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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纹织就寄相思(云深)
昨夜餐具室里偷情一般的激烈欢爱,给了我一晚深沉的酣眠,全然没有Alexandra在她婚礼前夜的紧张辗转。我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被侍女唤醒。
用过午饭后不久,我就被一群女官,侍女,化妆师,和发型师包围着,为晚上六点钟开始的订婚晚宴和舞会进行梳妆打扮。
我必须以一个公主的高贵雍容形象出现在王公贵胄和普通公众面前… 我们的订婚仪式会由比利时国家电视台向全欧洲直播。我虽已是王室的污点,但也必须是一个美丽优雅的污点。
靖平家有一匹缂丝梅纹的白色云锦,是百年前金陵的织锦名家秦子詹的封梭之作。这本是靖平父母收到的结婚贺礼,而在靖平的母亲去世之后,他父亲便将这匹云锦送给了玮姨,想让她做件旗袍,玮姨却迟迟没有动它,直到靖平父亲也离开了人世。
玮姨来此之前回了一趟苏州,请老字号的惠针阁里最出色的裁缝师傅,按我身体的尺码,将这匹云锦做成了一件广袖束身的汉代曲裾长裙,作为送我的订婚礼物。
几天前,我初见这件长裙时,玮姨将它托在手中,如同挽了一臂的绝世风华。这匹云锦,源深意重。要我将它归为己有着实不妥。
玮姨制止了我的推辞,握了我的手道:“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李家媳妇的。让它待在我这里,始终没法见光,糟蹋了东西。再说我没有女儿,送给你也是最合理的。”
我看着她,绮年玉貌已成迟暮旧颜,但一双眼睛仍见流转生辉。这里面藏了多少隐忍难言,执著深情,她自己不愿说,我便不能问,而后人更是无从知晓。
我反手抱紧了她,脸贴在她颊上轻声说:“它放在您这里,实至名归。您在靖平心里和他亲生母亲没有两样,而我从来也当您是半个母亲,况且今后还会成为您的媳妇。这是妈妈和婆婆送我的礼物,我也就不推辞了。我会小心把它保存好,让它在这家里世代传下去。未来所有的李姓子孙都会记住,他们有两位祖母,一位是您的妹妹,一位是您。”
她轻叹了一声,然后归于沉默。
我决定用它取代原先选好的西式礼服,穿着它出席自己的订婚仪式。
祖母开始对这种有违传统的做法很有疑虑,但当我在她面前试穿了一次后,她看我良久,终于微微一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我儿子为什么会爱上个中国女子。好吧,你既然要做中国人的妻子,那就不妨也穿中国的礼服。”
而现在,沐浴梳妆以后,我在玮姨的帮助下穿上了这件长裙。
流润溢采的白锦历经百年却簇簇如新。淡淡妃子红的素锦做成优美流畅的交领,露出我后颈上的些许肌肤,然后沿胸而下,没在同样的妃子红素锦织成的宽腰带里。盘绕而下的曲裾勾勒出我双腿的轮廓,最后在我身后留下一个小巧别致的拖尾,如曼妙一曲后幽幽的余音。当我行走时,白锦上缂丝而成的疏枝梅瓣随着我腿部的动作浮隐浮现,配合着身侧广袖的柔软飘摆,让我的行走像是在云中水间。
这件汉代长裙所传递的清雅悠远是任何西式礼服都无法企及的。更何况,它承载着两姐妹与同一个男子间隐忍绵长复杂难言的爱情,而它上面隐隐的梅花图案暗含了我姨母的名字,我愿意穿着它,纪念靖平与她曾经的爱情。
玮姨将我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化的云髻。顺着发丝的纹理看似简单的随手一挽,却流水行云一般优雅流畅,然后将一根靖平家传的东珠发簪簪在我发侧。
我在镜中审视自己,清雅绝艳,翩若惊鸿。我从未如此美丽过。
祖母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感言道:“我以前总觉得你穿什么都漂亮。今天才发现你穿中国的衣服才是最美丽的。”
