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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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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Alexandra在父母的陪同下从希腊来到布鲁塞尔,接受由我祖母亲自监督的,长达几个月的各种有关宫廷礼仪,举止言谈,和公众演说的严格训练。因为四个月后,她将要以一个太子妃的风仪和举止,在所有比利时人的关注中,出现在她与Bernard的婚礼上。

我与Alexandra在此之前从不相识,但她所有的女性亲属和好友都因为等级不够而不能担当婚礼的伴娘,这个角色就落到了我身上。我的责任是熟记婚礼的每一个细节,在婚礼上随时提醒和帮助Alexandra,确保对宫廷礼仪并不熟悉的她不出纰漏。

两周之后Alexandra的父母启程回到希腊,留下她在布鲁塞尔宫里继续接受训练,直到婚礼。一天夜里,我发现Alexandra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哭泣。现在她孤身一人在这规矩森严的陌生宫廷里,要面对成为未来皇后的繁重训练和强大压力,而她和Bernard之间也还并没有产生强烈的爱情。

她的孤寂无助让我不忍,于是决定尽我所能帮助她。

我尽量在课余的时间里陪伴Alexandra。比利时王室遵循的是传统的法国宫廷礼仪,繁琐而森严。要她在短时间内学会所有东西,压力非常大。我倾听她的沮丧,惶惑,思乡,和对Bernard渐生的好感。我给她安慰,鼓励,甚至打趣。我们慢慢成了朋友,她的训练也渐入佳境。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Bernard温和善良,为人正派,从无他父亲Félix二世的风流挥霍,也不像他弟弟Pierre浪荡不羁。他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王位继承人,是比利时人的希望,也是这宫里和我谈话最投机的人和亲厚的兄长。

这宫廷里伤心的故事已有了太多,但愿他们两人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终于,距婚礼的日子只剩下两周。请柬已于两个月前送给了Marie王族的皇亲贵胄和欧洲其他各王室。唯一受到邀请的一位亚洲人,是靖平。

但他很快回信,以新上任医学院院长,工作太忙无法抽身为由,婉拒了邀请。就像他这一年来婉拒其它来自布鲁塞尔宫的邀请一样。

看来我在他心里,真的是像细尘一样,轻忽微茫了。或许他不来更好吧。

所幸我的日程活动安排得很满,让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怀。我要继续音乐学院的课程,要陪伴Alexandra,还要扮演好我在这次婚礼上的伴娘角色。

Ludwig常写信给我,在大谈对艺术的心得体会的同时,也很隐讳地表达着爱意。我只装作看不懂,礼貌规矩地回信过去,希望他能领会我对他无意。

婚礼前的一周,比利时国家大剧院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演出,以迎接即将到来的皇室婚礼。我因为和教授讨论音乐曲式上的一些问题,回宫时间太晚。等我梳洗换装,和我的女官匆匆赶到剧院时,演出已经进行了一半。

我走进祖母的包厢里,向她行礼并吻过她的脸后,在她身旁坐下。我侧目凝视她,剧院幽暗的灯光里,祖母的轮廓依旧美丽,但曾经的一头秀发竟已全部苍白。

我的祖父自从我父亲去世后便卧床至今,接着又是我叔叔的私生子曝光和我堂哥Pierre召妓的丑闻。我年迈的祖母却坚强地一一面对,镇定地出谋划策,并及时地安排了Alexandra和Bernard的婚姻,把王室的负面形象减到最低。这其中的操劳和累心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更何况她已年近古稀。

祖母微笑着转过脸看着我:“怎么啦,Gisèle?不喜欢演出吗?”

我深深地看着她,突然鼻子发酸,答非所问地说:“奶奶,我爱您。”

她像一个平凡祖母一样慈爱地微笑着,伸手抚抚我的脸:“乖孩子,我也爱你。我们先看演出,好吗?”

全家都在这里,只除了我的二堂哥Pierre – 他因为召妓丑闻被我的祖母断然送入军营服役。

正对舞台的主包厢里坐着我的叔叔Félix二世和他的妻子Isabelle皇后。他们各自看着演出,相互不说一句话。他们常年不合已是公开的秘密,各自也有自己的情人,而在我叔叔的私生子曝光之后,Isabelle皇后觉得面上无光,便经常在宫中与Félix叔叔大吵大闹,两人一起外出时也形同陌路。比利时的国民早已不满这个关系混乱的第一家庭。人们期盼着下一任继位的君主,Bernard,会有一个和睦典范的家庭。

Alexandra和Bernard坐在我们对面的包厢里。这是她在婚礼前第一次以未来王储妃的身份亮相,这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带着一顶嵌绿宝石和珍珠的王冠以及配套的项链和耳环,装扮得非常隆重美丽,和英俊帅气的Bernard坐在一起,像一对金童玉女。这是整个皇族的希望,我不由得佩服我祖母的眼光。

我看见Alexandra的手一直被Bernard轻轻握住,放在他膝上。他们相爱了吗?我惊喜着,朝对面的Alexandra轻轻扬起下颌,微微调侃而问询地一笑。

她看见了,红了脸,但仍保持了端庄优美的坐姿,只微微垂了眼帘,再抬起来,几乎不被旁人察觉地向我轻轻一嗔。看来祖母和宫里的女官把她调教得很成功,再过两年,她会是一个完美典范的皇后。

为了不抢Alexandra的风头,我今晚的装扮很简单。一袭白色露肩的曳地丝绸晚礼服,一双同质地,没有任何蕾丝装饰的黑色长手套,和一顶小巧的玫瑰钻石冠,再无它饰。

这顶小王冠是当年的法国皇后Marie An…toite与路易十六结婚时,她父母赠送的结婚礼物,也是我祖母当年的陪嫁。在我十七岁生日时,她送给了我。这是我所有王冠里最喜爱的一顶。没有硕大的珠宝累赘地堆砌,只用白色的钻石嵌成一朵朵大大小小的玫瑰,在一根简洁的白金头箍上,闪着灵动柔和的光晕,错落有致地排开。

台上演唱歌剧的演员谢幕后,灯光全熄。接着,一柱淡紫色的孤光灯投在舞台中央,一个穿着黑衣的灰发清瘦男人挎着一把吉它站在那里。我定睛一看,是Sting。这次的演出居然有Sting!

