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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娃娃 作者:春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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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进李的四合院。他的门上横着一把锁。李不在?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失望焦急起来。

  紫予看见我出来很惊讶,〃怎么了?他不在?〃

  〃不在家。奇怪。〃我说,〃你说他这点儿去哪儿了?〃

  〃要不咱在这儿等他会儿?〃紫予开口说。

  〃好吧。〃我手里捏着那张没有打开的纸条,靠在墙上。斑驳的树影漏过细细碎碎的橘红色的灯光。大概过了那么十几分钟,我们看见两个人影从远而近边走边谈过来。

  〃是春树吧?〃还是李旗的老班长先看见了我们。我走出去,〃嗨。〃

  〃你怎么来了?〃李问我。

  〃嗯,我想来看看你。〃

  〃Hi,那我先走了。〃紫予向李打着招呼,然后看了我一眼,走了。他的白衣服在灯光下发着年轻纯洁的光。

  我和李旗和他的老班长一起走到他的屋。进屋时我拼命呼吸了一下这屋子的空气,才刚刚一天不见我就发现这空气之于我正如纯氧气之于生命。我发现自己是这么离不开他。哪怕一毫一厘。

  李的班长和我们谈笑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了。空遗下我俩对坐着。

  〃你怎么来了?〃李又问了一遍。

  我没说话,只笑了一下。

  当我再一次地纯熟地如刚出生婴儿的姿态出现在他身下时,我想这一切其实是早该被我们结束的。

  我们疲倦地躺在床上睡去,大概晚上十一点时他叫我〃春树,起来吧,你还得回家呢。〃我开始穿衣服,他陪我一起起床,我们穿过马路,来到地铁站。他站在上面,我们挥手说再见,然后他折过身向回走。

  而当我买票时售票员说最后一班地铁已经在一分钟前开走了。Shit!我心里暗骂了一声,然后就拼命地去追李旗。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手里拎一塑料袋,里面装两个苹果,可能刚才他在买苹果。我很快就追到了他。〃嘿!〃我扑上去拍他的肩膀。〃你怎么没走啊?〃他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一分惊喜。

  〃车走了,我没赶上末班。〃我说。

  〃那怎么办啊,你明天还得上课呢,要不我骑自行车带你回家?〃他笑道。

  〃不用。〃

  我断然拒绝了李用自行车带我的建议,可能潜意识里我认为这种亲昵的举止根本不适合我们。而且要李骑自行车带我,我不想欠他的情,索性清清爽爽,两不相欠。

  我跟他回到他的小屋。开始坐下吃苹果。李旗一边拿小刀削着皮一边严肃正经说,〃你这一回来造成我直接的经济损失。〃

  〃你是说苹果?〃

  〃是啊。〃他好像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靠,你不会吧!……〃我乐着说。

  我在临睡前打开紫予给我的纸条,纸条上有一大块让我们的手弄得脏了的黑渍。那上面是紫予清秀而有些拘谨的字迹,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今夜注定有天雷地火,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地铁车厢爆炸,我是惟一的幸存者,哈哈,永别了!〃

  那个夜晚我睡得很不踏实。我们和李没有再做爱。非但没有做爱,连碰一碰都没有再碰。各自缩在床的两侧。我们互相厌恶,对彼此都没有了兴致。对我来说是不回家的惶恐和第二天还要早起上学的压力让我担忧。还有就是我一直希望和李旗单独过一个完整的晚上的,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我怎么失去了热爱他的兴趣了呢?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恋爱他的感觉了呢?真是怪了,怪了。我在梦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还有紫予,他一定已经知道我和李旗的关系了,他在想什么?他难过吗?为我担忧吗?我们只是普通的〃好〃朋友吗?明天我该怎么跟我妈说呢?我昨天晚上……我呼吸急促,口干舌躁,迷迷瞪瞪地睡着,一夜无梦。我感到这一夜的冗长和无味,一些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在这一夜以后发生了改变,我觉得这个晚上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第二天我赶早上的地铁回到家里,我妈听见门锁响冲到客厅来正好见到狼狈不堪的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夜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破口大骂,因为在昨晚之前,我从未有夜不归宿的情景。

  〃别说了,别骂了。我现在特累。给我二十块钱,我打车去学校,现在快晚了。〃我扬着手,死乞白咧地说。

  我妈愣了一下,从包里给我扔出二十块钱,一边骂着我,一边回房睡觉去了。我想她可能对我非常失望。但我很累。

  我简直是身心疲惫。


4。湖光塔影


     事到如今,我早已忘了我和李的最后一封信中李是怎么描述的了,只记得收到李的那封信的那刻我手脚冰冷。我不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被抛弃了。他在信中说他去广州看他的〃女朋友〃去了,顺便在那儿过年。我像一块脏手帕一样地被一只厌恶的手甩到了空中(那个JB竟然还在信里希望我〃好好学习DOUBLE_QUOT  
ATION)。我的愤怒无法遏止。我被彻底击垮了。我并不爱他,甚至一度想断掉和他的关系,我们在一起也总是让我感到矛盾和不快乐,但我不能没有他。他已经固执地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不能失去他而一个人生活。他这么未经和我商量而只留下一封信离开我去广州找另一个女人,我被他抛在了北京,我受不了。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立刻笼罩了我。我开始天天哭,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信上还说,我上次借给他的那些CD他放在房东那儿,让我星期六、日去拿。从日期上推算,他现在已经在广州了。

  星期六我去他那儿拿CD。要不是这CD是我借一个朋友的,我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抛头露面这一回。我敲响他的房东的门,那个小老太太开了门,递给我一个白色塑料袋,她的脸上带着不露声色的意味,她肯定已经知道了李抛下我去广州找他的女朋友了。她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她一定暗中嘲笑我吧,我果然没有逃过她的猜测,李怎么会爱上我呢?他又怎么会在乎我呢?我屈辱地拿了塑料袋,道了谢,走出门。