玮姨站在她身旁,含了笑说:“中国的古语里形容女子美到极处叫做‘沉鱼落雁,石破天惊’,说的就是Gisèle这样子。”
Félix叔叔作为我的父辈,让我挽着他的手臂,从圣乔治厅中巨大的的旋梯上缓缓而下。大厅里,满满站着各国皇室代表,大使,政府首脑,医界的名人,比利时王室的皇亲国戚,和大主教。
而在旋梯尽处,站在所有人之前的,是靖平。他穿着白色的燕尾服,黑色礼服长裤,天青蓝色的冰蚕丝马甲,和白色的领结,让身后所有盛装的男女都成了他的背景。
我于是再看不见周围任何人,眼里只剩了他。
Félix叔叔将我的手交到靖平手里:“她是你的了。”
靖平直直看着我,满眼的难以置信与欢喜爱意。他突然俯头吻在我唇上,这是排练里没有的动作。当他抬头时,在周围一片鼓掌声中,我已绯红了脸。
我挽着他的手臂,在众人的注目中走到大厅正中餐桌的主位前。那些目光里有惊艳,倾慕,好奇,不甘,和轻蔑。
Félix叔叔宣读了一篇祝福我们订婚的祝词,接下来各国皇室代表与大使各自表达了他们的祝贺。大家举杯为我们的结合祝酒,然后晚宴正式开始。
终于,我再不用隔了旁人偷偷摸摸看他,再不用听人说他只是我舅舅。我坐在他身边,是他的未婚妻子,他将来孩子的母亲。
我再不管世人如何看我,与他相守的幸福才是我生命的重心。
他转头对我温然一笑,从桌下握了我的手,紧紧一捏,仿佛明了,仿佛承诺。
珠光花影,谈笑风声。晚宴隆重而殷切,几近尾声。
这时,忽然从我的邻桌传来一阵银匙敲击酒杯的清脆响声。
我与众人一起将目光转向声源。只见我的二堂哥Pierre端着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今晚的祝酒已经有很多,而且每篇祝辞都很精彩。请算上我对Gisèle和靖平的祝福作为今晚的最后一篇。”
他入伍已经一年,原本一头浅棕色的卷曲齐肩长发已剪成了军队里的寸头,但脸上时常带点捉狭调侃的笑容却还是一如既往。
他接着说:“我们小时候,祖父祖母特别偏爱Gisèle。我那时心里不乐意,就变着法子跟她恶作剧。要么骗她喝掺了酒的果汁,要么把塑料蛇放进她被子里。但是直到今天,我仍然拒绝为自己这些不体面的行为向她道歉。原因是,第一,我祖父祖母仍然偏爱她;第二,她长得比我好看得多;第三,她写出来的曲子我望尘莫及;最后,她要嫁的这个人实在太厉害,我没法想象我未来的太太能得Nobel奖,能执掌瑞典医学院,还能挣那么多钱。”
大家发出一阵哄笑,为他这翻生动风趣的言语鼓起掌来。
我也笑起来,想起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情形。他曾是我幼时在宫廷里的噩梦,长大后更是滥交,吸大麻,赛车赌马,让我避之不及,而他轻浮浪荡贪财自私的个性也让我不喜欢。但他始终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堂哥。
Pierre此时该举杯示意大家同饮了,但他却将酒杯放回桌上,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认真地看着我,脸上已没了调侃的笑容:“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要向她道歉。我从小就是这家里最不听话的人,顽皮捣蛋,长大后又做了不少荒唐事。我从不推委自己的行为,只在一件事面前保持了沉默,从而让Gisèle为此冤枉地背负着污名直到今天。她是我所知的人里最善良美好的一个,却承受着本不属于她的痛苦和折磨。我的良心无法让自己再沉默。”
大厅里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我惊骇得手脚发麻。
Pierre要说什么?
他要说出Bernard和André的秘密吗?
