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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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玮姨从靖平手里拿过花束,四处找花瓶,一面叨叨着:“靖平你再买花,这房间里就堆不下了。”

我的确是喜欢花,可现在这病房里已经快被靖平送的花塞满。

靖平笑而不答,从那束花里抽出一支长茎玫瑰放在我手里:“喜欢吗?”

我微笑着将玫瑰放在鼻下轻嗅,细细“嗯”了一声。

他的吻随之落下来,隔着花瓣,温存而小心翼翼地吻我的唇。

我羞于当着玮姨的面这样亲昵,但怎奈胸下贴着固定胶布,动弹不得。好容易等他将头抬起来,我面红耳赤地呢喃出一声:“玮姨在呢。”

而抬眼一看,屋里哪还有玮姨的影子。

“今天好些吗?胸下还疼不疼?”他给我掖掖被单,再将我耳旁的一缕散发理好。

“只有一点点疼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北京?”我问。

“再过一星期就可以了。想家了是不是?稍微耐心点,就快回去了,嗯?”他在我额上一啄。哄孩子一样哄我。我想天堂的幸福也不会比享受他给我的宠爱更甚。

我用手指轻轻把玩他的袖口:“玮姨说她离家之前特地去广济寺求了佛祖保佑我平安,所以这次回家一定要再去寺里还愿,否则就是对神佛不敬,以后又会有厄运。”

“那就去,我陪你一起去。”从不信神佛的他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提到神佛,我突然想起那枚玉观音。伸手一摸颈上,竟是空空。

“怎么了?”靖平问。

“我的玉观音呢?”我惊慌起来。经过此番生死征途,它对我更是意义非凡。如果就此丢了,那我该是何等地心痛。

“谁说是你的?你十二岁时就送了我,早就是我的了。”靖平带着一脸打趣加略略无赖的笑,从自己衣领里拉出一根细绳,上面坠着那枚玉观音:“你做手术的时候,医生就把它交给我,说是你戴在胸前的。这是你从小就送我的信物,我从来就当珍宝一样爱惜。本来以为被人夺去了,现在又和你一起回到我身边,我怎么能不珍惜?”他深邃的眼睛里含着更深的感情。

我轻触悬在他胸前的玉坠,无暇的翡翠上不知何时有了一道长长的裂纹。我惋惜道:“可惜这块玉上有了裂纹,这应该是在逃亡的路上磕裂的。”

“这并不是憾事。这条裂纹是你这一路的纪念,我日日戴它在胸前,就会时刻记得你为我经历的生死艰险。更何况这条裂纹里还渗入了你的血,以后可以给我们的孩子看,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母亲是怎样地勇敢。”

我细看那条裂缝:深深的颜色,如同一道黑线,那应该是渗进去的血的陈迹。是我的血吗?还是Nigel的?或者是我和他两个人的?

“关于我的事,你只字不要向靖平提,因为被一个同性所爱会让多数男人觉得恶心。我宁可让他恨我一辈子也不愿惹他厌恶。”这是Nigel临终时对我的嘱托。

他对靖平用情至深,并不亚于我。那种深情让他可以近十年默默辅助靖平却不言爱,让他甚至为救我这个情敌和靖平的孩子不惜拼上性命。我现在躺在靖平怀里享受他的万般宠爱,而Nigel却独自躺在那深寂冰冷的谷底。

这样的爱,即便来自同性,它的真挚与高尚也不输于这世上任何其他的感情。这样的爱,只应该被崇敬,没人有权利反感嘲笑它,而至情至真的靖平更加不会。

Nigel,原谅我要违背对你的承诺。你对靖平的感情,应该得到他的正视和尊敬。

“靖平,这上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血。”我放开玉坠,静静看着他。

他的剑眉轻轻上扬,略带惊奇:“还有谁?”

