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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的一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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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场骇人听闻的暴力事件,只不过由于是大自然在背后操纵而使其显得情由可原罢了。传说中的大风一刮就是十天半月,狂飙犹如厉鬼一般挟呼啸之声穿门过户,不光能吹破玻璃窗,还能将树木连根拔起,将汽车掀个底儿朝天,甚至把电线杆撕成碎片。更加有趣的是,据说还经常发生把老太太吹到水沟里的恶性袭击人类事件。此外,西北风还能导致家庭失和、人们无心工作、牙疼和头痛等毛病—总之,凡是不能怪罪政府的问题,普罗旺斯人都以一种略带骄傲和受虐狂似的语气说成是冬季狂风的杰作。  典型的高卢人(法国)爱吹牛的表现,我们心中暗想。他们若是领教过英伦海峡那头的强风和几乎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的暴雨,就不会这么自夸自擂了。但为了不扫他们的兴,我们在听故事时故意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在心里却早就偷偷笑出了声。  于是乎,我们的报应很快就到来了。当今年第一场季风咆哮直下隆河河谷时,我们全无准备。狂风沿河而下时,顺便向左兜了个小弯,直扑向我们新宅的西墙。其所裹挟的力量已经足以使它毫不费力地掀起屋瓦并随手抛进游泳池。一扇由于疏忽而没有锁好的窗子也被彻底吹掉。气温在24小时内骤降20℃;先降到零度,然后是零下6℃。马赛气象局观测到的风速达每小时180公里。老婆大人不得不穿着大衣做饭,而我则不得不戴着手套打字。我们不再谈论游今年第一泳的事,倒开始热切地考虑要不要安装中央供暖系统。一天早晨,屋外传来像是树枝折断的劈啪声,那是水管受不了水冻结为冰而带来的压力,一根接一根地爆裂了。  爆裂的水管塞满冰块,触目惊心地悬在墙上。我们可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状况,急忙打电话招来当地著名的水管工曼尼古希先生。  “哎呀呀,”曼尼古希先生以一位专业人士的眼光对我们可怜的水管进行了一番研究后,感慨地说道,“哎呀呀。”他扭过头看着他一贯称为“年轻人”的学徒工,“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年轻人。水管居然没包隔温材料。这种管子,在坎城、在尼斯,都还没什么问题,可是在这儿嘛……”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种表示不以为然的声音,伸出一根手指在学徒的鼻子前左右摇晃着,重点阐述起地中海岸的暖冬和此地的严寒是如何的不同。为了使自己的话显得更加生动形象;他还夸张地把头上戴的那顶羊毛软帽拉下来紧紧地捂住耳朵。他生得短小结实,照他自己的话说,天生就是做水管工的料,因为他可以挤进别人无法进入的狭小空间。  在等候学徒准备乙炔焊枪的时候,曼尼古希先生对我们发表了第一场演讲。在以后的一年中,类似形式的演讲他又陆续发表了多场,而我听讲的兴趣也愈来愈大。今天演讲的主题是:从地球物理学的角度,分析普罗旺斯的冬天为什么一年比一年冷。  过去连续三年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连一些颇有年纪的橄榄树都冻死了。普罗旺斯流传着一句话:只要太阳不露脸,灾难必然降临。持续变冷的原因是什么呢?曼尼古希克先生特意留给我两秒钟思考这个问题。接着,演讲正式开始。为了确保我专注聆听,他时不时用手指敲打我一下。  原因是显而易见的,他说,西伯利亚刮来的风,速度显然更快了,抵达普罗旺斯所需的时间也就比以前短,以至于中间来不及变暖。那么是什么原因使风速加快了呢?在这里,他作了一个短暂但颇具效果的停顿之后,接着说道:“是因为地壳的结构改变了。就这么回事。”


