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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儒把硬币摸在手中,到一张高高地堆着便宜布料的桌子跟前弯下身子,一会儿他直起身子,手里多了一个黄色的圆片,在碟片上一条小横杠后面写着一个数字。
“替我把那套制服处理掉,”霍恩一边把圆片别到帽子上一边说道,“马上就去弄。还有,好好料理你那两个伙计,他们要生你的气了。”
霍恩快步走到前门,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察看了一下晨光熹微的街道。在这儿,即便是奴隶也想着要抢他、杀他。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层面。他还得接着往下走,一直走到最低层,即用做库房的那几层。
或许,他想道,一个杀手生来就是没有盟友的。
他看见一个卫兵从慢吞吞走着的一大群奴隶中挤出来,加快步伐从他们身边走过,然后又消失了。工人们晃晃悠悠地走着,一阵渐起的轻响传到了霍恩的耳朵里,随即变成了呼喊与喝骂,一队卫兵面对挡着路的身体左右挥舞着手枪,清出一条道来,冲了过去。奴隶们顿时向两边分开了。
在骚动与呼喝远去之后,霍恩溜出门去,加入到了兀自乱哄哄的队伍里。他随着大队走了几分钟,想看看背后有没有什么人一直跟着他。然而身边的人大多了,长得又几乎一个模样,他只好放弃了努力,见到第一个宽阔的往下的斜坡时他就拐了下去。空气在最顶上几层时,虽然有点温乎乎,但毕竟是新鲜的,而到了这儿已经陈腐而又炎热了。再往下走经过的是一些又大又暗的岩洞,里面胡乱堆放着码在一起的板条箱、各式各样的盒子、木桶和包裹,这里的空气越来越糟了。偶尔可以看到一些正在做工的人,但霍恩躲得离他门远远的。有两次他看见庞大而又矮胖的运输飞船呆在发射井里,人门在忙着装货卸货,那里光线明亮,离他有一段距离。霍恩专挑着最黑的暗影一路走向埃戎的深处。
在往下奔逃的一路之上,不时会有老鼠听见他的脚步声而四散逃逸,也会有飞着的东西拍打着翅膀从他的脸颊掠过。通道变得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尘埃满布、酷热难当了。斜坡上有时还能碰到一个个的洞,在那些已遭废弃的昏暗岩洞里不时仍可见到粗粗的氮铁横梁。自几个世纪之前人们便已经任由它们锈蚀了,这里的空气已经快要令人窒息了。
霍恩竭力不去想头顶那么巨大的重量竟然是由这些被人忘却已久的横梁支撑着的。单是那么多人的身体的分量就令他一想起来便不寒而栗。
霍恩停了下来。他现在置身在一个黑暗、狭窄的走廊里。脚下的地面粗糙不平,墙面是经过雕凿的岩石,摸上去热乎乎的。空气中满是灰尘;蛛网也粘到了他的脸上,他挥起粗布的衣袖将它们拂去。
他现在是在最低一层的下面。他已经下到了位于埃戎岩石地壳中心的古墓里。他尽力做了一次深呼吸,继续迈着疲惫的步子向前走去。
走廊最终拐向了右边,变得豁然开朗了。眼前的光亮让霍恩有些吃惊。在人工开凿出来的通道中呆了数小时之后,他的身上已经满是蛛网与灰尘了。霍恩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看清光亮只是一点模糊的反光。他继续朝前走,向左一拐,在一个从岩石中开凿出来的穹顶房间面前停了下来。
粗糙的木头板凳干干净净地摆放在粗糙的地面上。一排排凳子朝着房间的远端。那一端很明亮,在光线的映衬下显现出一个符号的宏伟轮廓。这个黑色的符号是从岩石上雕刻出来的:一个圆圈被一根粗线纵向一分为二,粗线上下出头,上端连着呈水平方向的双臂,下端连着呈水平方向的双脚。
霍恩认得这个符号,这是熵的科学符号,如此说来这儿是一个熵教的教堂了。有一些人单独地散坐在板凳上,他们的头都盖着东西低垂着,在思考问题或是打瞌睡。他们的衣服是破烂不堪的。霍恩高兴地坐定到一条板凳上,也把头埋到了臂膀里。
他已经累得实在跑不动了,这儿就是终点了。他从地球那光秃秃的荒漠一直跑到了埃戎的岩石心脏之中,他再也跑不动了。可是一个猎物除了拼命跑之外还能干什么呢?