“Nigel。”我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靖平沉默片刻,开口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还在英国服刑吗?”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向他娓娓讲述了一个漫长而孤独的爱情故事。这故事开始于十年前秋光朗润木叶斑斓的康桥,终止于茫茫非洲森冷寂寥的深渊。

他沉默地听着,眸中最初的讶异过后,眼帘便垂了下来,我再看不到他眼中的任何情绪。

终于,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静静伫立,平时总是笔直挺扩的肩背此刻却似乎有些微微地低垂。

他一直沉默着,我也不去打搅。

他在想些什么呢?

回忆与Nigel的点点滴滴吗?

会震惊,感慨,悲伤,还是痛惜?

但无论怎样,他心里会为Nigel保留一个特殊的角落。而这个角落,我永不会去侵占。

关于Nigel临终时的那个吻我却没有告诉他。一来我答应了Nigel保密,二来我不愿今后靖平在吻我的时候可能会产生古怪的别扭。最后,我仍有些小小的私心,不愿他在吻我的时候会想起别人。

我的目光越过他头顶,看见窗外的一片蓝天艳阳。微风卷过柔软的窗帘吹来,带着新剪青草的清气和窗外芒果树的暖熟果香。

夏日正盛,家中的荷塘里,想来必是明翠柔红,迎风而举。

梦里风荷(云深)… 完结

从马车精雕细琢的镶金窗框望出去,街道两旁挤满的人群正在向我欢呼致意。

当年载着我父母灵柩的马车从皇宫经过这里驰向Notre…Dame de Laeken大教堂的皇室陵寝。而今天,我沿着同样的路线,在清脆的马蹄声里驰往同样的教堂。去那里,举行我的婚礼。

我从马车里向窗外的民众微笑挥手,感谢他们在这个我一生中最特殊的日子里为我的快乐而欢喜。

马车停在Notre…Dame de Laeken大教堂的石阶起点处。车门被头戴假发的司仪官拉开后,现任比利时国王正站在马车门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臂。这是我的堂哥Bernard。他已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权杖,成为极受比利时人爱戴的新国王。

钟楼的百年古钟开始为我敲响,我挽着Bernard的手臂走下马,踏着脚下镶金边的深红地毯,从教堂外的八百米长阶,走向主厅的神坛。

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胖胖的金发小男孩正双手捧着一只带流苏的天鹅绒方垫,上面放着两枚婚戒,一摇一摆地走在我们前面。这是Bernard和Alexandra的长子 … 我的小侄儿Armand。虽然还不满四岁,但面对这样大的场面,他已是不怵。这孩子身上已有些帝王的风范。

我自己设计了婚服,放弃了皇室传统的宽大裙撑和突显华贵的冗长头纱,采用了简洁的无肩带的上身设计,而裙幅则让它顺着我的腿自然地飘垂到地上,全身没有任何花边和嵌钻,只是素净的一袭月白,轻软雅逸。但礼服薄如蝉翼的面料是用极罕见的产自湘水边的野生天蚕丝织成,是丝绸中的极品。它瑰丽流浮的光采如同脉脉浮动的暗香,随着我的走动从我身上漫开。只此一点已足以让所有其它设计显得失色而多余。

然而这件礼服的点睛之笔在于我的身后。最外层的宽松裙幅在我身后自腰部以下如燕尾一样地打开,形成两片长长的拖尾。而拖尾的内侧一面是用淡墨手绘的朵朵荷花。我行走时,三三两两的清雅花朵随着我腿步的动作在我身后的拖尾间浮隐浮现。但只要稍有微风掠过,轻若无物的长长拖尾便会应风而起,形成两片轻舞飘曳的蝶翼,而它们上面手绘的千朵墨荷此时就全展开来,在我身后形成一袭漫天的荷舞。

而今天恰好是一个和风不断的好天气。

此时的我款款行走在长长的古老石阶上,如同落入尘世又随时会随风飞去的精灵。

石阶的两侧满满站着来自各国的王公贵戚,首脑政要。我挽着Bernard的手臂从他们惊艳的目光和啧啧低叹中走过。

Bernard悄声对我说:“Gisèle,你今天的行走会被人当成一个经典,而你的婚礼,会成为一个传奇。”

