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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大娘闻言,又一阵好念——
「哎,本来吃得还满好的,听到那个捞啥子燕窝一两就要十来两银子,大伙整晚唏哩呼噜吃掉的居然就要上千两,吓得咧!结果你带回来的东西也没人敢动啦,怕一个不小心又吃掉几十两、几百两的银子。我说,扬州人都是这么挥霍的吗?不怕吃垮的吗?」很快忘掉方才闲谈的话题,就要抱怨起女儿的挥霍无度。
而这,正是米素馨所需要的。一颗经历长途旅行才回到家乡的心,正疲惫着,不宜立即添上纷乱。关于他的事,容她日后再细细想起吧,或,再也不必想起。
「娘,食物本来就是给人吃的,吃得开怀最重要,您又何苦斤斤计较着价钱呢?船自己找麻烦不是?我肚子呱呱叫啦,走,咱们吃好料的去。」
米大娘由着女儿带出房门,嘴上一直在念着:「什么叫斤斤计较?你现在带着霖儿,孤儿寡母俩的,以后没个男人担待,要省吃节用些,可别像以前那样挥霍无度啦!知道吗?金山银山也禁不起你这样花用的。我说女儿,你是听到没有?笑?你别以为傻笑就可以作数,你要听进去呀!还有,听说你要买屋,家里房间这么多,你买屋做什么?这你可得好好对我解释解释了……」
米大娘念了一路,也不期望女儿认真回应她什么,因为她这心肝女儿哪,正像个小孩子似的,不仅双手合抱住她,更把整张脸埋在她肩颈里。这样依恋的姿态,把米大娘的心都给融得化成水啦。
「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总算是回来啦……」念着念着,最后也不知怎地,就变成母女们抱成一团,为着这一生还能相见、还能团聚而感动着。
回来了。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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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素馨的丈夫在两年前的秋天病故。
她的丈夫金延年向来就不是健壮的身子底,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尤其容易得风寒,一染病就不容易痊愈。终于在前年的秋天一病不起,不到三十岁就亡故了。
好友方菲与丈夫金延年的先后病逝,让米素馨决定离开扬州,回到故乡过日子,打算一生就这样终老。不理会扬州那边的旁亲还在为着金家的财产争吵不休;她不争,她退出,带着孩子与几个打发不掉、坚持要服侍他们母子俩到老死的忠仆回到荒凉的大西方。
她没有预期会再遇到严峻,甚至以为自已这一生都不会再想起这个名字。
他已经是她的过去!未婚之前的过去。
当年毅然决然听从方菲的建议,嫁给金延年,与她共侍一夫,就是为了可以教自己彻底断了对严峻的情意。相思,与君绝。
既是不愿再相思,那就断绝到底。
回到故乡,是因为她的亲人在这里,也是丈夫临终时的建议。她想家,所以她听从了。
曾经是西部第一富户的严家,如今风光不再,她一点也不意外。九年前严峻便对她说过,严家这一代子孙只会争产,不事生产,早晚要落败。她也知道,回到老家,定会与严家的人遇上,毕竟他们家与严家的渊源很深,就算现在哥哥、姊夫都出来自己做生意了,两家的情谊还是在的。因为爹与老爷子是好朋友呀……
只是她没想到……
「娘,大老爷为什么会住在我们家?还有,老爷子怎么会病得形销骨立成这样?」就算严家已经不再是陇地第一富户,但到底也还算是殷富,肯定不缺房子住的,怎么会搬到她家来了?而记忆中硬朗的老爷子,竟会虚弱成这样,更教她震惊不已。
回家五天,前几天忙着睡掉长途旅行后的一身疲惫;后来天天往外跑,看屋买屋,很快决定,现在交给下面的人盯着装修工作;虽然有人在盯着,但她还是得去看前看后,随时提供意见,务必给孩子打造出一个适合居住玩耍的环境。忙着忙着,一直没太多时间留在家里闲话家常,结果才会在今天被吓到——看到严家大老爷穿着随意地端坐在她家客厅,一手早茶,一手还抢着颗棋子,正惬意的与她家阿爹下棋呢。
无比震惊的她都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严家大老爷抓到跟前训斥了一顿。
内容不外是:训她逃婚的行径,训她不该自毁名节,真不想嫁他那不成材的儿子,说一声就好了,坏出自己名声又何苦?后来训着训着,想到了现下自家里的鸡飞狗跳情况,忍不住眼泛泪光,以「也许你没嫁进来才是福气,看看那些不成材的东西,把一个家搞成什么样子!」这句话作结。然后愈想愈气,气得咳嗽连连,坐也坐不住,棋也下不了,被扶回房休息去了。
直到老爷子回房,米素馨才把母亲拉别外头的菜园,确定四下无人,才敢问出口。
米大娘的回答很简单——
「大爷说他想住在一团和乐的家里,不想看那些成天钩心斗角的嘴脸。都分家了,大伙还不安分,尽想再从他身上捞好处,所以他索性躲到咱这儿来。」
「老爷住在咱这儿,那些少爷、少奶奶们没说话?」米素馨眉头一皱,立时想到老爷这任性举动,会给家人带来多少难听的闲话。
「当然有!不过,谁理他们。」米大娘哼了哼。「老爷身上也没留多少了,他们还想把他刮个精光,真是不孝子。嘴上说得好听,说要把老父带回家奉养,哼!谁都知道他们要的是老爷子留下来的「久山牧场」,就是专门替朝廷买马养马的那一座有没有?近来严家还算赚钱的牧场,就只那一座啦。每一个人都想把产权弄到手,因为乌家出了高价说要买,好像有几个少爷已经私底下找乌家议定了价,就等着从老爷手中得到产权马上转手。这件事全陇州的人都知道,搞不好这等不孝的「威名」,连吐谷浑那边的人都听说啦!」
米素馨一愣。「这些年严家开始帮朝廷做起互马交易吗?谁开拓来的门路?」她不以为谁有本事打出这一条官方管道。以前严家卖马给朝廷,也有过代为培育种马,但却不算是真正有生意上的合作。其实真要与官家合作生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层层的通关打上去,费时又费力,怎么可能在这些年做得到?以前或许可能,但这此一年严家情况大不如前,财力与能力都大打折扣的情况下,不可能!
