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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田,来到大礼堂门前。没票,混。跟着人流往前走。大门好进,进礼堂的门难进。执勤
有时验票,有时不验票。遇上验票,就把头往后面一甩,让执勤人员以为后面的人拿着票,
这里一个箭步蹿上礼堂内的阶梯,往侧面的回廊一闪,混在上楼找座位的人中。“内部电影
”《阿诗玛》就是在大礼堂首场演出的。查票很紧,很难混,亦琼给抓出来两次,终于换了
一个门洞给混了进去。小弟紧紧跟在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的后面,到门口时,他伸出手,轻轻
拉着那人的衣角,一起进了门厅,缩回手就往回廊跑去了。红房子别的小孩都没看上这场电
影,把亦琼和小弟羡慕得要死。小弟最得意,老大直夸他机灵。亦琼则给红房子的小孩讲《
阿诗玛》的故事。
在50年代,大礼堂俗称“中苏大楼”,红房子的小孩都这么叫。据说是有苏联专家参
与修建的。后来有一回,母亲给亦琼纠正了,你还是读书人呢,怎么是“中苏大楼”呢?是
我们自己修的嘛,叫“人民礼堂”,我都去挖过土石方,参加义务劳动。母亲对支援社会主
义建设是很积极的,梨树湾修铁路,她响应号召去挖隧道,把家里的风箱也捐献了。工地指
挥部奖给她一本红皮硬壳笔记本,它在家里的写字台抽屉里保存了40多年,没有用来写字
,里面夹着一些照片,有一张1958年的全家福,个子矮小的母亲站在高大的父亲身边,
两人都那样年轻,那样清秀,母亲搂着三岁的小弟,两边站着老大、亦琼和小妹。老大的大
脚指露出鞋洞了,小妹的膝盖上打着补丁,亦琼瘦猴儿一样的脸上紧锁着眉头。还有一张老
大35岁时的登记相,直立式的平头修剪得轮廓分明,抿着的薄薄嘴唇,带着笑意。后来小
弟把笔记本拿去保管了。
亦琼站在七层楼房的窗口,看着马路对面的大礼堂,它的琉璃瓦顶在夕阳下发着五光十
色的光芒,和天上的晚霞交相辉映,多么宁静美丽的图画呀。她的心中也慢慢地出现了霞光
,泛出心的表层了。她回过头,平静地对宁子说,明天要接一个客,从北京来。
宁子一听就来劲了,凑上来问,是男朋友吧?
亦琼摇摇头,不是,是我一个朋友文绮的同学,路过重庆,要我接待一下,买个票什么
的。
她没有对宁子说实话,她自己对连英的到来还没有底,也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明天就要见到连英了,亦琼在那里想,不知连英是个什么样,能顺利接到吗?她找宁子
要来笔墨纸张,要写一个接人的纸片。她认真展开纸。在上面写了两个字“连英”。端祥了
一下,觉得写得不好看。她好久没有写过毛笔字了,笔也差劲,齐刷刷的。她又重写。又写
了两张,还是不很满意。可是已经没有纸了。亦琼从中挑选了一张,把它折叠起来,放进挎
包里。
宁子的丈夫袁成出差了,就宁子一人在家,忙着招呼四岁的儿子睡觉。等孩子睡了,宁
子对亦琼说,你也要留心自己的事情,我又帮不上你的忙。反正你要知道,结婚也就是过日
子的事。日子总得要过呀。
