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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调了。
亦琼说,你没理说横话,你要走出青海是你最初和我通信就提出的,怎么现在变成你不
调了,只是为了我才调呢?一个人说话老耍无赖,老耍贫嘴,有什么意思?
连英说,你过去喜欢我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又说我耍贫嘴了呢?变得这么快?
亦琼说,我现在在月子里,我不跟你争。你自己想一想,你有多么无聊。
孩子爱哭,连英认为吵了他,成天骂娘,按北方语骂“操”。好象那话从他嘴里出来特
别顺溜,一说一个“操”,一天没有不“操”上几十个的。
亦琼越听越有气,你有病呀!她是你女儿,你是她父亲,你“操”什么?你究竟要“操
”多少次?你怎么就这样不怕人笑话!
连英晚上是不起来弄孩子的,只要孩子一哭,他把被子往身上一裹,一连串的“操”就
从嘴里飞出来。亦琼都有些怀疑她是否遇到一个神经病了,不然干嘛那样不通人情呢?但是
连英的神经是很正常的。后来亦琼又把他归于心理阴暗,病态。究竟属于什么呢,恐怕她也
搞不懂。
都说产妇坐月的时候,要忌一些东西。不然会落下病。母亲不要亦琼吃桔子,说是酸的
,以后会牙酸。连英买了一些桔子自己吃,也要亦琼吃,亦琼说,老人说的,吃了不好。
连英说,有什么不好?水果是维生素嘛,你妈不懂科学。
亦琼怕加深连英和母亲的矛盾,见他也是一番好心,吃就吃吧,以后酸就酸吧。就把桔
子吃了。
但是母亲说,月子里产妇不能动凉水,不能洗衣服,亦琼听了。何况正是冬天。亦琼把
换洗的裤子放在一边,对连英说,你替我洗一下吧。
连英不吭气,也不动弹。
所有的裤子都穿完了,连英还是不动。
亦琼说,算我求你了,你就帮我洗一下吧。我在坐月,满月后,我会自己洗的。
连英说,坐月坐月,你就在床上坐一个月,不下来了?
他不洗,坐在那里看自己的书。亦琼没法,只好自己下床,从那堆脏裤子中挑了一样比
较干净的穿在身上,然后自己洗起余下的来了。
她边洗边哭,连英呀,连英呀,就是农村妇女也不会受到我这样的屈辱呀,你太不象话
了呀,你要记住,我会跟你算总帐的。我说了算帐就是要算帐的。你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不
该受到这样的亏待呀!
张家人都是很有个性的,父亲对人掏心掏肺帮死忙,只要别人叫一声,“张师傅,帮个
忙嘛”,他把碗一丢就去了。儿女见他太累,阻止他,他一声吆喝,力气使了力气在,出在
手上的活推什么?他不知帮了别人多少忙,到头来没有一个人帮他。他成天埋头做事,不知
道社会的复杂和应酬,他没有一个朋友。说来也好,他不惹事,历次政治运动从来找不上他
。就他个人来说,他这辈子过得很平安,对儿女来说,没有那些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孩子那
么多的政治包袱和株连。
红房子烧煤,公用厨房的烟道时常堵塞,使得四层楼的媒烟倒灌,整个走廊浓烟滚滚,
呛得人又流眼泪又咳嗽。捅烟囱是件危险的事情,得通过四楼的天花板,爬到房顶上去。父
亲是捅烟囱的热心人,他爬到房顶,用棕绳吊一块砖头,放进烟囱里去上下捣腾,落下的烟
尘从厨房灶坑里掏出,常常是结起锅巴的煤灰块。
他是个急性子,脾气躁,有一次他在红房子的后山坡赶鸡,怎么也捉不到,气得他吹胡
子瞪眼睛,待抓到鸡后,他提起来就把它摔死在石头上,嘴里连说,我看你跑!