他要毁了这一家里老老小小所有的人吗?
他是不是疯了?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在桌下握住了我,干燥,温暖,稳定。
我睁大眼睛转头,靖平正安静泰然地看着我。但我的心却无法因此而轻松。
金钱,金钱(云深)
Pierre此时脸上的庄严郑重我前所未见,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接着说:“大家都知道发生在去年九月的,一名叫André Signoret 的平民男子与Gisèle公主的新闻,并且都认定公主是他的恋人。但事实上,André当时的恋人不是Gisèle,而是我。那天夜里Gisèle是去André家替我探望和安慰他。而那枚‘青鸟’戒指也是我偷偷拿了送给André的。”
这绝对不是我能想像得到的言语,而它带给我的反应已超出了震惊的范围。
“从那以后,虽然我对同性恋的好奇尝试已经停止,愧疚和负罪却一直伴随着我,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对媒体和公众说出真相,而是自私怯懦地让Gisèle替我受过。经过一年的军营生活,我学到了很多,尤其是勇敢这个词的含义。因此,我选择在今天公布这件事情的真相,作为送给Gisèle和靖平的订婚礼物和补偿。”Pierre发自肺腑的痛悔恳切让我都几乎相信他所言不虚。
一阵静默之后,一个人开始轻轻地鼓掌。
我循声一看,是比利时大主教。然后所有的人都随着鼓起掌来,为我的沉冤昭雪和Pierre的浪子回头而祝贺。
Félix叔叔这时站起身,端着酒杯,有些激动地说道:“作为一个没能管好儿子的父亲,我感到惭愧。而Gisèle善良的品格和高尚的牺牲更是让我钦佩。让我们再一次为Gisèle和靖平美满的幸福干杯!”
这是一出排得太好的戏。
我慌乱地侧头去看坐在我另一旁的祖母。
她仍安稳平静地坐着,只是给了我一个不易觉察的安抚微笑。
众人都纷纷起立,举杯祝愿着:“为了Gisèle和靖平!”
我已被这戏码惊得僵麻,只在众目注视下,木然地将酒杯递到唇边。一口酒入喉,我开始猛烈地咳呛。
靖平连忙伸手轻拍我的脊背,再对众人抱歉道:“失陪一会儿。”然后揽着我离席。
我脚步虚浮地和他进了一旁的小花厅里。
他扶我坐在沙发上,让侍女退下,锁了门,然后端了一杯水,喂到我唇边:“云深,来喝点水。”
我顺从地张口,冰凉的净水慢慢流过食管,缓解了喉部的不适。
透过水晶杯子,我看到注视着我的这双眼睛里一如既往的镇静沉稳,这让我的心中突然有了模糊渐生的惧意。
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伸手环了我,和声细语地问道:“好些了吗?”
我直直看着他,仿佛听不见他的问话,自言自语般喃喃问:“靖平,你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他静静看着我,收紧了圈着我的双臂,慢慢道:“有。”
“我过了一笔钱到Pierre名下,接着你就听到了他刚才的那番话。”他的叙述温和平稳,波澜不兴,如同在读一条普通的实验数据。
我盯着他的嘴唇半晌,仿佛反应不过来,然后突然醒了一般站起来,用尽力气挣开他的怀抱,逃到对面的落地窗前,攀着窗帘喘起来。
猩红的丝绒窗帘在灯下如染了狰狰的血。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开口的第一个字,声音已哆嗦得走了调:“这是不可能的,我叔叔决不会同意。”
靖平,求你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做这样事情的人绝对不是你!
“我也过了一笔钱给你叔叔。你那位国王叔叔跟他的二儿子花钱的本事很像。他也同样缺钱。这是一场交易。你情我愿,没有半分勉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没有事先和你商量。我承认这不是一个体面之举,但既然当初你的家族为了保全Bernard而不惜牺牲你的名誉,那么我现在的做法对他们就并不算失礼。你会认为这是栽赃嫁祸,但在我看来,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