埃戎要抓到他,他成了埃戎最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埃戎永远都不会把他忘记的。只要他还没有落入埃戎的手中,埃戎便不会罢休。霍恩是刺客,是偶像的毁灭者,是帝国的心腹大患。他的前景是黯淡的。
于是他明白他必须做什么了。即便是最怯懦的动物在被逼急的时候也会拼死一搏的。在还有机会逃跑的时候,它会逃跑,但是如果它走投无路了,它便会拼命。因此,霍恩也同样会拼命。惟一的求生之路便是摧毁埃戎。霍恩咬紧了牙关:他要摧毁埃戎。
只是到了很久以后这个决定才显得滑稽可笑:一个人竟然向人类最伟大的帝国宣战。而在当时霍恩只觉得这个决定是合情合理的。埃戎是能够被摧毁的,他要摧毁它。
当时他的想法就到此为止了。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他没有想到过实现这个决定的可能性或是方法或是具体的计划。只有一个决定,执着、不可动摇和……
在他起身离开板凳的时候,他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反剪到了身后。霍恩无望地缩紧了双肩抵御着疼痛。
历史
原子和人……
它们都被某些根本的力量按照某些根本的法则推动着,因此通过某些广义的归纳与概括,可以预知它们的行动。
物理性的力量,历史性的力量——如果有人对于两者的法则了解得同样完全和彻底,那么他便能像预知一艘火箭飞船的反应一样预知一种文化的反应。
有一个历史性的力量是明显的——埃戎。它是不能被忽视的。它的影响是遍及整个宇宙的。
挑战与回应。那也是一种力量。埃戎提出了挑战;人们以管道作为回应。于是自管道中衍了生出了帝国。
但现在最大的挑战就是帝国本身;它造就了对自己的回应。在它自己那可怕的重压之下,它创造出了威胁自己的力量。它创造出自己的敌人,然后铲平它们,然后发现在这些敌人之后、之下、之中又有新的敌人涌现了。
它创造了星团然后毁灭了它,在这之前它曾毁灭过其他成长中的文化,而在这之后它也会继续这样的创造和毁灭,直到它虚弱得无法再恢复元气做出回应,从而导致自己的毁灭。
此外还有其他的力量在起着作用,这些无法察觉却又是不屈不挠的力量像浪潮一样荡涤着各种各样的人、星球和帝国。
那么人呢?他是完全受这些力量支配的吗?他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吗、
传统物理的法则是建立在数据之上的;而无法预知的、单个的原子则喜欢自由意志……
《星际桥梁》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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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回潮
霍恩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他醒来时刚做过的梦还很真切,一股洪水以不可阻挡之势灌进管道,他还清楚地记得被洪水卷走的感觉,记得呛了水,绝望地张口喘气,长长地一路翻滚着却不知被卷向了何方。他同样记得随着突然涌起的一股决断与力量,他抓住了管道上的一个把手,用自己的身躯堵住了管道,承受着狂暴的水流的剧烈冲击,然后渐渐地,却又是实实在在地令水流退了回去……
霍恩身下是温暖的、磨得有些光滑的岩石。空气中依然满布尘埃,散发着陈腐的气息,但却是可以呼吸的。霍恩坐起身来,辨认着眼前这狭窄的小室,身上感觉得到了休息,元气有所恢复,头脑重又清醒了。他坐在黑暗之中,把双膝紧抱在胸前,记起了他是怎样被带到这里来的。
当时在熵教的教堂里,他的两边各站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出是谁。霍恩的双臂被紧紧地反剪在身后,抓住他的手强壮而不容反抗,令他想抬抬肩膀都不可能。他们毫不费力地、悄没声息地带着他穿过粗糙的地板。那些弯腰低头坐在板凳上的人中没有一个抬眼看他一下的。
在他们通过岩墙上的一个缺口走进一条黑暗的走廊时,霍恩扭头朝后看了一下。只见一群身穿制服的卫兵像一波灰色的潮水一样,从雕刻的熵教标志附近的一个进口涌了进来。霍恩和护送他的人脚不停歇,静悄悄地一口气走进了一个由黑暗隧道构成的迷宫。
他们将霍恩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拿走了他的枪,还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两个套索。一条绳子由走在前面负责带路的人牵着,另一条拿在后面一个带兜帽的人手里。要是他企图逃跑的话,就会被绞死。
霍恩忧心忡忡地夹在两个人中间快步走着,尽力使绳索松弛一点。这可是一件伤脑筋、费体力的事情,他不时地要跑上几步才跟得上,害得他除了脖子上收紧的绳索之外什么都顾不得想。他们像是没完没了地在走着,一路上有着数不清的岔路,要穿过无数个从岩石上凿出来的黑暗走廊。霍恩的脚步开始有些跌跌撞撞了,再这样下去那两个不说话的家伙早晚会发现他们拖着的已经成了一具尸首了。
在霍恩彻底垮掉之前,他们进了一个房间,墙上固定着的一个铁架子上,有一只手电照亮了屋中的一小片空间。可以看到天花板是黑乎乎、光秃秃的岩石,离开头顶不是很高,但手电光照不到房间的其他墙壁。霍恩从回声情况得出的印象是:这个房间既很深又很宽。
有人一直在等他。是一个男人,比送他来的人矮,但和他们一样穿着一件把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带兜帽的袍子。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袍子的胸口上绣着被隔成两半的熵环。
霍恩站在他们之间,他挣扎着想站得直一点。抓住他的两个人之一开口说话了,这还是霍恩第一次听到他发出声音。
“他符合描述的样子。是在53号教堂发现的。”
这声音听上去很空,在岩石的墙壁之间前后回荡着。霍恩脸一动不动地笔直朝前看去。
“把他的帽子朝后拉一下。”面前那人的声音坚定而又果断。
随着帽子被人从眼前朝后一推,霍恩一眼瞥到了兜帽下的那张脸。那个男人在端详着他,光线斜斜地照过他的脸。这是一张冷酷而又专注的脸,霍恩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声音,这脸,都是陌生的,霍恩在奇怪为何他的直觉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就是他。”
他们把他关进小室之中,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给了他食物和水。食物挺粗,但能填满肚子。在吃了那些有营养但填不了肚子的小丸子之后,霍恩很需要这样的食物。金属的栅栏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发出一下坚实的、富有决定意味的声响。
霍恩独自一人呆在黑暗之中,周遭是一片完全的寂静。他先把东西吃完,然后审视起这个小室来。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却挺干净。除了门之外没有其他的出口了,带栅栏的门同时也是出气口。霍恩用手摸了摸门上的锁。锁比门新一些,是专门用来防止人逃跑的。锁上由细小的孔构成的小方块要用经过磁化的极细的细丝才能打开。
还没等他来得及为此而操心,他已经睡着了。
现在,他已经醒了过来,他在想是什么把他弄醒的。他再一次听到了那奇特的“叮当”声,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