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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关联的事仿佛总是被安排好的一样,常常会接踵而至,没过几天,不可一世的林彪竟然一头栽进了温都尔汗的荒漠里。金大麻子经常吹嘘他和林彪一伙的关系在这个时候反而把他自己给吓坏了。他急急回到军分区去说明、交代,再也不敢到刘芳那里去了。
刘芳的老公陈东原从北方回来了,可刘芳没有去接他。他刚下火车就听到军区里的人说:“我们都几天没有见到刘芳,谁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陈东原赶紧回到家里,可怎么也开不了家里的门。大门从里面被反锁了,窗户拉满了窗帘,周围都严实紧闭。在五月刚刚转热的空气中,陈东原从门缝间闻到一股股难闻的臭气,他顿生警觉,马上叫来军区警卫部门的人把门撞开。大门刚刚撞开,大股的恶臭扑鼻而来
。
人们看到刘芳盖着被单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她露出了头,一些蛆蝇和小虫正在上面飞动,揭开上面的毛巾被,那里面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
刘芳自杀了,她是吃了一整瓶安眠药自杀的。在她躺着的枕头旁边还放着一封写给她老公的信,信上写道:
亲爱的东原:我去了,我是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悔恨去的,我是带着一个革命者没有完成革命使命的遗憾而去的。我是一个忠诚于党的女儿,我是以文化大革命旗手江青同志为榜样,是无限忠诚于党的女儿。我从小在部队里长大,是党的乳汁孕育了我。但是我犯错误了,我没有经得起金铁军糖衣炮弹的引诱,是他引诱我上了林彪的贼船,从而辜负了党的多年培养。在我检查、批判自己而感到无比悔恨的时候,我必须揭发金铁军:金铁军还有更深的阴谋,他和林彪集团有单线联系。我犯错误了,我没脸见我亲爱的人了。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千万不要忘记无产阶级专政。”林彪是毛主席身边的定时炸弹,金铁军也像一颗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可是我没有毛主席那样高瞻远瞩,他把我炸死了。我只有以死来将功补过,我至死都要革命到底。革命的事业一定能取得辉煌的胜利!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洪流一定会滚滚向前!!!
让我再一次高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党的忠诚女儿刘芳 绝笔1971年9月25日夜刘芳没有说出她怀孕的事,那是在验尸的时候发现的。
本名金铁军,尊称金部长,外号“金大麻子”的无耻之徒很快就被逮捕了。从此以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听说他什么都承认,就不承认和林彪集团有单线联系;也听说他在被关了几年之后又把他弄到很远的、没有多少女人的地方去了;听说那里缺氧,听说在大山里服刑改造,也听说他在监狱里生病死了。
人们说金大麻子干了那么多坏事,就靠他披了一张人造的,以及非人造的漂亮的皮。又有人说,在那好多年里人们都习惯了披上各种各样的皮,什么红皮、黄皮、虎皮、羊皮、白皮、黑皮。如果你真要是一张生就的人皮,在那个时候,好像反而不像人了。
第四部分:虎皮文化大革命
在心梅去世的最后一刻,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她的儿子何今。而何今早就和相依为命的母亲一样在接受革命风暴的洗礼。
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何今还是美术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何今虽胆战心惊却仍然被打成了 “黑五类”。学院里的红卫兵知道他一向胆小怕事,只要谁一时心血来潮,就可以要他揭发自己的父母,还专门喜欢看他傻兮兮地站在桌子上。何今站在桌子上的次数多了,真好像是
得了恐高症,不管大家问什么,在他的耳朵里,都只能听到人家嘻嘻哈哈的笑声。每当这笑声过后,何今什么都听不见了,不仅头脑一片空白,耳朵里还出现嗡嗡的声音。这时候,何今自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就经常一个人在教室里站下去。
一天,当又有人叫他站桌子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剃阴阳头!”何今就被糊里糊涂地拉了出去。
何今被剃了阴阳头,有人还拿了面镜子给他看那半白半黑、让人发笑的圆头。然而,这并没
有让他有多少难堪,因为在第一个同学被剃过阴阳头之后,估计也该轮到他了。再说,这些一向充满创意的红卫兵把何今弄出来寻开心,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何今被剃阴阳头的时候,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原来足球场上的朋友,他们拿了好几把剃头刀,笑着闹着要争着来剃。那时候,何今虽像是一只可怜的动物,却也无奈地跟着大家一起笑过。
何今被剃了阴阳头,也算明确了自己“黑五类”的身份。他觉得这身份既然让大家开了心,说不定也可能到此为止。然而,有一天,学院的红卫兵又突然召开了批斗何今的大会,一个头头庄严宣布:“把现行反革命何今拉上来!”何今就被糊里糊涂地拉上了主席台。在一阵呼啦啦的口号之后,就开始要他交代反革命罪行。何今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出了什么错,头脑嗡嗡了半天,也想不出要他交代什么罪行。当几个人把他打翻在地又踏上一只脚的时候,何今仿佛才看到人家手里的证据。那踏着他脑袋的人说:“红卫兵战友们!革命的同志们!我要给大家展示一件非常恶毒而又非常隐蔽的反革命标语!你们看,这纸的正面写的标语是‘拥护’,可只要透光一看,背面‘打倒’两个字正重叠在‘拥护’的旁边!同志们哪!这是多么隐蔽,多么狡猾,多么阴暗,多么毒辣的反革命手段哪!”
