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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高教师办公室,有几个女老师瞟了我们一眼。我看见我原来的地理老师和英语老师,她们都没有理我,可能没有认出我来。“随便坐吧。吃几块糖吧。”苗青给我和我妈搬来两把椅子,又拿来一袋杂糖,说是有个女教师结婚给的。一看就知道她想跟我搞好关系。我对她有点抗拒。“嘉芙,听说你原来上过一个学期高二的,怎么休学的?”原来李主任还没有告诉她我曾经休学的原因,只是说我是原来学生会的“宣传部长,挺有文采的”。我还没说话,我妈就已经替我接上去了:“哦,她是因为身体……身体原因。”“怎么了?”“现在没事儿了。”我说。“哦。”她也没有多问。
“苗老师,要是您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妈满脸堆笑地开口道。
“这学期的书还买吗?”苗青抬眼看着我妈。
“嗯,书,去年的还能使吧。”我说。
“可能有些地方有改动,要不然就重新订一套吧。”苗青用关怀的口吻说道。
“重订一套?……也好,万一有改动呢。”在这方面,我妈没有丝毫主见,而学校就是摆明了要多赚学生的钱。
下一节课是语文。我们班主任的课。
我和她一起上了楼,教室在3层。我们原来班的位置。我和她一起走进那间挂着高二(7)字样的教室,正在谈笑之间的同学立刻安静下来,看着我们。
“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新同学,林嘉芙,她上过半年的高二,以前是高二(6)班的同学,下面我们欢迎新同学的到来。”
底下响起一阵掌声。
我走到后排,坐在一个空座位上。
苗老师在黑板上抄课程表,这学期的课单调得要死。一切课只有语文、数学、英语、政治、财会(新课)、自习、班会、秘书、插花(新课)、计算机、中文、体育、书法和每天的技能课。没有历史没有地理没有哲学没有音乐没有生物没有物理没有化学。
下课以后立刻有人围上来问我为什么今年没上高三。我告诉她们是因为原本我计划出国读书,只是签证没下来,耽误了时间,所有只好重上高二。我还说能分到你们这个优秀班集体里我真是荣幸,以后绝对不会给你们抹黑云云……看得出她们都相信了,甚至还有点羡慕我(要是没拒签我就出国了),也许是我夸她们“优秀班集体”让她们高兴。
我原本就没打算说真话。这帮弱智,骗他们还不是白骗。
班里的男生变本加厉得少,只有2个。其中一个是班长,一个是体育委员,班长叫何宇,体育委员叫赵一楠。他们的名字我过了好几天才弄清楚。坐在我左边的是一个有点胖的内向女孩,戴眼镜,有点不正常的白。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告诉我她叫王慧。
有三个女生主动和我交朋友。活泼的纪雪莹、像洋娃娃一样娇弱没有主见的王紫淇(乍一看有点儿谢思霓的范儿)和没什么特点的宋蕾。我发现这个班的同学无论从长相到智商都比我们原来班的同学差了一个档次。她们平常爱逛的是“金五星”和“天成”,最爱跟我说的就是“嘉芙,你猜我这书包多么钱买的?”我瞟一眼:“五十?”对方得意地抖包袱:“不对,二十。”过几天,“嘉芙,你猜我这个铅笔盒多么钱?”我再瞟一眼:“二十?”对方更加得意地抖包袱:“不对,五块!”如果我这会儿要是再锦上添花地问一句“哪儿买的呀?”就真的皆大欢喜了——答案不外乎三个:金五星、天成、万通。有几个稍微时髦点儿的就听HOT,什么书报杂志统统不看。我想起当初我们班里大片大片地流传《当代歌坛》、《瑞丽》(虽然也不怎么上台面)我就……我就痛心我就。更别提崔晓笛还老买《南方周末》和《北京青年报》了。我,我怎么沦落到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班里了。
中午我带着饭盒和大家一起排队去食堂打饭。杜媛依然穿着西服站在食堂门口维持纪律。她现在应该在上高三。我听到有高二的男生在议论说杜媛是“校花”。奇怪,以前我们年级的男生从来没说过杜媛是校花。同年级的女生都说她很“骚”。我路过杜媛身边时她看着我,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哟,嘉芙,是你。”我说:“嗨。”她还是那么招人,腿好像更细了。眉毛描得很细,头发遮着半个脸。
我和纪雪莹、王紫淇和宋蕾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别人也凑成一对一对地吃饭。只有王慧一个人低着头在她的桌子上孤独地吃着。我问纪雪莹,她小声地告诉我没人愿意和王慧一起吃饭。她有点怪。平常不怎么说话。纪雪莹笑嘻嘻地说。
午休时我一个人到楼下看橱窗里的三好学生、优秀班集体照片和专业技能展览,看到杜媛和王主任李主任的合影,她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笑颜如花,青春无比。底下还有个人资料简介“杜媛,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平时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为校争光”什么的,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牛了。我就知道她不一般。
下午有两节计算机课,我原来最讨厌的一种课。因为我五笔字型打得慢,还因为我讨厌那冷冰冰的机器。现在这个老师教得还可以,总之比原来王老师教得好多了。现在王老师在家歇产假,要是她现在在学校我见到她相互就太尴尬了。我打算好好学习。
回家以后收到苇子给我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本绿色封皮的《波德莱尔诗集》。我想起我们通信的时光,那首《邀游》,“好孩子,我的妹妹,想想多甜美,到那里跟你住在一起!幸福的相爱,相爱到老死,在你同样的国土里!那里只有优美、秩序、豪华、宁静和欢乐……”
