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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吹的脸颊开始泛红,但他还是纹丝不动地等待着下一个惩罚。
周围出奇地静谧,好象每个人都因为他们撕破脸的僵持而收敛了自己的声音,过了很久,人们看见那个挥手的女孩哭了,没有声音却惨烈无比地哭着。
夏吹一个箭步走上前,抓起她的手腕掉头就走。
简影先是挣扎了一番,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她宁可一声不吭地被夏吹狭走,也不要在公共场合难看。
夏吹把简影带到咖啡馆后面的墙角里,用力一拖,将她围进了胸膛。
“别这样。”
他呢喃着,试图止住她的眼泪。
“你这样,我很难过。”
“夏吹,”简影死死地攀在他肩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那么爱你,爱到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你,她能给你什么?给你什么?!”
“如果她真的爱你,就应该远离你,回到最初的位置上。”
“因为她比谁都更清楚,这种不正常的感情会毁了你的一生!”
夏吹顿时感到背脊一阵刺骨的,麻酥酥的凉。
“是你母亲?她对小米说了什么,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1994年夏初27(2)
沈星妤
简影的眼泪尚未收住,身体随即又摇撼起来,头针扎似地刺痛着。她意识到必须把真相说出来,那是预料中的结果,倘若真会因此而失去他,她也必须说出来,因为那是挽救夏吹唯一的机会。
“你不用再找她了。”
简影擦干眼泪,轻轻地将夏吹推开。
“这一次,她是绝不会让任何人找到的,尤其是你。”
“因为,她必须信守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
“你忘了当年她是怎么把你扔在火车上的?如今,她用同样的方式抛弃了你,不过,这次比上次有价值,因为我母亲答应她,要给你一份远离是非、前程似锦的新生活,条件是她必须永远隔绝在你的人生之外。”
“夏吹,别忘了,你也承诺过我的母亲,要给我幸福的。”
简影开始笑,含着眼泪很过瘾很倨傲地笑。
夏吹怔怔地望着她古怪的表情,有种不可思议的陌生感。
“我从来没有把我的人生委托给你或你的母亲来处理,虽然小米离开之前,我正准备慎重考虑这个问题,说服你和你母亲,让小米和我一起去美国……”
“休想!”简影大叫。
“我和她,你只能选择一个!”
“和我在一起就意味着重生,我可以原谅你对小米所做的一切,并且帮助你把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洗刷干净,如果你选择她,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毁灭!”
夏吹突然认识到,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再怎么解释也是白费口舌,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小米找回来。
“没用的!你根本找不到她!”
简影再度提醒他。
夏吹不理会,依旧大踏步地往外走。
“夏吹——!你告诉我!”
“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她哽咽着嘶吼,夏吹不得不停下脚步。
简影的声音已经痛到沙哑,夏吹的脑海里清楚地浮现起冬夜里那个勇敢纯洁的美丽女孩,她洁白神圣的处女之躯仍然震慑人心地盛开在他眼前,他闭上双眼,沉重地呼吸,同样默默地,吞咽着属于自己的绝望。
“如果不能和她相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苦,那么不能和你相爱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所以,你还是忘了我吧!”
简影紧咬着嘴唇,眼看着夏吹飞快地消失在视线中。
这时,眼泪忽然终止了,再也没流出一滴,与此同时,剩余的最后一丝坚强,亦被横冲直撞的苦难淹没了……
这一夜,简影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见夏吹和小米在一望无际的海滩边上亲密嬉戏,他们穿着相同的白衬衫,夏吹在烈日的暴晒下裸露胸膛,小米纤细的脚踝在银白色的细沙中起起落落,乌亮的长发象飞扬在蓝天上的瀑布……夕阳西下,他们在岩石缝里忘情地拥吻,化身为一束惊艳的光……简影在如此“美丽的噩梦”中感到无能为力,重复地冒着虚汗,忍受着煎熬,一遍又一遍,直到电话铃骤然响起。
“简影!”是阮菁的声音,“夏吹不见了……”
简影立刻醒悟到,噩梦正在悄悄地变成现实。
夏吹果真和小米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续三天,他们四处寻找,可是,走遍了北京所有的旮旯小巷,也丝毫不见他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好又转回夏吹家,守在门口等。
夜幕降临的时候,简影忽然想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无法挽回的可能性。
她跑去找房东拿了钥匙,打开了夏吹家的门。
果然,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餐桌上,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简影整个人被掏空了似地跌到地上。
无意中,坐到一本蓝色缎面的旧笔记本。
建豪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它从简影手上拿走,可惜晚了一步。
简影恍恍惚惚地打开小米的日记本,才看了一页就哭出了声,她紧紧地将日记贴在胸口,眼泪象小溪一样潺潺地流到脚尖上。
阮菁不明白,和夏吹在一起这么久,也没见简影流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他遗忘在这里唯一的一件东西却让她哭到肝肠寸断。
