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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厕所的平等,无产阶级认为上厕所也要突出政治,不能逃避批判。
批判会一开就是半天,亦琼散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厕所冲。接连三天,小便就这样憋
呀憋呀,胀得腰痛。一散会她就象离弦的箭,嗖嗖嗖地直往厕所窜,忙不迭地脱裤子,由那
股尿水哗啦啦往外淌。
批判会开到第三天中午,老田从从床板上跳起来,把手上的报纸一甩,嚷嚷道,搞什么
名堂?开了三天会,咱们出来就是在这里开批判会?打人的、挨打的,双方都是我们二组的
,张亦琼和穆向红早就有矛盾,这是全班都知道的。张亦琼打人不对,但是她为什么打人?
这也是有远因近因的吧。
亦琼听着,喉头直发哽,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是老田!她挨了三天批,没流一滴泪,现
在止不住的泪水哗哗往下掉。
一个通江的农村男生附和老田道,是呀,你们按住一个人整,是要打翘的哟!
另一个成都男同学说,你们都说穆向红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就听见她在食堂骂老书
记是“狗日的老头子,还想包庇张亦琼,老子要跟他算帐!”这是什么话?不说要尊敬领导
,就看老书记有60岁了,当她的爷都够格了,还这样骂老人的脏话,哪有点党员的气气?
看来这个城市派、农村派也不是那么绝对的哟。和亦琼最要好的钟同学没说话是有她的
原因的。钟同学出身医生家庭,她和亦琼是班里学习最好的两个女同学。比较起来,钟同学
才是真正的才女,多才多艺,亦琼就只有学习好,别的都不会。尽管农村同学对钟同学的“
骄傲”恨得牙痒痒的,但她当文体委员是别人不可替代的,辅导员也得依靠她。她有幸不在
二组,穆向红对她是鞭长莫及。但打亦琼,也是间接打钟同学,此时她是不敢说话的。
那些远离是非的男同学骚动起来,辅导员左右看了看,大声喊,安静,安静!
老书记站起来,走到辅导员身边跟他嘀咕了两句,然后说,今天上午的会就开到这里,
散会。
中午,班委会的人找穆向红,关着门谈,外人都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对策。但谁都知
道,原为小学校长的班长、穆向红与辅导员都是南充人,他们是老乡。在下午的全系大会上
,穆向红首先站起来,很激动地跑到老书记面前,握住他的手说,敬爱的老书记,您是革命
老前辈,我不该骂您“狗日的”,我向您赔礼道歉。然后又转身跑到亦琼身边,拉住亦琼的
手说,张亦琼同学,让我们团结起来,去争取更大的胜利!
亦琼很愕然,全系同学一片哇哇哇的叫嚷和哄笑,喜剧、喜剧!只有老书记热泪迎眶地
说,这就好,这就好,年轻人免不了有错误,改了就好,改了就好!
批判会以喜剧性的结局收场,亦琼的小便得到解放了,但她却再也拉不出来了。膀胱仍
然胀得痛,她照样忙不迭地跑厕所,可是她怎么也拉不出来了。钟同学悄悄陪亦琼去遵义医
院看病,找她父母的老同学。化验小便,红细胞、白细胞都有,肾脏给憋出了毛病。医院给
亦琼出具了不宜拉练的病假条。
亦琼拿着假条,怕别人知道是钟同学带她去找熟人医生看病有诈,第二天又单独一人去
看病。不同的医生经过化验,出具了相同的病假条。亦琼拿着两张假条去找辅导员,特地说
明两张假条的来历。她以为她的这番诚实和耿直会取得老师的理解和信任,同意她请假回家
。谁知辅导员一脸严肃,得班委会讨论。明摆着的在他那里就通不过了,更何况在班委会。
刚刚受了批判,就想逃避拉练,逃避改造世界观?辅导员答复亦琼说,集体的意见,你不能
请假。
亦琼同寝室的蓉蓉和另外两个患感冒的女同学坐上了客车,亦琼没有得到允许,她得在
步行中改造世界观。她背着行李,一言不发地跟在一群有说有笑的男同学后面,走在公路上
。那些城市的女同学为了避嫌,都不敢和她一起走。亦琼走了不过十来里,就觉得不舒服,
她赶快拐到路边一个农民的茅厕里面,这回痛痛快快拉出来了,不是尿,是一地的血,鲜红
鲜红的。亦琼吓坏了,她穿上裤子,慌慌张张从茅厕里出来,她一定要告诉同路的男同学,
让他们帮她背一下行李。
她走到公路上一看,一个男同学的影子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呢?亦琼原地四处张望,
都不见一个同学的影子,只有一条白茫茫的公路伸向远方。一个农村妇女见她东张西望,便
问她,你是和那些背行李的男娃一起的吧。
亦琼忙说,正是。你知道他们上哪里去了吗?
妇女说,刚才有个路过的卡车,他们全都爬上卡车搭走了。
亦琼一听,完了,这下完了。她一点不敢告诉农村妇女说她在生病,她怕被人害了。她
只好鼓起勇气,一个人背着行李,在贵州山的国道上走。她数着里程路标,心里想,已经走
了十里,还有二十里就到目的地了。早上出发的时候,交待了的,当天走三十里。
终于走到三十里处的一个小镇上,亦琼以为可以松口气了。但是不见一个同学。树干上
和地上都画着箭头,“取消此处驻扎,继续往前,走到鸭溪”。亦琼去问当地人,鸭溪还有
多远?别人告诉她,还有七十里。
亦琼心里叫苦,天啦,这怎么得了呀,还要走七十里呀!