他拨动琴弦,清澈忧郁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泻而下。然后我听见他唱:

“He deals the cards as a meditation

And those he plays never suspect

He doesn't play for the money he wins

He doesn't play for respect……”

是那首《Shape of My Heart》。

记忆,我那倾尽全力要逃开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将我没顶。

Shape of My Heart(云深)

我抖索着站起来,面对祖母惊异的目光,尽量平静地说:“我去休息室整理一下妆容。”然后逃一样地离开。

我无法再看,无法再听。

“请在外面等我。”我匆匆吩咐一声尾随我的女官,独自进了休息室。

我关上了门,但却关不住Sting的歌声,更关不住我的记忆。

一年前在楼兰的那个夜晚,我伏在靖平宽厚温暖的背上,听他唱同样的歌曲。他的嗓音和Sting极像,深沉而磁性,穿透中国西北荒凉的夜色,穿透我的心。他歌声里的忧郁让我心疼流泪,他声音里的深情让我以为他对我或许有爱情。

这一年来,我不敢听任何Sting的歌曲,因为害怕这会让我崩溃的记忆。但无论我怎样努力,却仍逃不开它,就像我无论怎样让自己忙碌,告诉自己该死心,甚至强迫自己去恨他,却仍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心。

我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布鲁塞尔如水的夜色和华灯,数着自己的泪水,一滴,一滴,直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我怕女官心疑,勉强说了一句。

门外边一片安静。

良久,我静立在窗前不动,却感到仿佛有一束热热的光投在我露在礼服外的背颈上,灼得我不安,心惊。

我缓缓回头,然后惊得手脚僵麻。

我的上帝!是他!是靖平!

他穿着一身宝珠灰色的晚礼服,安静地站在门边,而我眼中的泪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带着满脸的泪僵立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近。

他在我身前停下,递给我一块手帕。我下意识地接过来,去擦脸上的泪水。

手帕上是他身上特有的,我所熟悉的草木般的清朗体味。这不是梦!真的是他!我的泪水更疯狂地涌出来,我只能垂下双眼,用手帕捂住脸,像要堵住自己会随时决堤的情感。

我头顶的声音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云深,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我惊异地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他。他说对不起,因为这整整一年都不来看我吗?还是因为……。

他深深看着我,眼底一片深切的痛惜。他似乎咬咬牙,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云深,其实我……”

他的话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我忙朝他退开两步站好,擦干眼泪,整整衣服,尽量平静地开口:“进来。”

我的祖母走进来,见了我哭红的眼睛,一脸的惊异,忙过来握了我的双手,关切地问:“怎么哭了Gisèle?你不舒服吗?”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身旁的靖平已替我答道:“太后陛下,是我的错。我太久不来看Gisèle,惹她伤心了。”

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从祖母身旁响起:“这也不能怪靖平。他这一年特别忙,有时候连吃饭都顾不上。”

我并未觉察和祖母一同进来的还有另一个人,便抬眼看去。

一个金发碧眼,长身雪肤的盛妆女子,正风姿绰约地站在我祖母,不,应该说是靖平的身旁 … 那是瑞典公主Matilda。

她怎么来了?

和靖平一起来的吗?

是作为他的女伴来的吗?

我尽力压制住心里的翻江倒海,向她微微颔首。

她微笑着还礼以后,开口道:“我早听靖平提过他有个漂亮的小外甥女,Ludwig也跟我说比利时的小公主美丽得不像凡人。今天一见,Gisèle公主的美貌的确是名不虚传,连哭的时候都那么美。”

他跟她提我吗?只说我是他外甥女吗?

祖母微笑着和Matilda公主客套:“还是Matilda公主厉害。我们请了靖平一年都请不动,你这么轻易地就能把他拉来。”

原来如此。他是为了她来的,不是为我。

“我最近恰好有了一个空档时间,就赶过来了。”靖平说。

Matilda公主接口道:“本来这次是由我哥哥和嫂子代表瑞典王室出席的。但他们有事临时改了计划,就由我替他们来了。正好靖平也在斯德哥尔摩,我就和他顺路一起来了。”

他们果然是一起来的。我强撑着自己站稳,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们。

“我们回去看演出吧。”祖母微笑着转身向外走。我移动着僵硬的腿,机械地向前迈步,却一脚踩在我的裙边上,身体一斜向一旁倒去。

“云深!小心!”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我的腰,让我没有摔到地上。我像被火烫了一样,慌乱地推开靖平,站起来,向祖母急步逃过去。

我听见Matilda公主的声音在我身后问:“靖平,你刚才叫Gisèle公主什么?”

“那是她的中文名字。”我听见他不动声色地回答。

我们四人都坐在刚才的包厢里,继续看着演出。我双眼紧盯着台上,但演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

靖平穿着一套宝珠灰色的燕尾服和笔挺的长裤,浅灰色半高翼领衬衣和腹扣马甲。宝珠灰本来是一种优雅矜持到有些倨傲的颜色,但他没有选择传统的蝴蝶领结,而是用一条比外套颜色略深的灰色丝巾在领下宽松地系了一个阿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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