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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尤婆婆又道:“这十余年以来,练宫主绝少与人动手,就算偶然过招,也绝不会超过五十招以外,因为能抵挡得住他五十格的高手,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岳小玉忍不住道:“练宫主若跟我师父动手,那又怎样?”
尤婆婆道:“不瞒你说,还是以练宫主略高一筹。”
岳小玉道:“难怪江湖中人,提起了练宫主的名头,都会吓得魂不附体了。”
尤婆婆道:“但若谈到武功手法,却是你师父正宗得多。”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心中却不免叹道:“武功再正宗,若是打不过人,到头来还是变成龟的孙子,龟蛋的祖宗!”
尤婆婆又接道:“从今以后,但愿你能够好自为之,切莫令公孙老儿失望。”
岳小玉恭声答道:“晚辈遵命!”
尤婆婆满意地一笑,忽然从背后取出了一件式样奇特的物事来。
她凝视着这物事,道:“这就是当年苏萨长老送给咱们的铜号角,你说好看不好看?”
岳小玉看了好一会,才道:“精致极了。”
尤婆婆道:“这是苏萨长老年轻时,一个牧羊姑娘送给他当作纪念的。”
岳小玉道:“既是那位姑娘所赠,苏萨长老又如何能将之转赠?”
尤婆婆道:“那牧羊姑娘后来嫁给了一个坏人,苏萨长老很伤心,所以不想再睹物思人,徒添伤感。”
岳小玉道:“原来如此!”心中暗暗失笑,忖道:“连醋坛子都打翻了,这捞什子号角自然不要也罢!”
尤婆婆叹了一声,缓缓道:“但不管怎样,这号角是很好很好的,它比甚么都更好更好……”
岳小玉尽量忍耐看,心中却已骂了起来,道:“甚么很好很好,更好更好,照老子看来实在一点也不好。”
尤婆婆却已把这铜号角递给了岳小玉,同时道:“好好保存着它,把它送到你师父手里。”
岳小玉点点头,道:“晚辈遵命!”
尤婆婆面上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很安详,她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然后,尤婆婆就以打坐的姿势,沉静地一直坐着,彷佛已睡着了觉。
尤婆婆在破庙里静坐不起,她不是睡着了,而是坐化了。
岳小玉初时还是槽然不知的,但渐渐地,他发觉到不对劲了。
尤婆婆的脸色已变得很白,而且身子硬直得像块木头。
岳小玉越看越是心中发毛,忖道:“莫非就此去也,归西之乎?”
正想伸手去探一探尤婆婆的鼻孔,看看她还有没有气息,忽然背后有人长长叹了口气,道:“不必了,我师姊确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岳小玉吓了一跳,那人称尤婆婆是他的师姊,莫不是练惊虹来了?
口口口
练惊虹,黑道高手中的顶尖高手!
他是饮血峰上血花宫宫主,外号人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叫做“六亲不认断肠人”!
如此人物,自然是绝不简单的。
天下虽然大,武林虽广阔,但像练惊虹那样的人物,实在是没有多少个的了。
庙内气氛更阴森,岳小玉不禁为之胆颤心惊,忍不住微微发抖起来。
练惊虹就在他背后。
他可以回头么?他敢回头去看这位练老宫主么?
没有人知道,就连岳小玉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跟练惊虹那样的人单独相处,是一件诡秘,而且惊心动魄的经历。
在这经历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应付能力是怎样的。
对岳小玉来说,这是一个考验。
即使是对任何一个武林人物来说,这都是一个考验。
严重的考验。
口口口
岳小玉毕竟还是站直了身子,然后缓缓地回头向后望去。
他看见了一个人,这人也看着他。
“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岳小玉问。
这人落寞地一笑,用左手指尖捻动着颚下的花白胡子,忽然反问道:“你可知道,这里是血花宫最神圣的地方?”
岳小玉直视着这老人,道:“尤婆婆前辈已对我说过了。”
老人道:“任何人,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进此地,一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慢很慢。”
岳小玉耸了耸肩,道:“反正是死,死得快与死得慢又有甚么分别的?”
老人瞧着他,目光忽然冷得像是冰里的刀锋,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岳小玉给他瞧得心中发毛,再也不敢耍花样,只得道:“若是非死不可的话,自然是死得越快越痛快了。”
老人这才神色稍缓,道:“我喜欢听老实话,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加不愿意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撒谎。”
岳小玉道:“晚辈知道了。”心中却想:“日后在你心情愉快的时候,小岳子才大撒谎言好了。”
老人干咳一声,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晚辈。”
岳小玉一呆,问道:“这又有甚么错了?”