一月 这一年的记忆是由一顿午餐开始的沉睡的山谷

  天气对普罗旺斯居民的影响是迅速和明显的。他们期望每天都是晴天,否则,便怏怏不乐。雨水对他们简直是一种粗暴的人身攻击。下雨天他们在咖啡馆里唉声叹气,忧虑不安地仰望天空,仿佛会有蝗虫随着风雨一同落下,填满人行道上的泥坑似的。除了下雨带来的种种不愉快之外,更糟糕的是,当气温降到冰点以下,一个不好的现象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足不出户了。  随着寒意渐渐吞噬着一月,镇上和村里开始变得沉寂无声。一贯拥挤嘈杂的每周集市,只剩下少数勇敢的摊主还在坚守着,为了生计而甘冒冻伤之险。他们在寒风里跺着脚,不时啜上一口酒暖和一下。顾客们则来去匆匆,买了东西就跑,连找回的零钱也顾不得数。酒吧门窗紧闭,在气味熏人的房间里继续着生意。平时马路上游手好闲的人这会儿一个也见不到了。  整个山谷都进入了冬眠。我开始想念每天像时钟般准时传来的声音:清晨,福斯坦家公鸡报晓的啼鸣;中午,农夫驾着雪铁龙小货车回家吃午饭时,车身上每一颗螺丝钉、每一个零件都想要脱离铁皮逃去而发出的叫嚣声;午后,在对面山坡狩猎的猎人,忽见猎物而乱弹齐发的声音;还有远处树林里电锯发出的悲吟;以及农场内群狗每逢黄昏和黎明哼唱的小夜曲。现在,这些生机盎然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沉默,山谷长时间地陷入万籁俱寂。我们不禁好奇起来:大家现在都在做些什么呢?  据我们了解,福斯坦这种时候通常游荡在邻近农场充当访问杀手。凡是谁家有需要屠宰的兔子、鸭子、猪和鹅什么的,就一刀割断它们的喉咙或扭断它们的脖子,以便做成腌肉之类的食品。对于这位心地慈悲、把狗都宠坏了的人来说,这项职业似乎不合本性。但他干起来显然技术高超、动作敏捷、而且像每一个地道的乡下人一样,决不心慈手软。我们也许会把兔子当成宠物,或对一只鹅产生感情,因为我们来自都市。在超级市场买东西,肉类都是在很远的屠宰场处理好了的,包装好的猪肉块看起来干净又抽象,与温热肮脏的活猪毫不相关。可是在乡下,死亡与晚餐之间的关联是那样直接而冷酷。或许将来我们还少不得要感谢福斯坦在冬季兼营的这项副业呢。  其他人又在做什么呢?大地冰封,剪过枝的葡萄藤已经进入休眠,连打猎都嫌太冷。他们难道都去别处度假了吗?不,绝对不是。他们可不是冬天出去滑雪或驾船出游地中海的那种乡绅。他们的假日就是待在家里,饱食终日,再美美地睡个午觉,等待漫漫冬日过去。以前,我们一直搞不懂,为什么这里那么多人的生日是在九月或十月。这时,忽然一个十分可能的答案闪现脑海:或许,一月间他们都忙着在家里制造孩子呢!普罗旺斯人做什么都依节令,每年的头两个月想来一定是生育的季节吧。虽然合乎逻辑,但我们可从来不敢向当地人求证我们的这一猜想。  寒冷的季节使个人的情趣减少了许多。除了空旷宁静的风景外,普罗旺斯的冬天有一种特有的气息,在寒风和清爽的空气中变得格外明显。在山间散步时,我常能在看见一座屋舍之前,先嗅到它的气味—那是某处烟囱飘出的焚烧木柴的香气,一种生活中最原始、最朴素的气味,却是都市人久违了的。受限于消防法规和室内设计师的安排,都市里的壁炉不是被堵死就是变成特意留下的装饰品。但是在普罗旺斯,人们仍然用壁炉来烧烤、围聚、取暖和享受感官幸福。炉火通常会在清晨生起,终日不断。所用的木柴则是卢贝隆山区采来的橡树枝或是冯杜山(Ventoux)所产的山毛榉。薄暮时分,在狗儿簇拥下回家,我总喜欢站在山上俯瞰山谷,欣赏农舍屋顶上弯曲如丝带的缕缕白烟。这景象总让我联想到温暖的厨房和汁浓味厚的肉汤,而每次,这种感觉都毫无例外地激起我无比旺盛的食欲。  普罗旺斯的佳肴美点多产在夏季,品种繁多,包括各种瓜类、桃子、芦笋、胡瓜、茄子、胡椒、番茄、蒜泥蛋黄酱、鱼肉浓汤、橄榄沙拉、鹈鱼、鲔鱼、白煮蛋、莴苣拌土豆片,还有新鲜羊乳酪。这些,都是我们在英国餐馆里盯着菜单上仅有的几样选择时,可想而不可及的回忆。我们从未想到,普罗旺斯冬季的食物也是如此丰富,美味可口。