「这我也不大明白,好像是峻少爷给牵的线吧。他不是去京城学当兽医吗?在那边结交了一些官场的人,算是取到了门径,四年前就牵成了这条线。
刚开始大家还不看好呢,想说做朝廷的生意,哪有什么赚钱的机会?要是把马养死了,还要坐牢呢!结果谁想得到这居然是严家目前唯一还称得上赚钱的牧场,其他十来座牧场可是赔惨啦。我看哪,咱这里想靠养马养羊致富已经不可能了。」
「不是不可能,端看主事者如何经营而已。」压下心头突然又听到严峻名字的震荡,也抑下想脱口问他目前景况的冲动,轻声说道:「咱们这儿有许多生意可以做,只是一般人都没有想到、或没有足够财力去付诸实行罢了。」
米大娘盯着女儿看。
「娘,您净瞅着我看做啥呀?」米素馨问。
「女儿,你说你带了足够吃穿三辈子的家当回来,既然如此,为娘的可不希望你把在扬州没日没夜做生意的那一套拿来这儿用。给我听好,够好好守着霖儿过日子就行啦,别找事累垮自己。」
「哎唷!我现在哪有想什么!哈哈哈……没有啦!我又不是很喜欢赚钱,哈哈哈……」干笑。不敢说自己回来陇州之前,已经用金霖的名字取得了驵侩的印纸﹙执照﹚,就是打算回家之后从事马的经纪生意,想说老是每天闲坐在家里养尊处优过日子,未免也太过无聊,问也问坏了……
此刻,看老母亲双眼瞪成铜钤状,她想……这件事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好了。
「没有就好。你好好在家里待着。先告诉你一件事,你以富孀身分回来家乡的事,附近的人都知道了,想打你财产主意的人可多着呢。你心里要有个底,就算日后你想代霖儿找个爹,我不反对,但眼睛最好睁大一点,别给骗了。」
「阿娘,我嫁过人又不表示我变笨了好不好?别说我不想再嫁人了,倘若真要嫁,也是有条件的。像霖儿的爹长得那么俊,我可没有一开始就喜欢上他,还是相处了四、五年之后,才喜欢上的。对于这种事,我才不随便凑合作数。」
沈默,然后——
「哇……我可怜的女儿呀!好不容易与丈夫培养出情意了,他却让老天爷给收了回去,不公平呀!我女儿真是太可怜了哇……」悲从中来。
又哭了……
米素馨好无奈,发誓未来十年都不要再在娘的面前提起「金延年」这三个字,省得背上害母亲哭瞎的不孝罪名。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这么能哭。
「好了好了,我的娘,您别又哭了嘛……」
对于已经过世两年多的丈夫,她每每想起,也会感到难过。但人的记忆就是这样,会随着既仁慈又残酷的时间流逝,而淡掉了曾经悲伤难过的心情,最后留下一份想念存于心臆,只追念,不再哭泣了。
虽然,总不免有一丝丝的遗憾。
第一份付出去的感情,被无情的流水带走。
第二份付出去的感情,来不及完成,就终止。
世事不可能永远顺心,人生不可能活得十全十美,她只是在爱情这一条路上不走运而已,没有关系,爱情以外,她都很好,很好,很好。
从今以后,她要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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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有没有要嫁人?」金霖巴在米素馨脚边问着。小脸脏兮兮,小手也脏兮兮,身上没一处干净。
米素馨已经太习惯这小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话方式了,所以也没大惊讶。将他抱坐在自己怀中,拿来一块干净的巾子替他擦睑。
「怎么突然问这个?」没有偏头看向一边的奶娘,却知道奶娘正偷偷的对金霖挤眉弄眼。
金霖跟奶娘的默契还没培养好,就见小子回道:「奶娘要我问的,说问了才要做糕点给我吃。」
「小少爷!」奶娘在一边懊恼低叫。
「这样呀……」米素馨拉长了声音,,还是没看向奶娘。「那问完了,她就会做给你吃了吗?」
「对!」
「好,你现在问完了,跟她讨吃的去吧。」帮他擦干净了,轻拍儿子小屁股。
「好!」金霖跳下米素馨的膝盖,投入奶娘怀中。「奶娘,要吃糕点,」
「噢!小少爷,你秀气一点,别那么粗鲁,动作文雅一点,哎呀呀!别跑呀!当心跌跤……」虽然奶娘的身形很具份量,但还是不敌小粗鲁的蛮力,不由自主的被拖着走。一路惊险重重、尖叫连连而去。
在奶娘没有做出令金霖满意的点心之前,他们是不会离开厨房的。也就是说,她今天一下午都会很有空。那么……
米素馨起身伸伸懒腰,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决定出门动一动这些年来娇生惯养的身子骨。
「程风,帮我备马,我要到附近草原溜溜。」
「是。」
「我先到门外等你。」径自往前门走去。
百无聊赖的下午时分,家里的人不是在午睡,就是出门工作去了,连佣人都不知道躲到哪儿偷闲。她晃到门边,居然没遇到半个人,正要打开大门,就听到有人在敲门。还真巧!要是她没正好要出门的话,这个人怕不知道要敲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仆人前来应门。
算他运气好,「来了!」她嚷着,很快把门打开,以一张带笑的丽颜面对来人。「找谁——」
声音中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