娇小纤细的雕花玻璃瓶,轻轻地将一滴酒点在我的手背上,使我一时之间大感尴尬和困惑:吃不准他只是让我闻闻,还是在请我品尝。  片刻之后,我驾车驶离了村庄,开始追随路边过目都是的卖酒招牌,一路深入遍野葡萄的乡间。在那里,我可以直接从农家的手中买到原装的佳酿。我发现,当地农人有两个基本特点:第一,他们个个亲切友善;第二,他们毫无例外地以自己的产品为荣。另外,至少对我而言,他们的推销技巧高超得无法抗拒。  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我从大路转上一条两边栽满葡萄的狭窄石径。据朋友们说,这条小路通往一家特别制造隆河白酒的酒窖,而这种白酒恰是我午餐时的最爱。再有个一两箱,就可以重新填满酒窖中上次家中举行狂欢酒会后腾出的空位了。我暗暗盘算着,短暂地停留一下,用不了十分钟,买了酒就可以回家。  小径末端是一座宽大的房子,在一株巨大的悬铃树的遮蔽下,呈U字形坐落在一片空地中间。一只昏昏欲睡的狼狗趴在树下,对着我无精打采地吠叫了两声,又兀自埋头睡去,算是尽到它作为替身门铃的职责。  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从院子那头的拖拉机旁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堆油腻腻的火花塞,抱歉地伸过一只前臂迎向我的手掌。  “您想买些白酒?好哇。真不巧,您看,我正忙着拾掇我那台拖拉机呢。不过没关系,我叔叔会来招呼您的。”他说着,抬头冲屋内喊道,“爱德华叔叔,你能不能来招呼一下这位先生?”  不一会儿工夫,木珠编成的门帘掀开了,爱德华大叔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金光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无袖汗衫、棉布工作裤,脚下是地毯拖鞋。他的腰围十分可观,足可与庭院中那棵老树媲美,但是他的鼻子却更加惊人,我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的鼻子——宽大,厚实而多肉,鼻头呈现出一种介于玫瑰红和深紫色之间的某种颜色,紫色的线条则从鼻侧醒目地越过脸颊。毋庸质疑,眼前的这个人钟爱他所酿造出来的每一桶酒。  他友善地点向我望过来,脸颊上的皱纹绽放得像一条条紫色的胡须。“你好。请先来尝尝我们的酒吧。”说罢,他领我穿过庭院,推开两重厚重的木门,进入一座没有窗户的长方形房子。他关好外边的那扇房门,要我在门内等着,自己走去开灯。虽然刚从阳光刺眼的外面走进来,我在屋内什么也看不见,但鼻子分明闻到一股略带霉味、但绝不会弄错的味道,那是一股发酵葡萄汁的芳香气息。  爱德华大叔开了灯,关上里面的房门,完全将屋外的热气隔离开去。屋顶垂落着一盏只有一只灯泡的电灯,在一个破旧的扁平灯罩下散发出昏黄的光芒。借助着这一点微光,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一张长柜桌周围散落摆放着六张椅子,昏暗的屋角隐约可辨一个通往地窖的水泥阶梯,一箱一箱的酒堆在沿着四周墙壁码放的木架上。一台老式冰箱靠在一个破烂的水槽边,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在我观察房间的摆设时,爱德华大叔已经在那边擦拭起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的一排高脚玻璃酒杯。他神情严肃,每擦完一个都要举到灯光下察看,在仔细确认没有什么杂质残留物之后,这才放到桌上。在七只杯子整齐地排列在桌上之后,他又开始将各式酒瓶依次摆放在每个杯子的后面。每安置一瓶酒,他都要简短地发表一段评论:“这白酒,先生您是知道的,非常不错的新鲜酿造。这玫瑰红,可不像蔚蓝海岸那边的玫瑰红,味道浓着呢。喏,瞧这瓶,十三度的酒精含量,恰到好处。这是淡红酒,就算喝上一整瓶也可以照常下场打网球。这一瓶,恰恰相反,是冬天喝的,酒力十年不退。还有……”  我几次试图阻止他再说下去,并一再表示,我只要两箱那种白酒就好了。但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他的理论是,既然已经不辞辛苦地大老远跑来,哪儿能不多尝几种酒再走呢?“来吧,年轻人,”爱德华大叔说,“我也陪你一块儿尝尝。”他在我肩膀上重重地一拍,将我按坐在桌边。  我们品尝着各种美酒,而爱德华大叔则开始向我讲述葡萄和美酒的关系。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渐渐听入了迷。他告诉我哪一种酒会出产自葡萄园中的哪一个具体部位,为什么某些坡地上产的酒味道比较淡,而某些坡地却专产浓郁的烈酒。每尝一口酒,他都声情并茂地连带说明可以搭配的食物,不禁令我也逐渐想入非非。在想像中的天堂,我们不仅品尝了鳌虾和醋溜三文鱼,还饱餐了香烧鸡、蒜泥烤羊肉,外加牛肉嫩橄榄和蘑菇红焖猪肉。酒的滋味是一种比一种好,也一种比一种贵。但想到我正在接受专家的款待,除了坐下细品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还有一种酒你该尝尝,”爱德华大叔说,“虽然有些人会觉得不合口味。”他挑出一瓶酒,小心地倒了半杯,放在我面前。酒的颜色深红偏黑。“很有特色的酒,”他说,“且慢,喝这酒需要配点儿东西。”他说着转身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只留下我一个人守着一大堆空空的酒杯和酒瓶。我这时才突然感觉到肚子里的酒精开始发生了作用。  “好啦,”爱德华大叔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把一只盘子放在我面前;盘子里面放着两小卷羊乳酪,撒着香菜、闪动着橄榄油的光泽。他接着递给我一把木柄小刀,从木质刀柄的磨损程度显示,爱德华大叔这一生中已经不知道用这种方法痛饮了多少沉年老酒,也不知道招待了多少像我这样的酒食之徒。爱德华大叔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我切开一片乳酪吃下去。浓厚的乳酪气味,顿时塞满了我的口腔,此时再将杯中酒慢慢吮入口中,那种感受犹如琼浆玉液。  爱德华大叔帮我将一箱箱酒瓶搬上车时,我不禁产生了少许疑问:真的买了这么多吗?但我很快便开始嘲笑自己的健忘。我们在那阴暗的酒窖欢宴上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买下多少东西都有可能。我摇晃着醉醺醺的头,同时还带走了一份邀约:下个月,一定来参观葡萄采摘大行动。


九月 葡萄丰收的季节收获季节(图)

  葡萄大采收是一年中农事的高潮。我们土地上的葡萄,是在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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