我侧目对他微微一笑。是的,我就要嫁给一个中国人,我已经是一个中国人。我要让这属于中国的绝伦美丽,在这群骄傲的西方人面前成为永恒的传奇。

我的脚步跨入教堂的主厅,清亮的童声随着管风琴的伴奏徐徐响起。烛光花影里,长长红毯另一端的神坛上,站着那个我爱了一生的男人 – 靖平。

我缓缓朝他走去,走过朝露暮阳里他伴我的成长,走过我痛失父母时他的殷殷抚慰,走过皇宫暗室里我与他的倾吐衷肠,走过我在他与疏影间的苦苦挣扎,走过我在冰溪中失去孩子的痛哭,走过我在雪地里步步带血的爬行。

而这一切,都始于九年前,我与他在荷塘边对望的第一眼。而此时的我正带了那一日漫天的风荷,向他走去。

他看着我,含了满眼的感念与激越,赞叹和欢喜。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件礼服,但我为什么要在裙上绘荷花,他懂。

他给我一个深切温柔的微笑,向我伸出手。

蓦地,一切都消失了。我朦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暗里,而熟睡的靖平就躺在我身边。刚才的梦境只是一年前我们婚礼时的场面。

从萨莫利亚回来以后,我回音乐学院接着上学,靖平则继续他永远忙不完的工作。到如今,三年的光阴已经匆匆流去。

当年折断过的小指关节,因为复位不准,因此有些僵硬,导致我弹出的琴音已不如旧时流畅动听。我不愿就此认命,日夜勤练,终于大有好转,但要到完全恢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我谱写的音乐却被更多的人弹奏传唱。他们说我的音乐,能深入人的心灵。这样的回馈已经足矣。

我的名字仍时时出现在媒体中,但越来越多的却是和音乐联系在一起,而并非是公主的头衔。现在,我正在为一部描写非洲苦难历史的电影创作音乐。为此,我投入了全部的心灵和感情,期待将我感受到的来自那片土地的美丽,善良,与苦难,通过音乐告诉世人。

我用父母留给我的遗产雇用了一家有名的勘探机构,请他们在南萨莫利亚的沙漠中探油。经过两年的勘探,在沙漠的中部发现了丰富的石油。我将石油的开采权交给了库图西人,自己分文不取。又将余下的全部遗产分别在南北萨莫利亚建立了几所学校和医院。这是我为自己的祖辈所犯下罪孽的补偿,相信我那安息在天堂的父亲会高兴我这样做。

因为发明了艾滋病抗体和疫苗,靖平和Ryon获得了当年最具权威的医学奖提名。然而他却拒绝了参选,因为头衔与获奖,他已不再需要。

由他公司制造的艾滋病抗体和疫苗在全世界范围内独家大量地使用。靖平又亲自成立了专门的医疗组织,对非洲的病患者,进行低价甚至免费的治疗。而Ryon就在非洲负责管理这些组织。他的太太,也就是鄢琪,已经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上次他们从非洲回北京探亲,带着一对双胞胎和收养的三个库图西孤儿,就住在我和靖平的家里。孩子们跑进跑出,欢叫笑闹,搞得Franç;ois大喊头晕。而玮姨却羡慕不已,拉了我悄悄说:“云深你看,生上五六个,家里热热闹闹,多好。”

靖平曾请人费尽艰难终于下至神墙深涧的谷底,但Nigel的遗体却始终没有找到。于是我们将Nigel那件带血的外套封入一支真空的玻璃盒,连同他的牌位一起,放入家中的祠堂,与靖平的各代先祖直亲比邻。我们时时来看望他,今后也会带孩子们来,告诉他们,没有这个人也就没有他们的生命。

除了慈善捐款活动,我和靖平很少出席派对。我们都很忙,空暇时便四处旅行,寄情山水,直到五个月前我怀孕。

靖平减少了手里的工作,尽量多花时间在家中陪我养胎。因为先前失去的孩子,我们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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