何今这时候虽然有些迷糊,却也瞠目结舌起来,他实在不知道天下竟有这样推理的逻辑。正因为“证据”确凿,什么道理也没让何今说,更何况他头脑又嗡嗡得厉害,于是在又一阵口号之后,何今就糊里糊涂地被押到学校的“牛棚”里。
这“牛棚”已经关了二十几个老“牛鬼”和小“牛鬼”,他们每天的任务不仅要打扫全校的卫生,还要把自己给校里校外的革命群众展出。于是,每天傍晚,人们就会看到一队敲锣打鼓、挂着“牛鬼”牌子、展示学院革命成果的队伍。何今和老小“牛鬼”们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五点一刻在校门外第一个路灯下集合,五点二十分必须听到他们高唱“牛鬼歌”的声音——这歌很特殊,还是一个老“牛鬼”自己谱的曲。自从何今来了之后,因为他最年轻,声音最洪亮,大家自然就推举他领唱。那时候正是又湿又冷的冬天,灰蒙蒙的天空下着绵密的小雨,何今头一次领唱,声音在喉咙里憋了几次都憋不出来,于是就只有去倾听老小“牛鬼”们在那寒风刺骨、风雨迷茫、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狼嚎般地哀鸣。
第二天,何今终于憋出来了。当他在唱第一遍的时候,不由得回过头看了看后面的老先生们,他发现他们一个个都佝偻着身躯,伸长着颈脖,迎着针刺般的冷雨,向着死寂般的空际。在
唱第三遍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接着就不住地咳,直咳得喉咙都被撕破了一般。而何今知道自己不能停顿,无论如何也得不断嚎叫下去。
从此以后,何今的声音就开始沙哑了,这稚嫩而沙哑又很快融入了那一片无助的哀嚎里。
何今在哀嚎中感到了一种无助的苍凉,却又必须和大家一样奋力。在这哀嚎的“牛鬼”中,有从法国归来的国际著名艺术大师郁菲、有数十年投身教育的著名教授叶昌、有早年留学日本蜚声中外的专家吴文。他们都曾经以那高洁的画艺和人品,在他人心里激起过对艺术的强烈追寻。而此时此刻,所有的追寻都在这无助的哀嚎中被击得粉碎,顷刻间化为了灰黑的烟云。
何今毕竟是学艺术的年轻学生,面对这冷漠沁人的大街,望着细雨迷茫的天空,望着那混沌而神秘的苍穹,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名剧《屈原》中的台词。他默默地嘟噜了几句《雷电颂》里“问天”的独白,“风!你咆哮吧!咆哮吧!可不论你是怎样的咆哮,也只能吹动一些灰尘,吹动一些沙石……” 那直问苍天而喷出的台词不能不让他感动,而在此时此刻,却是谁也不敢说出来的。何今看了看周围的老先生,不禁又觉得自己可笑,他想,要是两千年前的屈原也在这里,面对以人民的名誉制造出的那么多人间冤屈,那台词还能不能再说得下去?何今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凄凉,是啊,就连那写出《屈原》的当今文豪,现在也只有诚惶诚恐地写着美丽的贡文,向暴虐和愚昧的现实摇尾乞怜。
不论何今心里多么凄凉,面对现实的凄风苦雨,也只能把这酸涩的感悟都哽咽下去。
何今虽学会了无条件地忍耐,人却一天天消瘦了下去。而文化大革命又发展到了一个新的时期。他看到学校里成立了很多战斗团,有的虽只有一个人,可那团旗团歌、袖套、锣鼓、宣言和誓言,再加上一个比如“愕未惭”之类的奇怪名字,也让那些从来没主宰过自己的同学们过足了瘾。各派的头儿们都念着同一本语录,高呼着“拿起笔,做刀枪……”之类同样的口号,提起棍棒就领军上阵,直杀得人仰马翻头破血流。何今每天看着他们格斗,牛鬼们一时无人关照,竟然还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第四部分:虎皮无数的伤感
学校军宣队来了。那军宣队头儿见“牛鬼”队里竟然有这么一个模样狼狈低着眼睛看人的年轻学生,大略做了些了解,知道他父亲也曾经是打过仗的八路军,多少动了些恻隐之心。时逢五十里外的一所船厂来要人画画,那船厂的军代表是学院军代表的老乡,这就派上了何今。
一个愣头愣脑小孩子一般的小兵领着一个二十二岁的“牛鬼”乘车乘船到偏远的船厂。这小兵难得如此自在,本来一天可以走到的路程他却安排了两天。小兵是部队干部的子弟,他笑眯眯地说:“没想到我初中都没毕业,现在就领导了你们大学生哩。我从小也喜欢画画,听说你爸爸原来也是打过仗的,我就不管你是不是‘牛鬼’,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现在就是哥们儿了。听我的,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小兵带着何今在城里游逛,故意赶不上末班船。他喜欢看那些在武斗中大楼上留下的枪眼,还一起买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他们逛到大码头上,这里是两江的交汇地,小兵望着那清澈的江水和浑浊的江水穿插汇合的景象,突然大叫起来说:“好啊,好啊!听说这是难得看到的奇观!就好比我们革命和反革命都混在了一起。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会向东流,还会一道流进大海!”
何今看着他自由自在陶醉的样子,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尽管心中有无数的伤感,却也萌发了不少羡慕和感激之情。
晚上,他们住进了码头的小客栈,窗外的江水在黑暗中波光粼粼,船上的和岸上的灯火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灯光在水里不断地扭曲,红的、白的、黄的、蓝的,一道道缤纷闪亮的曲线晃来晃去,又不断被吞没在流动的江水里。这小兵特别喜欢说话,还喜欢讲那些听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