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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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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这几年到底怎么会事?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该不会是有毛病吧?”卓正有些夸张地朝我瞪眼。

我无谓一笑:“没遇到合适的。”

卓正啧啧摇头:“老兄你还真能扛。这样吧,看在发小兄弟的情分上,我把青青让给你。她真地很不错,各方面都很出色,你会满意的。”他对我暧昧地一笑。

“谢了,我不好这一口。”我摇头,然后谈到正题:“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云深。”

他一笑,伸开手脚,舒服地往沙发背上靠:“我猜到了。”

“她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人。不要跟她玩你和其他女人玩的游戏。”

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暗红的液体在他手指间起伏跌宕。他抬头看着我,慢慢道:“我没跟她开玩笑,也不打算和她做游戏。”

“你是有妻室的人,打算拿什么和她认真?”我问,心中已有怒意升腾,但语调面色依然平和。

“如果云深愿意嫁我,我会和太太离婚。”卓正脸上的神情不像在说笑。

“你太太的叔叔是香港‘洪兴会’的当家。你以往的莺莺燕燕并没有给你惹来太多的麻烦,是因为你把外室都放在大陆,在香港时,仍在人前和你太太是和睦夫妻。但现在你为了云深要和她离婚。她们这样的家族,最看重的就是脸面。有这样伤他们面子的事发生,你太太家里会对云深做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那是我的事,我有把握摆得平,不用你操心。”卓正一脸嗤然。

“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云深的事,我都会尽全力,不让它发生。我这人从不乱说话唬人,你知道的。” 我平静地说。

“你只当她是你外甥女那么简单吗,靖平?”他仍然含笑,但目光里带着刀箭。

“这与我们现在说的事情无关。”我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就是为了等一个和疏影最相像的。现在终于等到了是吗?”卓正收起了笑容:“当年我们同时爱上疏影,这些年我们都没能忘了她,而现在我们又都爱上了云深。靖平,你和我,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在你弄清楚你究竟是为了她本人,还是为了你自己在爱她之后,再来问我这个问题。”我正色道。

卓正瞬间勃然,满面的愤怒与不甘,我前所未见:“你真地以为自己明白什么是爱吗?你真地以为你当年为了所谓的救疏影而和她远隔重洋,一去经年,就让她幸福了吗?我没有你的天分,也没有你的幸运。如果我能得到疏影对你的一半心心念念,让我舍了命也值。但如果疏影爱的人是我,就算我有你的资质,也不会走你的路。我会舍了一切陪着她,至少让她剩下的时间里没有遗憾和思念。你不在的那几年,她在人前从不提你,可每次一发烧,嘴里念的全是你的名字。而她去世的前一个月,你才回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那些已深埋在我心底的惨烈的过往,又慢慢浮起来,渗入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看着卓正,静静说道:“我从未对你说过我当年的选择是对的。当年我没护好疏影,如果你知道我为此付出的代价,你就会庆幸你不是我。因此我现在会不惜一切,不让类似的事再发生。”

“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吗?我可不再是当年那个老实巴交,只能在旁边给你们‘作证’的人了。”卓正一脸轻蔑。

“我再说一次,不要碰云深。你如果让她受伤害,我不会讲情面。你不信就试试看。”我一字一字说。

“卓总,李先生,晚饭准备好了。”那个叫青青的女子一脸柔美的笑,出现在门边。

我对她略一欠身:“抱歉,我得走了。麻烦你辛苦,真是过意不去。”

我不再看卓正一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卓正与靖平同样是爱疏影,但两人性格迥异,因此爱一个人和怀念一个人的方式也就大相径庭了。

霓裳(云深)

这几天卓正出乎意料地不再到家里来,而我也乐于这难得的清静。

午饭后,我让德均开车带我去一家小有名气的旧书店。层层叠叠的书堆让我暂时忘了心中的千丝万绪,我专心致志地淘着书堆里的宝贝,感到了些许寻宝人的快乐。

不觉中已耗了大半个下午,我寻到了几本平日不多见的书籍,最大的收获是淘到了一本林徽因的《九十九度中》。早听说她这部早期意识流风格的小说空灵剔透,轻盈秀逸,今天总算可以一读。心中不由欢喜。

这时已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站了几个小时的德均有些内急。他嘱咐我站在人多显眼的付款处附近不要乱走,他去趟卫生间马上就回来。德均走后,我站在那里东看看西瞅瞅,突然看到身旁的书架上有本陈旧的线装书,一时兴起就抽了出来,却原来是一本古曲谱。我随手翻到一页,看到一个曲名 – 霓裳羽衣。

霓裳羽衣,唐代法曲的登封之作,璀璨艳绝,跳珠撼玉。而它的名垂于世,更是因着它背后那段盛大而凄绝的爱情。在七夕的长生殿里,那位君王对他心爱的妃子盟誓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而大难来临之时,他赐给她的是一段白绫。

我十六岁时,曾在西安的城楼上问他,是否会像他的这位先祖一样,为自保而牺牲掉爱情。他用略低温润的声音告诉我,他不会,因为爱情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我当时欣喜至极,以为自己对他心怀已久的爱情终于有了他一丝的承诺和回应。

然而,霓裳原是幻物,山盟只是空言,这世上并无长久的爱情。对唐玄宗来说,他对杨玉环的爱情不及自己的性命珍贵。而靖平对我愿为之付出一切的感情的回应,是一场逼真的游戏。爱情只活在书中戏里,是镜花水月,是飞雪流云。它就在你身边,依稀可见。但你伸手相探时,却只握了满把的虚空。霓裳再美,终究是虚幻。