父亲对儿女工作学习的事常是糊涂的。那年亦琼考上研究生,地段的户籍向父亲贺喜,
父亲不知“研究生”是什么意思,赶回家问亦琼。她给他解释说,研究生就是大学毕业以后
又考进大学进行专业学习的人。
他问,这是不是川戏里演的中了举人之后又中状元?
亦琼听着有趣,笑着说是。
父亲大喜,说,原来我的女儿中状元了!
在一旁静听的母亲笑得流出了眼泪。她一边撇撇嘴巴,一边用手指划脸,学父亲腔调说
,原来我的女儿中状元了!这下你光荣了,平时从不关心儿女的大事。
父亲搔着脑袋,嘿嘿直笑。他详详细细问亦琼都考些什么,考在哪里,要读几年。亦琼
一一作答,父亲就哦哦地应着,然后起身出门了。他要去告诉别人,他女儿考上研究生是怎
么回事。
打牌是父亲唯一的嗜好,解放前他赌钱总赢,母亲说,要不是解放,他会死在牌桌上。
解放后他打牌不再赌钱,还是老赢。几个退休老头一起打长牌,别人不时罚站,他总是稳稳
地坐在凳子上。儿女逗他,爸爸的牌运好,干脆也去打打钱。他说那是败家的,他一分钱不
赌,心头轻松。他打牌很专心,出神入化,不知牌桌外的人和事。
一次亦琼回红房子,看见他在院坝打牌,她叫“爸爸”,他没听见。连叫几声,他都没
有反应。也许他听见了,但怎么知道是叫的他呢?打牌的老头儿都有儿女,谁个不是“爸爸
”呢?他太专心,没有分辨虽然都是“爸爸”,可是各家儿女叫得是不一样的呀。要是换了
母亲,就是儿女打个喷嚏,她也会知道是哪一个打的。
亦琼见叫不应父亲,只好带上姓,大叫一声“张师傅”。
这一回,父亲条件反射地应道,“哎,帮啥子忙?”引得在场的人全笑了。他回过神来
说,女儿也叫我张师傅,干脆叫我张爸爸好了。
亦琼见父亲说的有趣,也就当真叫一声“张爸爸”。
他一愣,随后一搔脑袋,大笑不止。说,你是“出门要用叉叉,进屋要用钩钩的”的人
,怎么就回来了?
亦琼说,我就是怕你用钩钩钩嘛。
父亲笑了,“我有七说,你有八说”。
亦琼接过话头,“你有弯扁担,我有长箩索”。
父亲连说,罢罢罢,爸爸一辈子都是“两个碟碟蘸酱油——坌(笨)来坌(笨)去,想
不到养了个能女子。
父亲年轻的时候打儿女、打老婆,把身上的穷火往老婆儿女身上发泄。儿女大了,他不
敢打了,也打不动了,事事听母亲的调遣,巴心巴肠对家人。在亦琼生孩子前,他突然把抽
了40多年的叶子烟戒掉了,怕手痒嘴痒,还称了一斤冰糖块,敲碎,放在口袋里,随时拿
出来放嘴里嚼。所有的烟杆烟叶都送给了他的牌友。亦琼和母亲奇怪,还以为他身体查出什
么毛病,医生给他进了忠告。人老了,他特注意健康,最信医生的话。
亦琼问他,医生都说了什么呢?
