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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儿说,你要说实话,真的死了吗?
亦琼说,真的。他没死,干嘛不来看你,不给你寄生日礼物呢?
有些事情得等孩子长大了才能告诉她的。她不想让孩子幼小的心灵蒙上被父亲抛弃的阴
影。她应该象双亲家庭的孩子那样,正常地生活。
嘉儿说,那是牺牲了吧?
亦琼说,是的,是牺牲了。
是烈士了?
不是,他不是解放军,也没有舍己为人。
那是怎么死的呢?
他出门给汽车撞死的。
我没有爸爸。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
是的,你没有爸爸。你一生下来,爸爸就死了。你有妈妈。你跟别的孩子一样幸福。
我觉得我比别的孩子还要幸福。我有一个最好的妈妈。
亦琼搂着嘉儿亲她说。乖乖,妈妈最爱嘉儿。妈妈愿你好好长大。
亦琼彻底打破了对连英的幻想,靠男人是靠不住的,她从来没有靠过,如今她想靠,也
靠不上。她再不要想着可以和连英一起来养孩子了。她的脑子里响起了《国际歌》的音乐。
亦琼很久都没有唱过《国际歌》了,其实它告诉了人们一个永恒的真理:“从来就没有
什么救世主,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亦琼养女儿,是“站着靠脚,坐着靠凳
子”的人,如今《国际歌》的音符一个个跳进她的脑海,她感到那是上天的声音在把她召唤
,她要骑在《国际歌》的歌词上去创造她和嘉儿的新生活。她一丝一毫也不再留恋连英了。
她觉得她尽管欠了女儿的,但世间的事没有十全十美。女儿既然生长在这样一个单亲家
庭,长大了也必须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她不能得到父爱,就是不能得到,这是没有办法的,
也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她想,她没能为嘉儿争取到父亲,也不能在精神上给嘉儿塑造一个
父亲,但她应该在物质上为她创造必需的生活条件,决不能让她再吃经济的亏。
她满脑子的钱、钱、钱!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感到钱对人的压迫和没有钱的切肤之痛。
钱是生长出明天的肥料和人类生存的沃土,嘉儿需要它的施肥培土才能长大;钱是促进社会
发展的酵母和带动文明车轮的润滑剂,她得靠它的发酵润泽才有生机活力。她要走出重庆,
到一个收入高的地方去工作,有了钱,女儿才能够好好长大。
到哪里去呢?她举目四望,把眼光转向了南方。她要去追“时尚”,到南方去找工作。
第二十章 去南方
金秋十月,亦琼到桂林去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学术会议,她直接在会上订了去广州的票
。她随身带着一个挎包,只身南下了。她的包里带着她的个人简历及研究生文凭、硕士学位
证书、副教授聘书、省市科研成果获奖证书、省市先进个人证书,另外就是出版的两部个人
专著和一部完成了的国家项目材料。这些东西,可以说是她的前半生奋斗的结果。现在她把
它们都带在了身上。
一夜的火车,她到了南大门的广州。这是她联系工作的第一站,她没有熟人朋友在广州
。学校接待她的人认真看了她的材料,说,从你的材料看,你是很有成就的,是个做学问的
人。
亦琼听这么讲,笑了。她自己一直认为这些年,婚姻的失败,单亲家庭的负担,带孩子
的辛苦,身体的疾病,搅得她身心不宁,大大影响了她的学术发展和科研成就。如果没有这
些负担,她会干得更出色的。现在别人一一给她指出她有哪些成就,她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了
。
打死婚官司时,她四处申诉,回到家后,赶快把门关上,静下心来写书稿。后来,男家
扬言要破门而入,法院扬言要来强制执行,吓得她东躲西藏,随身带的,是她的上告申诉材
料和写书稿的材料。每次背一大包,累得她直喘粗气。
宁子说她,你出来打官司,躲威胁的,还把这些科研带上干嘛?“孔夫子的褡裢——书
袋子(书呆子)”。你就自己休息好一点,看看电视,养养精神嘛。刚才还对我哭一场,现
在又趴在桌上写了。也真是少见你这样的人。
亦琼笑了,说,这是我立身之本,我把教学科研都丢了,我靠什么来支撑自己呢?可能
我就得趴下了,再也起不来了。
就在死婚官司期间,她完成了第二部书稿《文学批评方法》,交给出版社。
有了孩子以后,她常常是身边放一张凳子,把架着的腿支在上面,然后左手撑在腿上,
抱着孩子喂奶,右手写文章。肿瘤手术后,她在医院也趴在床头抄写书稿。回到家里,把伤
腿架在凳子上,放平稳,坐在桌边写,就这样完成了国家项目的书稿。她也感到那些日子的
艰辛,多声喧哗:生孩子、离婚、肿瘤手术,还要写书稿。后来在这部书稿出版的时候,她
在扉页上写:“献给嘉陵多声同奏的日子”,以纪念过去的岁月。
在广州,接待亦琼的人,把她的科研教学赞美了一番,她满心以为有希望,但是,人家
又嫌她的职称高了,职称的名额是有限的,你来了,构成了对别人的威胁,无疑是多了一个
竞争对手。你已经到了该评教授的年限了,你的科研成果也够了,在任现职前出了一本专著
,在任现职期间又出了一本专著,而且还完成了一项国家项目,也是一本专著。我们很多老
人都还没有专著,国家项目就更没有了。你又有专著,又有国家项目,岂不是一来就要评教
授吗?