亦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宁子姐姐在成都读书,宁子妈妈是管不了她的婚姻了,她和她的老师结婚了,毕业留在
了成都,在省计委工作。她的先生年龄大了,她没有生孩子,就两人过。
宁子谈的几个对象都不能让她的母亲满意,不经意也滑到了大龄青年的行列,这可把宁
子妈妈急坏了,到处托人替宁子介绍对象。总是高不成低不就。谁知最后竟是“踏破铁鞋无
觅处——得来得全不费功夫”。
抗战时期,宁子妈妈和她的中学同学琴一起从北京沦陷区跑到大后方来读书,她们都在
陪都安家了,留在了重庆。两个身在异乡的北京妇女也就成了再好不过的朋友,就象亦琼和
宁子那样要好。琴的丈夫是30年代参加革命的知识分子,搞俄语翻译,多次随团访问去苏
联,曾被打成“托派”,在文化革命中再次被戴上“修正主义分子”的帽子。一家人都跟着
倒霉。所幸的是,他熬到了平反的一天,不象宁子爸爸没有等到。琴特地到宁子家来报喜。
一则为自己家能落实政策高兴,二则也是带了一桩心事,要为大儿子袁成说亲。袁成下乡到
黔江插队,一直出不来。等正式招工无望,琴提前办了退休手续,把儿子从农村“顶替”回
来上班了。
恢复高考了,袁成考工科,考上了,刚要到学校报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有人把他
告到招生办去了。说他玩弄女性,抛弃农村谈恋爱的女友。招生办来调查此事,把袁成母亲
气得吐血。原来袁成在下乡时和同队的女知青林有了肉体关系。后来招工时,林先调出来了
,在清洁大队扫地,嫌袁成还在农村,就和袁中断了联系。袁成顶替母亲回城后,去找林。
林嫌他只是当一个工人,没什么油水,且家里还有历史问题,就不愿恢复过去的关系。两人
彻底告吹了。
袁成考上大学,林知道了,从清洁大队跑来找袁成,要和他结婚,袁成坚决不干了。这
下惹恼了林,你一个黑五类出身的“狗崽子”还把尾巴翘上天了!她一封信告到了招生办。
77年恢复高考,好多破罐子破摔的知青婚姻破裂了,原来在农村草草结婚,在工厂随
便找个城里卖菜的服务员,现在都因男方读书而现出裂痕了,鸿沟越来越大,终于不可弥合
了。大学招生是决不允许新生有伤风败俗,抛弃地位低的恋人的事发生的。学校通知袁成了
,如果他不处理好与林的关系,不和林结婚,就取消他的入学资格。上大学是袁成梦寐以求
,改变工人地位的机会,他父亲有历史问题,读书是很难的,靠了父亲的老战友帮忙,以“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名义通过了上大学的“政审”关,如今怎能又栽倒在男女问题上呢?
袁成和他的母亲给林说尽了好话,愿意赔偿她的青春损失,只求放过袁成,不要误了他
的前途。女方坚决不答应。上学在即,袁只好同意和林结婚,要女方和他一起去登记。
林说,结婚就那么撇脱,登记就行了?得做全套家具,还要有“三转一响”(当时流行
的家庭设施,“三转”——手表转、缝纫机转、自行车转,“一响”——收音机响)。
袁成母亲忍着气给这个恶媳妇买了“三转一响”,袁成自己买木料做了一套家具。做好
了,他对林说,走吧,去登记吧。
林和袁成去登了记。袁成拿着结婚证书就去学校报到。等他回到家,发现屋里的家具和
“三转一响”全没有了。原来是林叫人来拉走了。
袁成气得不行,你这是成心不想搞好这个家了!