他说,哪里是医生说什么,你要生孩子了,你妈老说要我抽烟到屋外去抽,别把孙娃子
毒害了。老太婆鬼念鬼念的,我干脆戒了,免得进屋都不自由。
他不会表达自己爱儿孙的情感,反说了句恶话:“老太婆鬼念鬼念的”,母亲听了很不
高兴,说他做了好事都不受人恭维。这就是亦琼父亲的风格。
只有一次,亦琼见他真正的伤感。三个儿女都安家了,他收拾他的工具箱说,你们都是
知识分子了,再没人接我的班,这些工具也没有用了。
亦琼讨好他说,我接你的班,知识分子也要居家过日子,家里的小修小补也得自己动手
,哪能事事求人。
他一下子高兴了,把他的工具分成三份,每份都配有试电笔、电工刀、钳子、螺丝刀、
扳手、榔头,甚至还有加电风扇轴承用的黄油。
他对亦琼三姐弟说,爸没钱财,就把这些小东西留给你们吧,作个纪念。说着,声音还
有些发颤。其实,他给儿女的岂只是这几样小东西,他和母亲给了儿女健康的身体,健全的
心智,做人的朴实厚道与真诚。自然,他那急躁的脾气也遗传给了他们。
父亲看不惯连英对母亲的态度,气跑了,回自己的家不来了。小弟觉得奇怪,怎么回来
了呢?不是共同照顾姐姐生孩子吗?老人说了连英用手肘推母亲。小弟火气上来了,怎么这
样对老人?他立即给连英写了一封信:“你跟我姐姐的关系怎样,我无权管,也不想过问。
但是你对我的母亲不尊敬,我就有义愤。我母亲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她辛劳了一辈子,现在
又为你们生孩子来帮忙,你居然还要动手打她,这无论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你必须立
即向母亲赔礼道歉。否则,我是不答应的。”
连英收到信,气呼呼的,把信给亦琼看。哼,小舅子来管姐夫的事,他凭什么?我打了
你妈吗?就推了两下,你爸可是会告刁状。
亦琼说,你用手掌“推”,手肘“撞”,这和“打”又有多大区别。小弟也不是管你的
事,谁让你对母亲没有个尊重呢?我看你呀,聪明一点,给母亲陪个不是,到此为止,不要
扩大事态。小弟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谁对母亲不礼貌,他是不客气的。就连他自己的儿子,
对婆婆不礼貌,他也会一个耳光打下去的。
连英听了,去买了一斤苹果,要母亲吃。亦琼松了一口气,总算他能意识到自己不对了
,不然他和小弟干起来,怎么得了!
谁知连英并没就此平静。他对亦琼说,我们那里女婿和岳母打骂的事是经常的,我前妻
的妈还被她的女婿打破了头,我们在旁边见了,也没有说什么嘛。我就推了你妈两下,你弟
弟就不得了了。
亦琼一听,气得心慌。你还好意思说出来,你的岳母被连襟打了,你就那么冷漠?你还
有没有善恶是非观念?
连英说,家庭问题有什么善恶是非?他要打岳母,总是有什么矛盾,旁人怎么去管?
亦琼说,即使有矛盾,做晚辈的也是不应该打老人的,还打破头!你连起码的道德观念
都没有。
连英说,这是我过去家的事,你生什么气?我不是给你妈买了苹果了吗?你们这方人才
是惹不起哟,盆地意识,大家帮。哼,我偏要惹一下,我要写封信去羞辱你弟弟,学美术的
,想来教训我!谁搞艺术?考不上理科,考文科,考不上文科,考美术。你弟弟文化都没有
,信里有两个错别字,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亦琼听了,气得不行,好好好,你的文化好,你的文化全拿来对付家里的亲友了。我劝
你不要写信,你只能火上浇油,你会把这个家搞垮的。小弟是不会吃你那一套酸文化的。
连英说,你是我老婆,你听我的,怎么会把这个家搞垮呢?
亦琼叫起来,你去羞辱我的兄弟,我们是拉着手在嘉陵江边长大的,吃个蚱蜢都要分个
腿腿给对方,叫我怎么听你的?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我还怎么做你的老婆?你是安心要把
这个家搞垮!
连英没言语了。过了两天,他对亦琼说,我给你弟弟写信了,寄出去了。我就是要羞辱
他,看他能把我怎么啦。
亦琼气得跳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聊哟。我弟弟又怎么对你差了?我们结婚用的这套
家具,就是他亲自设计,守着木工做的。你出了一分钱,出了一分力吗?一个人不念亲情,
对周围的一切不管不顾,你能搞好家庭关系吗?你看着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