亦琼想争取一下,她说,我不是有野心的人,我不会和老人争的。尽管我已经到了评教
授的年限,我可以不申报。当教授是迟早的事,我可以晚两年申报,决不影响老教师的职称
。我是说话算话的。
接待的人说,那也不能那么说,不仅是老人问题,年轻人也会有意见的,他们想进小助
教,跑腿的事,就可以不干了。你一来就当了教授,打杂的事总不能让你去干吧?不仅对你
的职称不合适,对你的年龄也不合适,你比他们年龄大。
亦琼听呆了,她原以为,这些年她拼死拼活干出来的成绩,会对她找工作有利,可是人
家说她太有成就了,不能接受她。她表示不马上申报职称,人家又说她年龄大了,不能用来
跑腿打杂。她是进也无路,退也无路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她在广州跑了
三处学校,都是这个态度,她对到广州死心了。
亦琼改变了一定到正规大学搞专业的思想,她把自己的标准重新定位在收入上。哪里收
入高,养孩子不困难,她就到哪里去。专业不专业又有什么要紧,专业已经快把她穷死了,
还不接受她。那么她死抱住这个穷专业有什么意思呢?她不能等死。嘉儿要上幼儿园,嘉儿
要上学,嘉儿每天要喝牛奶。她不喝牛奶可以,嘉儿不喝不行!她决心放弃专业来求职。
亦琼继续到珠江三角洲的各个小城市去联系。她不相信,难道就没人欣赏她的才干,就
找不到一所愿意接受她的学校?她不甘心,她要把珠江三角洲的每座城市都跑到,然后再来
权衡自己去哪里。
她沿广州——佛山——顺德——江门——中山——惠州——东莞——广州的路线跑了一
圈。每到一处,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地图,简单的行李包里,除了个人材料外,塞满了
大大小小的省地图、市地图。她没有任何亲友,一路上靠地图带路,找学校招待所住。每次
住下,她就摊一床地图,边啃面包,边看地图。津津有味地看上一两小时,选择自己的去向
。
她象天女撒花一样,各处散发自己的个人简历,向陌生的南方学校推销自己。她不再谈
她的外国文学专业了,她讲上公共写作课、大学语文。拿出她获得的“全国洁霖杯散文大赛
二等奖”的获奖证书和“重庆市女性人才演讲比赛二等奖”的获奖证书,最后,才把她的专
业捎带介绍给别人。她对自己的这种转变,边行动边决策的作法,感到很有趣,很刺激。
亦琼当过沙坪坝区法院陪审员,她在大学作为教书育人的先进,千分之二人员奖励升工
资一级,评为省市先进个人。截止亦琼到南方求职,几乎是年年都在当先进。平时,她是羞
于夸说自己当先进的,现在为了求职,她把这些证书都带上了。以证明她不仅科研好,她的
人品也是好的,是可以信赖的。她没有担保人,她用这个来为自己向接受单位担保。
在佛山,亦琼见到她读研究生时的老同学。老同学直夸她的材料丰富,但给她指出一点
,在你的先进材料中,有两份民主党派的先进证书,我们这里,民主党派和共产党的关系没
处好,领导看了,可能会影响接受你。
她曾经写过三次入党申请书,第一次是在读工农兵学员的时候,由于她和穆向红的矛盾
,两个耳光把入党打脱了。第二次是她毕业回工厂,在宣传科当干部,不是党员搞政治工作
很不方便,就要发展她了,她考上了研究生。工厂把她的入党材料转到了学校。研究生党支
部通知她参加党课学习,她想着她是自学改行考上研究生的,得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来学习
,就说她忙,自动放弃了。第三次是分回母校以后,她打完了离婚官司,对帮助她的系领导
、校领导真是一片感激之情,党对她真好哇!她写了一份申请书。可是党内对她这个人有争
议,她的介绍人告诉她了,你可以凭自己的工作业绩争取到各种荣誉,但是要在这里入党很
难。武大郎开店!老子是思想入党,党外布尔什维克!她有些不忿。
盟支部知道她入党受阻的事了,殷老师和屈老师跟她一起散步,要她加入民盟。她感到
奇怪,说,党都不要我,你们还要?还敢要?
屈老师说,我们怎么不敢要?你又没有违法乱纪。我们的条件只有两条,一是业务好,
二是人正派。你到中文系6年了,跟殷老师家的周老师一个教研室,大家还不了解?你合乎
这两条,为什么我们不发展?你都不发展,还发展谁?
她说,这几句话我爱听,那就入吧。手续麻不麻烦?要汇报思想就算了,假兮兮的,太
痛苦了。
屈老师说,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不痛苦,你填个表就行了,也不要汇报思想,天天都
看见的人,有啥子汇报的。你愿意谈心,随时都可以谈,不想谈就算了,每个人都还得有点
个人自由,隐私权嘛。
除了父母姊妹,还有什么比一个党派组织给个人的总体评价更能鼓起人的生命的勇气呢
?她加入了民盟。说来她入盟的动机很简单,她想有组织的关心,就象家一样,有个依靠,
死了也有人送个花圈。
重庆是中国民主同盟的诞生地,那里的民盟组织非常有活力。中文系的教研室主任几乎
都是民盟的人,以致学校惊呼,不得了了,教学骨干都往民盟跑了,党在那里干什么了?入
盟使她和过去的同事在盟里又有了一层更为亲近的关系。大家一起说笑,一起出游,一起为
修建白宫馆、渣滓洞死难的民盟烈士纪念碑捐资。在白宫馆、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