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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医生一听说是反革命分子的家属,就更不敢给治了,生怕沾上污点受牵连什么的。有的医院甚至往外推,将红叶拒之门外。为这事国叔和人家大吵大闹,但全都无济于事。有好几天国叔急得火烧火燎的,国婶就出主意说,“实在不行,我看找个治邪气病的先生瞧瞧,说不定兴许能治好呢。”
国叔说,“尽瞎掰,田震嫂得的是精神病,不是邪气病。要按邪气病治恐怕越治越糟糕。”
国婶说,“那可不一定,你还没治呢咋就说不行?咱村老五他媳妇不是治好了吗,邻村一个叫张可义的不是也治好了吗……”
国叔说,“说你瞎掰你还不承认,你说得这些人得的都是精神病,都在精神病医院里治过,效果都不理想,哪有什么邪气病呀。”国婶知道说不过丈夫,就去找田青。田青也拿不定主意,就问,“国叔同意吗?”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5)
“田青,你国叔当然同意这么做。我这都是为你好,看你妈那个样子我就心疼得慌,找个好医生看好不就结了吗,田青你说对不对?”
田青点了点头。
第二天国婶背着国叔去找柳庄的柳半仙。柳半仙一听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别,别开玩笑了,这都啥年月了还讲迷信?我说嫂子,你让我多活一会儿吧。这几天红卫兵批斗我好几回呢。”说到这儿,柳半仙指了指外间屋北墙角放着的那顶牛头马面的大纸帽子,苦笑着说,“我都成了牛鬼蛇神了,晚上还得游街去。”国婶心说真他妈的晦气。回到家里,国叔笑模悠悠地问,“柳半仙请来了吗?”
国婶一怔,“你咋知道?”
“田青跟我说得呗。”
国婶一笑说,“人家不来,这柳半仙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敢看这种病呢。”
国叔说,“这文化大革命就是革柳半仙这号人的命,装神弄鬼的,不斗他斗谁呀!”
“你干嘛不早说呢,害得我白跑了一趟。”国婶嗔怪地说。夫妻俩正这么说着,田青慌慌张张来找国叔。田青说,“我妈妈发高烧刚好一点,光着身子又跑出去了,拦都都拦不住。国叔,你说这可咋办呢?”
国叔看着田青嘬开了牙花,嘬着嘬着突然眼睛一亮,说,“解放军总医院能治好你母亲这种病,人家部队医疗技术高,条件也好。你不是有个亲戚在北京做大官么,要不找他试试?”
田青说,“那是我姨姥爷,文革一开始就遭到批判,被遣送到外省劳改去了,好长时间不见音信,谁知道现在怎么样呢?”
国叔说,“你爸爸你姨姥爷的同事也行呀,只要他们肯帮忙,治好你妈妈的病就有希望。”
田青点点头,说,“要那样的话,我就去北京跑一趟,说不定我姨姥爷早回来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起个大早儿走行吗?”田青愣不丁地又想起了一件事,问国叔,“赵麻坑儿能叫我去吗?这么个节骨眼上,我怕他不同意。”
国叔想了想说,“赵麻坑儿是头犟驴,你要直接跟他说肯定不行,你先走你的,尔后我再和他讲,来个先斩后奏。”
未了,国叔从兜里掏出几块钱,塞到田青手里,说,“拿上作路费和饭费,千万别饿着肚子。”
田青攥着国叔的手,感激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6)
第九章 田青进京寻亲救母 刘莉纵情成双成对
百草洼离北京六百多里路。那天早晨天还灰蒙蒙的,他就跑到十里外的道口等汽车,等啊等啊等了半天的时间也不见公共汽车的影子。田青怕天亮了被赵麻坑儿等人发现,惹点麻烦什么的,就不敢再等了,于是撩开两条长腿朝北京方向下去了。这段时间田青由于忧伤过度,身体很虚弱,走了几十里路就累得吁吁带喘。田青想,要是搭辆车最好。这时正好来了一辆拉货的车,田青跟司机说了半天好话都不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汽车扬长而去。
田青如此这般地截了几辆也没截住。
此时日头已升起一树高了,热风兜着两旁庄稼稞子里那股嗖巴叽的味儿着实灌了一口,田青就感觉到一阵恶心和头晕目眩,他赶紧捂着嘴,蹲在道旁休息了一会儿,心里才稍稍踏实了许多。几个过路人从田青身边走过,不时地回过头看田青,田青心想,瞅我干嘛,有精神病是咋的?一提精神病三个字,田青立刻想到妈妈,想到妈妈光着身子在街上疯跑的情形,心里就是一阵痛苦,痛苦之后就是火烧火燎。“不行,不能多耽搁时间,国叔在家里等着我快去快回呢。”田青站起来刚想走,蓦然发现有一辆公共汽车从远处疾驶而来,田青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它是不会停的,我得想办法将它拦截住。于是田青两脚一叉立在了路当中,连喊带叫地还真奏效,公共汽车果然停下来了。
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男司机探出头来,训斥田青,“娘那个×的,你找死啊!”
田青也不答话,跑到客车跟前就想上车,车门开了,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女售票员把田青拦住了,女售票员带搭不理地问,“去哪?”
“去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
田青想了想说,“北京有个金太阳,串亲戚。”
田青问,“票价多少钱?”
女售票员说,“一块三,万水千山只等闲。”
女售票员又跟田青对了几句毛主席语录,田青对答如流,也就只好让田青上了车。田青一屁股还没坐稳呢,那个司机头也不回地问,“你是哪村的,什么出身?”
