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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终不免怅然作想,时飘飘然若沙鸥而无所依,时茕茕乎独立于袤野天地间。争奈佳人善体之心,胡不归?胡不归?胡不归?
然则,虽鸿雁入海,吾十年之心未变;倘风波陡升,虽万千人吾亦往矣。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将这短短几行字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对于太子爷,我一向自以为可以应对自如,以为可以不留情面不动感情,但如今望着那满纸的呼之欲出,心中柔软的东西仍是不禁怦然一动。
最初以为,芷洛,代表了太子爷的一段不能放弃的过往,是属于他风华正茂时天真的回忆;后来以为,狂纵如他,即使执意争取,即使难以舍弃,也只不过是将这女人变成了手足间另外的战地。
而现在,看着那连续三个越来越大的“胡不归”几乎要从纸间蹦出来,代着他声声质问,我全身一震——谁能给得出答案?谁来给答案?或者只能说这就叫天意弄人——本属于他的一切,注定都要被残忍地夺去,不带一丝余地。
注定,注定……这些日子的波折动荡,甚至让我忘了这一点:历史的痕迹,再难涂抹;命运的漩涡,岂容挣扎?
我慢慢合上信纸,直了直背脊——
只有我和叶子,会在这里留下怎样的一笔,尚未可知,因着这份未可知,或许反而能让我们带着劲头走下去,走下去。
我暗暗地冲自己也冲叶子点了点头,慢慢冷静下来,不禁又回到了原点:这拆信之谜究竟如何作解?宫中妃嫔多随驾南巡,最近的翠云馆的来客更是屈指可数。小格格们无动机可寻,而阿哥们反倒也可以排除,因为即使是关乎和太子的争斗,却也不必在这种无关痛痒的男女情事上做文章,更不会笨到把信纸明目张胆地统统取走,那……难道是馆内的人?我脑中霍地闪过一个人影。
稍加思索,我扯了张纸头就在上面写道:“汝可餍足?若仍不足,信封并送!只望好自为之。”之后把纸头放进原来的信封里照旧封好,如今且等着这谜自解了,我可不愿再浪费心思,毕竟,好日子越来越短哩——
“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无意识地在纸上反复写着这句诗。
忽地身后一声闷笑:“你的书法是再难长进了!”
掉过头,果然是久违的八阿哥,久违的弯弯的眼,久违的悄然的笑,我回过头,淡淡地道:“写的只是意境。”说着继续下笔。
他轻轻夺过我的笔,站在身侧,侧头看我一眼,俯身下笔:
“烟花三月下扬州?怎样的意境?”他收住笔锋看着满纸的诗,抹平了纸面,缓缓地道:“我却从不知晓。皇阿玛六次南巡,我从未随行。”
说罢放下笔,冲我微微一笑,示意我继续。
那一瞬,我只觉他的笑那么无奈,忍不住道:“人人心里都可有个扬州。”
他怔忡地看看我,随即摇头浅笑。
我也不禁苦笑——这“执者失之”的道理恐怕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参透,若参得透他也不会是我面前的暗暗执著了多年的人,不会是甚至感情都可能被拿来待价而沽的八阿哥。
遂换了话题问道:
“舒蕙姐可大好?”
他敛了神色,黯然道:“这半个月却苦了她……”
我忙问道:“究是什么症候?”
他偏过头,神情古怪,也不答话。我皱眉急道:“快说啊!”他仍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
“你竟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说完耸耸肩,转身出了书房,坐在石桌边自斟自饮。
我快步跟出去,装傻道:“谁说我不在乎?下次出宫便去探望舒蕙姐。”
他挑眉看看我:“免了。”我一时被他噎住,气结半响。
到底是他打破了沉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慢慢把从南方传回的消息讲给我听……我看着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不禁觉得自己也陷入大雾之中:真真假假,到底何时是真,何时为假?虚虚实实,到底什么是虚,什么才是实?——
“回格格,是她。”奂儿轻声回道:“今儿中午您去探十格格,大家伙结了伴去看柳树,独她一个落了单,我亲眼看到她进了您的书房。”
我点点头——果然不出所料,是那小丫头私自拿了信。不过,她这么做用意何在,我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格格,菊喜求见。”门口一个平平的声音响起。
我一挑眉:“进来!”
菊喜慢步走进,面色静若死水。我不禁有些讶异:好个不同寻常的丫头,此时还波澜不惊!恍惚间我险些以为她不是领罪的丫头,而是落难的格格。
她静静立着,只看了看奂儿。奂儿按捺不住地动了动身子,我冲她使了个眼色,踏忿忿不平的看了菊喜一眼,快步出了门。
我懒懒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怎么我的信就那么好看?”
菊喜忽地跪倒在地,叩下头去:“格格,那日奴婢来打扫书房,出于一时好奇,才偷看了您的信,请格格恕罪。”虽是请罪,她的调子仍是淡淡。
我冷笑道:“好个丫头,你这副样子,却像是我请你恕罪。我问你,知不知道谁是主子?你若好奇,是不是当今皇上的信都敢看?”
她仍是额贴着地面:“奴婢怎敢?奴婢自小跟在格格身边,看着您和太子爷长大,现下确只是好奇……”
我暗暗思忖着她的话,用“一时好奇”来解释这么件可大可小的事,不是完全不足为信,但未免有些荒唐。索性趁此机会送了这丫头出去……打定主意我正要开口,却见菊喜抬起头来,眼里闪耀着某种光芒:
“奴婢自知这次大错特错,只求格格看在多年主仆份上,别赶我走。”
说完,她左右开弓,便给自己掌嘴。
我一怔之下,她已经一连重重扇了自己十来个耳光,双颊迅速的红肿起来,我哪见过这阵势,一时心惊肉跳,只觉得与其让我狠心看下去,还不如自己被人掌嘴痛快,忙急喊道:“住手!”