11。在黄色的天空中
…
那天放学看到一个染发的少年背着滑板走在路上,万一是我认识的人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慢了速度,当我回头时他也正在看我。我,我接触到了他的目光,是一个日本人,细腻的肤色和黑色的眼线,一瞬间我想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举动,但还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就这么骑车走了,只留下闻到的一阵冷洌冰辣的香水味。奇怪,好像许多的演出Party上常常会闻到这种味道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呢?不知道……
我们的鼓手走了。消失了,消失在远方。在现实和理想之间,他选择了现实。这是他的性格,也许他是对的。但这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选择。没有什么错,因为他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重新上学的这几天过得真慢,教我们的老师都特别没劲,中规中矩,连让我有兴趣一点儿的老师也没有。苗青教语文,唉,她教语文,语文算是被她糟蹋了,从小到大上过几千节语文课我还没有上过这么乏味的语文课呢!每节课先读生词,还得把书举着读,不举着不成。原来教过我的所有的文科老师都同意让我在她们的课上做别的事,看小说写日记什么的,因为她们知道我已经提前学过了那些知识,而且考试经常考第一,我以为这次苗青也能看出我语文的天分从而对我宽松一些,哪知我第一次上课时刚把一本杂志拿在课桌底下看时就发现她在用眼神频频地瞟我,然后就说希望大家上什么课做什么事,别违反课堂纪律……弄得我悻悻的。从此之后不对她报任何希望。我就知道她是个特别死板的人,根本不欣赏我。才来几天我就发现苗青和班长何宇之间不寻常。何宇不但是苗青的左右手,而且私底下也和苗青很合得来。这个“优秀班集体”在西×中学可谓是名副其实,班里的规矩多得不能再多了,每个礼拜的日常行为学分高二(7)班总是一分不扣,排名第一,令人振奋。大家简直宁愿整天只呆在座位上活动以便不扣分。而高二(7)班的学生如此听话如此好管就绝对有何宇大大的功劳。事实上班里有领导权发言权的也只有两个人而已——苗青和何宇。这个班和我原来上过的高二(6)班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这里度日如年有点儿夸张,度月如年可就不夸张了。弄得我很怀念高一的时候,如果当时我再多忍耐一下……不!如果我能那样,我也就不是我了。
需要说明的是这次开学我又赶上了西×中学每学期一次时间为期一个月的训练。这件事也激化了我彻底死心坚决退学的决心。
“从此以后天天7:15到校,值日生7:10分到。到楼下练队。”
我听了简直头晕眼花。
但我还是给她们面子的,我天天7:15准点儿到校,不早一秒不晚一秒,然后就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到楼下练队。创下自上学以来的全勤记录。李主任每次查早读看到我正在认真读书也应该感到很欣慰吧。这学期她还管高二,我应该是最让她头疼操心的学生了,虽然我并不想给她找麻烦。
苗青居然还不满意。我想她是以前没有听过我的难缠。亦或是她太自信了。我以前都是7:45到校。她讨厌我的踩着点儿进班。尽管我没有什么错。也不会给高二(7)班扣分。
她惯做的是在早读上指桑骂槐。虽然整个班都知道是在说我她也绝不点出那个初来乍到的小骚蹄子姓甚名谁。
班里甚至不允许带课外书。自习课上也不能趴桌子睡觉。不能写信。不能看杂志。何宇会一遍一遍下座位巡逻。简直耸人听闻。几天以后苗青找我谈话让我不要穿红色、粉红色、黄色的鞋,学校只让穿黑、白、蓝和素色的鞋。其实我们原来班就不管的,现在在我脑子里晃的还是当年袁玲子和路莎天天穿着的那两双耀眼的名牌红色韩国鞋。摊上一个这样的学校我就不说什么了,又遇着一“水至清则无鱼”的班。
相对比后我觉着现在的生活完全是绝望。简直前途就是一片曲折。
王慧主动在课上给我写了一张纸条:
“和你聊聊。
你上次说你写稿子去采访几个玩车的,我当时就想起了我初中同学一个男孩,他也玩车。你说没有长得好的,我觉得他长的还不错。他说别人练车都是从好车练起,可他是从一辆大破车练起的。车一颠就要散架了似的。他练车经历还挺艰难的。在班会上他还给我们表演过车技。你看了那么多男孩玩车,气势一定很庞大吧?
还在,我觉得你比我活得充实多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乐队,可你还总是说无聊,活在世上真无聊。这么悲观。我知道你是对这个学校……有看法,毕竟我也有同感。除了这些,外面还有很多好的事物,你说对吧?就像你的乐队,离开了学校你就是一个自由的人了,在这里确实我也觉得很无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我写了回条给她。以后每天每节课上我们几乎都传条。有一天王慧用了一个还没有用的、新的作业本对我说以后我们就用这个本聊天吧。以后的每天中午我都陪着她吃饭,她再也不会孤独了。她免体,每回上体育课时我就和纪雪莹、王紫淇、宋蕾一起呆着。她则蹲在操场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拿木棍划拉地。
我采访的那个玩车的男孩今年十八岁,他把他的车看得和命一样重要。但他现在不能玩车了,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曾经问过,他不肯说,但一定是很严重的原因。
我的乐队面临着许多艰难的问题,比如排练室,我们还没有排练室,还有乐队成员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