  如此年轻,内心是潮湿的,如此年轻,内心是空虚的,这是漫长的冬天,这是阴冷的冬天,如此年轻,内心是潮湿的,我坐在窗口,看着你枯萎,我没有希望,内心是潮湿的,我在等待你的到来,我在等待你抓住我,我在等待你的到来,内心是潮湿的,我没有希望,如此年轻。

  在学校我也是总无精打采,计算机考试接二连三地不及格。班主任对我越来越不满意。我无力解释什么。

  我又把果冻给叫了出来。他总在我心情不好时听我诉说苦闷和彷徨。他说我是个有问题的小女孩,一个因为太敏感和自卑而心疼受伤的人。我们去了北大。银杏树落叶洒满地,黄黄的一层,风吹着很美丽。多么幸福。我们沿着未名湖散步。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湖水是多么美,湖光塔影里生活的人们是多少幸福。果冻突然说:〃前面有几个人在钓鱼。〃真的吗?刚才我还看见这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此为人工湖,禁止钓鱼游泳。〃但我刚说到这,就停住了,因为我清楚地看到前面有几个人蹲在那儿钓鱼。有一个人还刚钓上一条小鱼,正在那儿乐。一瞬间,我只觉得湖光塔影已经褪了色。果冻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我太偏激了。我离开他,向前走去。

  我们坐在一张椅子上,我用很〃壮烈〃的口气告诉他我和李分手了。

  〃分手?你们从来就没有好过,怎么谈得上分手?〃他不屑地说。他说我一直不能看清自己的地位。我在李心里没地位。

  我目瞪口呆。原来我和李根本没有在一起过,根本没有分手的资格。那我以前的痛苦忧郁又是从哪里来的?天哪,我是傻到家了。我一言不发,摇摇头。

  然后我们谈到死亡的话题。果冻说多希望能有人给他一枪啊!他说跳楼很疼,所以就彻底打消了我如果自杀就跳楼的念头。我想知道的是怎么能又不疼又体面的死。这真是一个艰巨的问题,始终没有好的答案。又谈到了蓝草。他说你至今还提他,是否对他还有感情?这是当然的!我说,不会再有人让我有那么强烈的感情了!又偏偏不是爱情!果冻又不明白了,友情可能那么强烈吗?当然可能!而且在我身上体现得绝对可能!

  〃也许我还记得他的电话,6421××××,但不知道对不对,也许一会儿在北大校外我会打一个试试看……〃

  我刚说到这里,果冻就把手机拿了出来,说〃现在打吧!〃我愣了一下,骑虎难下了!打一个试试吧。居然通了。他爸爸说××不在家,上学去了。我这才放下心来。刚放下电话,就感觉很奇怪:似乎蓝草已经是上个世纪的童话了,我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还记得他的电话!就像一下子回到一千八百年之前一样,传奇。但我仍不想以后再给他打电话,和初三那会儿比起来,现在的我仍然无法在嘴舌上与其抗衡。
 

5。生逢其时 


    果冻说他和他的妈妈住在一起。

  他的房间里很引人注目地放着一台电脑(在当时的确很引人注目)。床很低,他说如果床很高他会有高原反应。屋子里有许多图片,其中有两张放大了的,一张是他二十四岁时照  
的,还有一张是他妹妹十九岁时照的。书架上有顾城、北岛、西川的诗集以及让我眼红的许多书。

  下午时我去找果冻。他的另外一个朋友也在。那个人又矮又小,还很黑,果冻说他叫王同志。我们站在果冻家院的门口聊天,一个推自行车的男的走近王同志,悄悄地问:〃有白的吗?〃王同志没明白,〃什么呀?〃〃粉儿啊!〃〃没有……〃差点把王同志吓个半死。果然那男的刚走不久,一对警察就走过来了。〃哇噻,不会吧,我看起来像抽粉儿的?我太倒霉了!〃我和果冻只是冲他乐。

  回到屋子里,王同志突然对〃朋克〃一词起了疑问,说他们太虚伪,太自以为是……口气半真半假,他说〃小朋(克)啊……〃我和果冻都被他气笑了。后来他干脆管我叫〃小朋〃(小朋友)了。他说了很多大道理,我很生气了,说:〃现在我不和你讲话了,我从不和合不来的人讲话。〃他俩就笑。一会儿有一个女孩给果冻打电话约他去天安门,果冻推脱不过,说:〃我这儿还有两朋友,今天实在对不起……〃放下电话,王同志问谁打的。〃北影的一个女孩。〃他说,〃干脆咱们一会儿去天安门吧。〃

  后来我们果然去了天安门。人很多,王同志愤世嫉俗地说这帮傻B干嘛不呆在家里。又故意气我,我说什么他就反着说什么,比如我说以后要买一部手机,他就说:〃小朋啊,……我们搞朋克的可不能这样……有呼机就不错了。〃结果一路狂笑。王同志和我一样,容易迷路,把我们带着走错了两次。后来我们来到一家酒吧,他们喝酒,我喝橙汁。我不知道我们那天在酒吧呆了多长时间。因为我不让他们告诉我时间。我不想想到还要回家。他们唱卡拉OK,我没有唱。果冻问为什么?我说不好意思,就以后再唱吧。

  〃什么时候?〃他追问。

  〃以后吧。〃我说。

  王同志唱歌总是慢半拍。果冻唱《花房姑娘》低了八度。他们喝了好长时间的酒。离开时绝对已是凌晨两点以后了。但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

  外面的风很冷,忘了果冻什么时候惹我生气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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