林说,谁希罕和你搞好这个家,我就是要扫你的皮,叫你臭老九“斯文”不如“扫地”
(她是清洁工)!咱们等着离婚吧。
袁成自顾自去读书了,他懒得念这本经——反正也是一个死婚了,他也不马上去办离婚
手续,免得把他读书耽误了。
林靠着那套结婚家具和“三转一响”,和别人好了,她跑到学校来催袁成办离婚手续。
袁成也就象送瘟神一样赶快和她办了这件事。
袁成毕业后在电子公司搞计算机,长期住在家里。别人问他结婚的事,他手一扬说,“
不摆了”。山城方言“摆”就是“谈”、“提”的意思,袁成说不摆了,他也真的没有再摆
再提再谈了。
袁成母亲早想着她的老同学家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宁子迟迟没有对象。但她不敢对宁子
妈谈这门婚事。她知道当年招宁子姐姐出来的那场“内控特务”的风波,两个好朋友家的成
份都不好,她不敢来说亲了。如今袁成的爸爸平凡了,而且还恢复了老红军的待遇,一下子
风光起来,她也就满面春风地跑到宁子家来报喜和说亲了。
这门亲事两个北京朋友是一拍即合,真是再好不过,再合适不过了。而宁子却是老大不
愿意,她嫌袁成“三杠子压不出个屁来——闷生”,心里还梗着他是结过婚的人。
宁子妈说,“闷生”老实,你姐夫不是也结过婚吗?她从不轻易说起这个比她小不了多
少的大女婿,跟她平辈。可是也是没办法的事哟,女儿愿意,还在成都,那么远,她也是管
不了。大女婿她见过一次,宁子姐姐倒是经常利用到重庆计委出差的机会回家。宁子姐姐知
道母亲不高兴大女婿,她回家也从不和母亲谈到自己的丈夫。她敬仰她的老师,同情他的包
办婚姻的不幸,喜欢他那种智者的风范。他对她是非常呵护的,是丈夫对妻子,也是父亲对
女儿。她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宠爱有加。她愿意和他结婚,别的她就不在乎了。
宁子妈对宁子说,袁成结过婚和没结过婚有什么区别,和你年龄相当,谁知道他结过婚
呢?又没有孩子的拖累。也不想想自己的年龄有多大了,还挑三挑四!
宁子搞不懂是她挑三挑四,还是母亲横挑鼻子竖挑眼?她喜欢的,母亲不喜欢,母亲喜
欢的,她不喜欢。
她说,我还想读研究生。
宁子病缓留城后是靠了母亲退休才工作的。77级高考时她在上职工大学,以后在职读
重庆大学的成人教育学院,读了五年才拿到本科的正式文凭。她想着她的成人教育的文凭听
着总是不舒服,一直打着再考研究生的主意。
宁子妈一听她还想考研究生,就急了,说,你发什么神经?还读什么研究生,亦琼已经
是你的榜样,读的书比男人还多,有谁敢要?你是存心要当老姑婆了!
宁子考研究生也是说说而已,她也觉得花的代价太大了,时间输不起。她和母亲喜欢的
袁成结婚了。婚后相安无事,生了一个儿子。
亦琼曾问宁子,和老袁的感情好吗?
宁子说,过日子呗,他话少,不吵架。也不干涉我的工作,不管我的事,这倒是很不错
的,很自由。更重要的是,我独立了,不再受我妈管了。小时候我妈成天忙工作,不管我和
姐姐,我长大了,倒把我管得紧,我说她是变态,患了运动恐惧症。
宁子读完工科大学就转行到了财政系统,她一早带儿子出门,送幼儿园、上班。留下家
里的钥匙,让亦琼接待客人用。亦琼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就去火车站了。
她身穿白色的短袖衫,套着黑色的西服裙,挎着花格挎包,走在熙熙攘攘的上班人流里
。只有这时候,她才有了一种想见到连英的渴望,心中对他的气也没有了。她从两路口坐缆
车下到菜园坝火车站,买了站台票,进到站台里。
重庆火车站是和火车轨道迎面对着的,成 "T"型,火车开到重庆站就象进了一个死
胡同,火车头的前面是候车室,没有路可走了。要发车,必须原路退出胡同口,到小南海分
道,往左是川黔线,走綦江,通贵州方向,往右是襄渝线,走达县,通武汉方向,往中间,
走江津,通成都方向。这样的铁路布局是山城的特殊地理位置决定的,它的火车站形式也许
在全国,甚至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以致发生了列车脱钩,火车直接往前冲进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