她孤零零地坐在路边等候,想看看后面还有没有掉队的同学,她好和他们一道走。她现
在生怕自己一个人走在半路上栽倒了。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一个人。
亦琼绝望了,无可奈何起身来,继续往前走。行李越背越重,从家里出发时,她心大,
带了很多书,还有四本中国文学史和外国文学史,现在这些书,全成了她的累赘,捆在被卷
里,象石头一样沉。她一路血尿不止,一步一步地数着里程碑走。走快了,走不动,走慢了
又怕走到天黑都不到。偶尔遇到过路的卡车,她不敢象当年当知青那样去招手拦车,她是单
独一个女孩子,又在生病,她怕卡车司机把她拐跑了。偶尔一段路,遇上有回家的妇女,她
就去跟着别人走,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她不敢说自己有病,不敢把行李拿给别人背,
怕别人把她的行李背走了。
她就这样一人走在寂静的公路上,没有房舍,路人极少。她感到世界象是一个荒原,就
只有她象只虫子一样在荒原上爬行。活着有多么艰难呀,她得咬着牙关挺下去……
太阳下山了,鸭溪还没走到。亦琼已经走得很机械了,是一种惯性,支撑着她一个劲地
往前走,她怕停下来,一停就要倒下去了。她就数着里程碑,不停地数,不停地走。天快擦
黑了,她远远地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迎面来了。她终于叫一声,啊,总算有住家人了,看
来快到了。
骑车人到身边,她才发现是老田,他打前站安排了住宿,现在骑车来看后面掉队的同学
还有多远。
亦琼见到他,话没说出来,眼泪就流下来了。她哭着说,我病了。她手里端着一个装血
尿的小瓶。只等到了目的地,就到医院看病。
老田听了,心疼了,说,快把行李给我,你别哭。前面就到了。你先慢慢走,我还到后
面去看看,还有几个掉队的同学。老田骑车到公路后面去了。一会儿又骑回来了。他说还有
四个在后面,也没有多远了。他让亦琼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把亦琼送到鸭溪镇。
当晚,老田陪亦琼去看急诊。晚上化验不了小便,医生做了应急处理,给她打止血针。
第二天再去看。
亦琼睡在住宿地的课桌上,一身都痛,两边腰象打了木楔子一样发胀。那天她走了一百
里,第二天起不来了。但是她还得起来到医院去。
这是一所小学,她扶着一根棍子,问在院坝里扫地的小学生医院怎么走。昨晚老田陪她
去,她也没有看路。小学生带她去医院,小小的医院挤满了人。亦琼拿出学生证,对看病的
人说,她是过路的大学生,病了。山里人朴实,让她到前面第一个看病。小便作了化验,全
被红细胞淹没了,化验单上打了四个“+”号。医生说,他们除了打止血针,没有别的药。
要她回重庆去看大医院。给她出了“绝对卧床休息,不宜拉练”的病假证明。
亦琼打了针,回到住地,把证明交给了辅导员。说她要回家。
她在课桌上躺了一天,没有吃一点东西,只有钟同学悄悄给她送了一杯糖开水。她想着
自己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心灰意冷。人还敢生病吗?就是猪病了,狗病了,主人还要去管嘛
。这个人在外面病了,连看望的人都没有一个。她说什么也得回家去了。
晚上辅导员来告诉她,班委会讨论了,她不能请假回去。她病了,同学们要发扬红军精
神,阶级友爱,就是抬,也要把她抬起走。他们出来65个人,回去也要65个人。
亦琼一听,躺在课桌上歇斯底里发作了:老子不走了,哪个要来抬,就来抬吧!你们还
有没有一点人道?老子今天滴水未沾,一粒米都没有下肚,你们这些阶级兄弟,阶级姐妹,
谁给我送吃的喝的了?老子不希罕你们这个红军精神阶级友爱,你们整人也是太黑良心了哟
!
亦琼嗷嗷嗷地大哭起来。老书记闻讯赶来看亦琼,把辅导员和班委会都批评了。他弯腰
点头,说得嘴里白泡子翻:你们这样要搞出人命来的。她昨天掉队,带病走了一天,没有出
事,这已是万幸。赶快就此收场,派人把她送回重庆治病。
靠着老头子的这番话,亦琼被送回家就医。她这个大学,读得真是伤心了。
山城的天气,在走出冬季的浓雾之后,就来到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春天在山城是听得
见,看得见,也摸得着的。润湿的土地冒着肥气,草木发出吮吸空气、土壤水份的吱吱声和
长出芽苞、伸展关节的喳喳声。象素描一样的树枝干上点缀上了一颗颗青绿的小点,豌豆粒
一样大小。一天一个样,豌豆粒鼓胀成了椭圆的黄豆粒,黄豆粒生出了豆芽嘴,豆芽嘴眨眼
变成了两瓣绿叶,绿叶伸出了细细的绿色枝条,绿色枝条勾满了褐色、灰色的树干,它们憋
着劲在夜里悄悄生长,为的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早晨你猛然推开窗户,满山遍野都是刚刚长
出的新叶。你的眼睛发出惊喜的绿光,要把身子伸出去好好看一看,好好闻一闻。春天,春
天,她已经来到山城,给这座灰色的城市披上了绿装。
春天在不断扩大它的时空,把粉红色的黎明,明媚的阳光,紫罗兰的傍晚,晴朗的夜空
,习习凉风,散布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令人神清气爽。五月是春天成熟的节日,劳动节、
青年节、“红五月”歌咏比赛,把春天振奋得热情洋溢。在打倒“四人帮”的第二个春天,
五月的山城还多了一道人文景观,被禁的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和世界文学名著重印了,再版了
!荒芜了十二年的书市也有了新绿。"书店卖名著了!”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城市的青年和
那些有文化的中老年都被这个春天接连不断的佳音振奋了。先是国家恢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