一月 这一年的记忆是由一顿午餐开始的美丽而漫长的晚宴

  冬天的菜肴是典型的乡下食物。它存在的目的就是让人们变得更结实、更强壮,同时还兼具保暖的功效。几乎没有人能够抵受得了这种食物的诱惑,于是,也就几乎没有人的肠胃在晚上就寝前不是鼓鼓胀胀的。也许和时髦餐馆里用漂亮盘子小心翼翼盛着的分量纤巧但制作精美的菜肴相比,冬季的菜肴在长相上是略显寒酸了些,可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晚上,屋外又刮着剃刀般刺骨的寒风,能躲在屋里饱餐一顿农家的美味佳肴,可算得上是人生最大的享受了。有天晚上,有位邻居请我们过去吃饭。由于天气的原因,我们不得不以冲刺的速度来完成这短短的一段路程。  邻家的壁炉几乎占据了房间的整整一面墙壁。刚一进门,壁炉散发出的热气立刻雾了我的镜片。等到眼前的迷雾完全消散时,我才看见已经蒙上桌布的一张巨大的餐桌上安放了足足十副刀叉。原来是邻居的亲戚朋友也都要赶来探望我们这对外乡人。这屋子里可是够热闹的:一台电视机在屋子的一角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后面的厨房里还有一台收音机不甘示弱地应和着,主人费尽了气力才把成群的猫狗轰出门外,一转身,它们又随同下一位客人的光临悄悄溜了回来。主人端来了一盘饮料,供应男人的是茴香酒,为女士提供的则是甜葡萄酒。满屋子的人都在抱怨天气。有人问道:“英国有这么冷吗?”我回答:“只有夏天才会像今天这样。”他们开始一定没听懂,以为我说的是真的。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笑出声来,缓解了我的困窘。座位的安排又引发了好一阵争执—我也弄不清他们是争着要坐在我们旁边呢,还是离我们愈远愈好。反正我们总算是坐下了。  这是我们永远难以忘怀的一顿饭。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好几顿饭,因为其丰盛和漫长是我们从未经历过的。第一道菜是自制比萨饼—不是一块,而是三块,上面分别铺满鱼子酱、蘑菇和乳酪,每个人都有义务各吃一块。餐桌中央摆了一大篮面包,我们刚撕下面包把盘子擦干净,下面的菜便一道接一道地紧跟着上了。有兔肉馅饼、野猪肉馅饼,有水果酱点缀的猪肉砂锅,还有点缀着胡椒粒的香肠片和一种需要蘸新鲜番茄酱吃的小洋葱。盘子再次擦干净后,鸭子端上来了:鸭肉切成长条形,成扇状排列,浇着油亮的酱汁—这种新式菜肴,是别处见不到的。蘸着浓稠醇香的肉汁,再配上野蘑菇,我们吃了整块胸肉和整条鸭腿。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吞下了眼前的食物。谁知,就在我们刚刚靠在椅背上准备喘息一下的时候,却近乎惊恐地发现主人又再次收拾干净盘子,将一只巨大的烘盘端上桌来。这回是女主人精心特制的红酒洋葱烧兔肉,料酒是特选最醇最厚的佳酿。我们小心翼翼地提出分一小块便好的请求被主人满面笑容地轻松拒绝了。我们只好吃掉它。除此之外,我们又吃了油炸土司拌蔬菜沙拉,胖大的羊奶乳酪面包,吃了主人家女儿特意精心制作的杏仁奶油蛋糕。我发誓:那天晚上,我们是为了捍卫英格兰的荣誉而吃!  随咖啡一起上的,还有几瓶本地自产的“消化酒”。我倒是很愿意痛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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