只有建豪知道,简影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因为,她终于明白,夏吹再也不会回来了。
1994年中秋28(1)
沈星妤
尤子把纸箱放到货架的搁板上,小米在板凳上坐下,利落地打开盖子,将碟片一张张套进塑封袋里。
小店的生意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可是,尤子却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心想,该提醒她要走了。
今晚,小米有个约会。
几个月前,小米突然回来,并且拜托他在一天之内为她另找一个住处,实在是叫他有点措手不及。
尤子没问小米离开北京的原因,他料到这事一定会发生,不过没想到那么快。
小米是个特别的孩子,当初因为她的离开而让尤子肩头的责任始终卸不下来,而那天,在家门口撞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真害怕她会突然间倒下去。
她比过去胖了,而且,脸色也很红润,只是,那对眼睛,那对原本很清澈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变得好飘渺好空旷。
现在,尤子仍然会忍不住偷偷地观察她,希望从她身上找到一些过去的答案,可是,没有,那怕一点点感伤也没遗留下来。
小米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就和尤子一起搬进了控江路附近的一所小公寓,那个地方离尤子的音像店不远,小米白天在家里写剧本,晚上就到店里去帮忙,日子过得很平静。尤子想,也许她真的把一切都丢在北京,决心要重头开始,又或者那只是假象,实际上,她不仅把所有的痛苦都带了回来,而且决定就此一个人孤独地承受下去。
若果真如此,她的人生便不是重新起航,而是迈向枯竭。
这段日子,很多时候,小米的表情是幽深而叵测的,尤子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她勤奋工作努力赚钱,再也不是为了远在他乡的夏吹。
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否则小米不会连他的名字也绝口不提。
每每想到这里,尤子就会不由自主,代替小米的母亲为她心疼起来,可是,那无济于事,除了夏吹,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为她抚平伤痛。
“我要走了。”
小米披上外套对尤子打个招呼,急匆匆地推开玻璃门。
“等一下!”尤子叫住她,从柜台里拿出厚厚的牛皮信封扔过去。
“忘了拿稿子。”
小米伸手一接,笑着对他挥舞:“瞧我这记性,都快成老年痴呆了。”
这个时候,在城市的另一角,老屋的附近,夏吹正以同样的姿态独自一人徘徊在街头巷尾。
自从回到上海,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等在那里。
夏吹相信,不管小米躲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到这里来看看,那是他们唯一共有的、任何人也无法掠夺的记忆,她不会绝情到连这个也不要。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坚持着等下去。
九点半,夏吹走到大马路的公用电话亭给建豪打了一通电话。
建豪问:“还没找到么?”
“还没,她到底在哪儿呢?”
“你没问那个姓尤的?”
“我不认识他,怎么问?”
“也许他们在一起吧。”
“有这个可能。”
“那至少你可以放心,小米有人照顾。”
“如果他们没在一起呢?”
“……”
建豪没话了。
“你的毕业证书还在我这,要不要给你寄过来?”
“先留在你那儿。”
“不行,找工作的时候要用的。”
“我没那个心思,等找到小米再说。”
“你真不打算回来了?那简影怎么办?”
夏吹说不上来,也不知该怎么说。
“我得回去再等会儿,今天是中秋节,说不定她会出现,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夏吹再三嘱咐建豪一定要留守在北京继续寻找小米,并特别交代,不要把他的行踪透露给简影,这种时候他不能分心。
夏吹走出电话亭,抬头仰望天空。
暮色很凝重,月亮白晃晃地贴在黑幕上,浑圆得象一块煎饼,好不真实。
真是个落魄的中秋节,夏吹忍不住想道。
他加快脚步往回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夏吹埋头说了声对不起,那人根本没听见,只顾着和别人大声吵架。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当初讲好了不准随便改我的稿子,现在你要我把第十六集的内容放到第六集去,那后面还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你说制片人要改?既然他会写剧本,还来找我干嘛?”
“把剧本还我,我不干了!你们找枪手重新写好了,他们又便宜又听话,最擅长瞎掰,别说调换内容,就是把第一集死掉的角色掰活了也没关系。”
对方果然把信封塞回她怀里,结果她没接住,啪地一声掉到地上,稿纸散得乱七八糟。
“什么态度,竟敢撒我的稿子。”
“你以为你是谁啊!”她扭头大叫。
对方早已逃之夭夭。
“神经病……”
她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气呼呼地蹲下来捡纸头,几乎同时,看见还有另外一双脚停在跟前,也在帮着捡。
那是一双学生时代体育课上才会穿的老式球鞋。
她觉得有点眼熟。
“你走你的,不用理我。”
球鞋依然停在原地。
1994年中秋28(2)
沈星妤
“我说不用!你听见没有?”
她火了,想从他手里把稿纸夺回来,不料,对方机敏地一闪身,把它们藏到背后去了。
她恼怒地站起来瞪视他的头皮,他终于站起来面对她,她立即呆住了。
1994年中秋29(1)
沈星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