或许也有极少的人,冥冥中握住了爱情,他们便成了芸芸众生中最幸福的寥寥。就像我的父母,就像我那位早逝的姨母和卓正。

我甩甩头,不让自己再这么想下去,然后把这本曲谱也放进那堆我淘到的宝贝里。

我左右看看,仍是不见德均的身影。他去了快一刻钟了,还不见回来。他是身体不舒服了吗?我决定先把书买了,然后再等等看。

柜台前的店员小姐接过我手中的书,算算价格,对我很和气地一笑说:“一共两百四十八元整。”

我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平日需要在外购物时,总是有身边的随从替我付款,因此我也就形成了习惯,自己身上从来不带钱。

这时,我身后的一只手将一小叠钞票递给店员小姐,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这里是三百,不用找了。”

我惊异地回头 – 站在我身后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卓正。

他穿着一套考究的驼色便装,头发光洁齐整,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云深,好久不见了。是不是有些想我了?”

他笑得温软和煦,但却让我有些莫名地心惊。

“卓先生,谢谢你。等一会儿德均回来了,我就让他把钱补给你。”我礼貌地作答。

他笑吟吟地说:“你跟卓叔叔还这么客气,我们又不是生人。我刚在卫生间碰到德均,他说他今天身上钱也没带够,请我先过来帮你付一下款。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把车开出来在书店门口等着你了。”

我再次谢过他,然后和他一起走出书店,但停在店门口的车并不是德均今天开出来的那辆。而在我反应过来以前,我已经被卓正塞进了车里。坐在驾驶座上的一名男子立刻启动汽车,快速地开了出去。我惊魂未定地坐在后座上,而卓正就坐在我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德均在哪里?”我惊惶地问。

“我的人给他灌了点药,让他睡一会儿。你不是很烦他跟着你吗?这下我们可以自由轻松一下。”

我顿时手脚冰凉:“你把德均怎么了?”

“别担心,只是用了一点麻醉药而已。你这么关心他一个下人么?小心我吃醋喔。”他微笑着说。

我只觉得一股凉意窜上背脊,急声说道:“我信任你是世交长辈,但你怎么能这样做?我哪儿也不会跟你去!”然后不顾一切地伸手去开车门。

但是卓正以飞快的动作捉住了我的双手,然后顺势将我牢牢地按在了车座上,让我无法动弹。他两眼专注地看着我,笑得一脸温柔:“跟我在一起待几分钟就这么难受么?你就不怕我不高兴了拿你那个保镖出气?”

我睁大眼睛恐惧地看着他。德均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会对他做什么?这时候想逃是逃不掉的,还反而会害了德均。我该怎么办?

卓正继续看着我,满脸痴迷柔和:“对不起,吓坏你了。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靖平不让我见你,我就天天让人盯着你家门口。好不容易你出来一趟,可还有个保镖跟着。刚才整整一下午我都站在书店的楼上看着你。你挑书的样子可爱极了,像孩子在找宝贝。还时不时自己抿嘴笑,整张小脸都在发光。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像极了……”他突然止住语气中不自觉的神往的喃喃,清清喉咙,再温和地看着我:“我只想见见你。可以吗?我保证不会碰你。”

他目中带着哀伤的痴然让我突然有了一丝恻隐。他的冒然会是源于对我姨母的无法忘情吗?

我迟疑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枫园,我在北京的别墅。”

“你保证不伤害德均,保证不冒犯我,保证只待一会儿就送我回家。”我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讲条件的立场,但卓正是靖平多年的朋友,也是玮姨看着长大的,应该不是什么歹人。

“我都保证。”他正色道。

枫园是一处景致非常优美的所在,小巧的洛可可式建筑座落在大片茂盛的枫林中,让我几乎以为回到了欧洲。

卓正带着我在枫树林中漫步,又到花园里参观他收藏的各种珍奇的植物。从头到尾,他都礼貌而绅士,没有半点越矩,这让我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他细细地给我讲解各种奇花异草的来历和习性。他对植物的丰富知识让我有些吃惊,竟听得有些入迷。

我们沿着小径走到一座玻璃温室前。他推门引我进去,我瞬时为眼前的景致所震惊 – 深秋的天气里,一池粉色的荷花簇簇叠叠开在我眼前,让我几乎以为置身盛夏。

“养它们可费了一番功夫。池水要恒温,空气里的湿度和光照也得随时控制着。”卓正的言语中透着一丝骄傲。

“你很喜欢荷花吗?”我问。

他沉默片刻,目光漂浮在池上,慢慢答道:“不是。但这是疏影最喜欢的花。她走了以后,我就在这里养了一池,让它们一年四季都开着。我想她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待着。这么多年来,除了我和花匠,你是第三个看到它们的人。”

我听了,静默半晌,眼中一片温热,泪水滚落下来,然后再无法抑制。

我的姨母,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甚至宁愿把我自己的人生和你交换。生命的长短又如何?只要拥有了真正的爱情,一瞬也是永生。靖平,你为什么没有卓正的执著和长情?

“云深,你怎么啦?”卓正着急地伸手要拂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忙乱地偏头躲避,离他两步站开,用双手捂着脸,哽咽着对他说:“没什么,心里有些难受。你不用管我,马上就好了。”

他不作声,只在我身旁默默站着,直到我泪竭。

然后他带我回到客厅,刚才的激动让我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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