田青心说,这辆公共汽车花样还真不少,我得加点小心,万一说走了嘴,被他们弄清了我的真实情况,这趟车可就坐不成了。不行,不能讲真话、讲实话。想到这,田青说,“我是敝庄的,贫农出身,怎么啦?”
那司机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反对贫农就是反对革命。你是贫农,咱们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司机说着冲着田青呲牙一笑,“好吧,没事啦。”
田青心里骂道,“我操……”
就这么着,田青风风火火地颠簸到了北京。
往常,田青每年来北京姨姥爷家好几趟,对北京的街道比较熟悉,他下了汽车又坐地铁,最后三转两转来到姨姥爷家。其实,田青的姨姥爷家不是一家,是北京军区首长们住的地方,坐落北京西山上,青一色而错落有致的砖瓦房掩藏在茂密的松树、槐树、枫树之间,给人一种古朴典雅和幽静的感觉。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7)
田青从老远就认得姨姥爷住得那个院子,心里既高兴又担心,不知两位老人从外省劳改回来没有?万一扑了空可就砸了。想到母亲的病,田青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站住,干什么的?”田青刚靠近山口,过了山口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了,可两边站岗的士兵却拦住了他。
“我、我找人。”田青发现这些解放军战士个个严肃得令人生畏。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自己,仿佛面对着是一个便衣特务和杀人犯以及坏蛋什么的,使田青感到浑身不自在。
“找谁?”
“找我、我姨姥爷高健。”田青有些怯怯地说。
“那个高健?”
“高低的高,健康的健。”
士兵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姨姥爷高健是干什么的?”
田青说,“是北京军区的大官哪。”
那个士兵听田青这么一说便怔住了,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站着的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一番,然后摇摇头,说,“这里没有姓高的司令员,也不是你来得地方,你赶快走吧。”
田青不走。田青说,“怎么会没有呢?我姨姥爷高健就是这儿的副司令员,他住在哪儿我都知道。”说着,田青用手一指,“山腰里枫树叶最密的那个院子就是,对不对?我小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玩,好多站岗的解放军叔叔我都认识,可是我不认识你们。”
士兵觉得这个小伙子仿佛在说胡话,罗里罗嗦地挺腻歪人的,于是就下了逐客令,“快走吧,别在这罗嗦啦!”
田青还是不走。田青说,“我妈妈病了,病得忒厉害,我必须找到我姨姥爷,要不我妈妈就会死的。解放军叔叔,你们行行好,让我进去吧。”那位士兵显得不耐烦了,脸色变得愈加难看。正这时,从山上下来一个军官模样的解放军,他走到士兵跟前,问,“怎么回事?”
士兵说了一切。
军官听完把田青叫到一边,问,“高健真的是你姨姥爷?”
田青点点头。
“这么说,你姨姥爷到新疆劳改的事你不知道?”
田青说,“知道,可始终不见音信,这次来我是看看他老人家回来不?”
军官拍了拍田青的肩膀,说,“小伙子,回家吧,你姨姥爷啥时候回京谁说得准呢。”
田青还想说什么,那个军官转身走了。
“到底还是扑了空!”田青沮丧地往回走,走到北京火车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火车站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到处是头顶绿军帽、胳膊缠着“红卫兵”袖章的人们,也有不少穿民族服装的男男女女。他们中有藏族,有维吾尔族,有哈萨克族,有傣族,也有朝鲜族和蒙古族。田青想找一个新疆的人打听打听姨姥爷的下落,但没有一个人对他的问题感兴趣。此时田青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记起差不多有一天的时间没吃东西了。他看见火车站旁边有个东方红饭厅,便疾步走进去找了个空坐坐了下来。有位女服务员过来问他吃什么来着?田青问什么最便宜?女服务员说素烩大饼三毛钱一碗,肉烩大饼五毛钱一碗。田青说,“就来两碗肉烩大饼吧。”过了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烩饼就端来了,田青饿极了,提哩吐噜地就干进去两碗。吃饱了,又要了一碗茶水坐着慢慢地喝。这个时候田青才有时间认真地端详着这个能容纳千百人的大饭厅,饭厅里吃饭的人真多,服务员也不少。田青发现一个梳着两棵短辫、身穿绿裙子的女服务员很像刘莉,他绕过两张饭桌靠近一点打量了一下,不错,果真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呢?”他想过去打招呼,可又一想,算了,我现在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哪有脸见人呢。田青脑子虽这么想,可两条腿却不由自主地慢慢靠近刘莉。刘莉这时正侧着身和另一个服务员说话,田青借着灯光看见了刘莉雪白的高鼻梁和明亮的眼睛,几年不见,女孩子愈变愈风情万种了。田青想起在棒子地手淫那回事,心房就突突地跳个不停,裤裆里就莫名其妙地活蹦乱跳起来,田青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他哎哟哎哟地叫出了声。旁边有个解放军战士以为田青病了,便热情地问要不要帮助?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8)
田青自言自语地说,“这事你可帮不了忙,我只能找刘莉……”
“找刘莉,谁是刘莉?”那军人听不懂田青的话,便知趣地转身走了。
凑巧刘莉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便将头扭过田青这一边,微笑着问,“谁在叫我?有事——”“吗”字尚未说出,刘莉一眼就瞧见了田青。“呀,怎么是你?”刘莉惊喜地奔了过去,一把就攥住了田青的手。
“田青,真的是你,你啥时候到的北京?”
田青瞅着热烈而富于朝气的刘莉,腼腆地一笑,“刚到的。”
刘莉异常兴奋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到我家去。”拽着田青就走,弄得饭厅里不少人都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