菊喜慢慢住了手,仍是叩下头去。
我有些精疲力尽,细细思量到底拿她怎么办。忽的外面有人急急喊到:
“格格,格格!主子不好了!”
我一惊之下,起身便向外跑,又转头道:“罢了罢了,你今后好自为之。”
她闻言,重重地叩了三个头。
我猛地想起来,问道:“那些信呢?交回来。”
她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奴婢偷了信,甚是后悔又怕被人发现,便都烧了。”我暗暗皱皱眉,看这架势生怕她又上演刚才那一出苦肉戏,只好挥挥手,向景辉阁就跑。
四月中旬。
十格格的病情终是稳定了下来,只是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让人看了心疼。康熙爷也特特下了口谕,令留守京中的冯太医必须竭力而为,“朕要看到从前的小格格”。
而十格格呢,的确是老样子,只是把所有站着做的事情挪到了床塌上,看去瘦弱却精神奕奕,每每我看着她发呆,她只是笑我傻得像老太婆便真的不用嫁人了……
思及此,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五月初。八阿哥和四阿哥、三阿哥、十二阿哥等多人先行到畅春园准备康熙爷回京事宜。
五月二十。消息传来:康熙爷已驻跸南苑,隔天即回銮畅春园,而由太子爷回宫主事。几月逍遥已过,一时宫中有条不紊地张罗起来,人人复又神色自重。
某种熟悉的气息又慢慢回到了身边,萦绕开来,让我一天都有些心神恍惚。
晚上到了景辉阁和十格格聊天,也是心不在焉。
却见八阿哥带着冯太医进了门来,两人眉目间都颇为严肃。
冯太医自为十格格细细诊脉。
十格格边坐起身边笑道:“冯大夫,要不是你这慢功夫还算地道,我可不愿这么呆呆地耗上这大半个时辰!”
隔了片刻,她边放下水袖便淡淡地问:“你说,我这病症,究是如何?”
冯大夫笑道:“格格且宽心。此症虽顽,格格心宽神凝,若是好好加以调养,少则几月,多则一年,必当好转。”
十格格轻声一笑,也不答言。
出了景辉阁,冯大夫即敛了神色,道:“真不知如何向万岁爷交待。”
我和八阿哥忙停住脚步盯着他。他叹了口气:
“格格这病,是从小风寒滋张而来,病人看似稳定,其实就如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病情就会步步加剧。唉,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
说着,这位老太医自顾自转了身子,缓步迈了开去。
暮春的晚上已颇为温暖,我却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八阿哥拍拍我的肩,我僵硬地向前走去,心里晃过无数的画面和问题,我却一个也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翠云馆终于出现在面前。八阿哥静静地开了腔: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恩怨荣辱,竟是样样由不得自己。”我心中一酸,咬紧嘴唇低下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八阿哥柔声续道:“洛洛,这许久以来,我都竭力想让你忘了这样的身不由主,让你做回从前的佟佳芷洛。我希望我做到了,也愿自己一生都做得到。”
我苦笑着摇摇头,小声对他说,也对自己说:“从前的芷洛?从前的……桑…璇?恐怕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皱皱眉,正待说什么,却忽地盯住我身后,目光一凛。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去,却是满目漆黑。
转过头来,八阿哥已恢复了神色,拍拍我的头,道:“你且回,什么都别想。”说着亲昵地掐掐我的脸。
我一颤,连忙躲开。他扯嘴一笑,转身便走。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一直缠绕着一句话始终没有问出,:你要的究是“佟佳”,还是“芷洛”?
“主子,老爷来信了!”奂儿满面笑容地奉上一封信来。
我眼前一亮,暂时抛却了这一天沉在心里的悒郁——不知为什么,我的这位名义上的阿玛虽从未和我有半点交集,但我却总感觉,只要他在那儿,我就有某种莫名的亲切感和安全感。
“谁送来的信?”我边快速拆开信边问。
“十三爷。”奂儿笑呵呵地回道。
我心跳错了两拍,停了动作猛地看向奂儿,她被我吓得一愣:
“格……格格?”
我急问:“什么时候?他却怎么现在便回?”
奂儿仍是结结巴巴:“十……十三爷说他……先行回宫,帮太子爷打理些事情。只放下了信便走了。”
我垂下了肩膀,摇摇头——此时的我,却竟还什么如此沉不住气。几个月的锤炼,早该云淡风轻,早该心如止水……不想,不想……
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吾女芷儿:
为父归矣!
此五年游于外,特斩断尘根,而其间纵横经历,唯三声长笑可表。
而今终归故里,因缘皆回,然则其欣慰之情,其无二致。
是故方内方外,果在于一心之间。
汝之婚姻,父早料为万人之所目注,而今事悬一线,顷刻将发。父自有所思量,但仍盼晓汝作何想?芷儿虽年幼,但若明道,亦乃为父之乐。……
我摸摸信纸,不禁嘴角上扬——原来这就是他,无怪乎康熙爷要与他相交,无怪乎十三和四阿哥都对他悠然神往——我都仿佛看到了一位超然物外的男子,独立于尘世之中,微微含笑。
突然觉得,即使我现在身处这波涛汹涌的岸边,暗流似乎随时能拍打到我的脚面,但得父若此,我知道自己不是独自一人。
心中雪亮而通畅,我铺开纸面迅速地写了回信,叫了奂儿送去佟家花园。
翌日傍晚。
我赶到景辉阁,正待向里便冲,却忽见两边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