老人道:“你应该知道,我就是血花宫宫主练惊虹。”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是的。”
练惊虹淡淡道:“所以,我就是你的义父!”
“义父?”岳小玉不禁傻住,半晌才道:“小岳子虽然曾经在一伙强盗面前吹牛,自称为练无敌,更是练宫主的干儿子,但那是为势所逼,但愿老宫主切莫见怪才好。”
练惊虹面色倏地一沉,冷冷道:“这么说,我真的不是你义父了?”
岳小玉勉强一笑,道:“本来就不是的。”
练惊虹忽然笑了,但笑得很特别,道:“你既然不是我的干儿子,你凭甚么资格站在这里?”
岳小玉猛然一惊,忙道:“我是给尤婆婆前辈带到这里来的,可不是自己潜入此地。”
练惊虹冷冷道:“尤婆婆又怎样?她是她,我是我!”
岳小玉念道:“可是……”
“不必说了!”练惊虹的面色更冰冷,道:“既然不是我的义子,擅闯禁地就得格杀勿论!”
岳小玉本来早已给他吓得快要撒尿,但给他逼得紧了,反而怒气陡开,忍不住大声道:
“练宫主,是不是我承认你是义父,就可免一死?”
练惊虹“唔”一声,道:“不错!”
岳小玉“呸”一声,道:“这算是甚么?为免一死就得乱认老子了?”
练惊虹脸色一变,喝道:“放肆!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岳小玉昂起脸,冷冷道:“老子不错是个放肆的人,但总比以强凌弱,恃老卖老的恶鬼好一点!”
练惊虹瞳孔收缩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岳小玉道:“我为甚么不想活?老子想长命八百岁,还想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但光是想又有甚么用?在江湖上,人人的本领都比小岳子强,所以就算是第八流的武林大饭袋也可以把小岳子折磨得不成人形,更遑论名惊五湖四海的血花宫宫主了!”他越说越是激愤,脸上再无半点惧怕之意。
练惊虹嘿嘿冷笑道:“你可知道,我的外号怎样称呼?”
岳小玉道:“鬼独夫、断肠人!”
练惊虹说道:“你知道就好了,所以无论是谁激怒了我,都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
岳小天道:“我激怒你又怎样?千古艰难唯一死而已!”
练惊虹道:“但我若要你慢慢的死呢?你是否可以忍受得了?”
岳小玉道:“若真个忍不住、受不了,大不了嚼烂舌根早早了断……”
语声甫落,倏见练惊虹右手食指一划,岳小玉的说话就再也接续不下去。
练惊虹冷冷一笑,道:“你现在不妨嚼烂舌根给我看看!”
岳小玉暗地叫苦,原来练惊虹食指轻轻一划,已把他的“下津”、“尾二”、“哑穴”
齐齐点住。
这三个穴道同时被制,那就不但不能说话,且连嘴巴也僵硬起来,完全无法动弹。
练惊虹在岳小玉身边慢慢地绕了一个圈子,才淡淡地道:“嚼呀!为甚么还不把舌根嚼烂,省得以后受折磨,死得更加修?”
岳小玉怒目相视,又用脚重重在地上踩了一下。
练惊虹瞧着他,冷冷笑道:“在这时候跺脚又有甚么用了?除非你肯认错后悔,本官主也许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岳小玉仍然怒瞪着他,脸上殊无后悔之意。
其实在这时候,岳小玉心里又已变得惊多怒少,但既已骑上了虎背,唯有再充硬汉一阵,以免太过丢脸。
练惊虹又用深沉的目光瞧了岳小玉良久,才道:“你要怎样死法?”
说着,又轻轻伸手拍开岳小玉被制住的穴道。
岳小玉立刻大声道:“要刚、要杀,要蒸、要烤,任悉尊便好了。”
练惊虹道:“但只要你肯叫我一句义父,就可逃过这场劫数!”
岳小玉不理睬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练惊虹脸色一沉,怒道:“好,既然这样,本宫主也不客气了!”缓缓举起右掌,向岳小玉天灵盖上作势欲拍。
岳小玉暗叫一声:“这番不好玩也!”在此生死关头,再也嘴硬不了,正待高呼:“投降!”忽听一人尖声急叫:“师父,掌下留人!”
但练惊虹恍如未闻,依旧一掌拍下。
口口口
当练惊虹名震天下之时,岳小玉还没出世。
以这位江湖巨擘的掌力,不要说是岳小玉,就是练过铁头功的少林铁头和尚,也一样抵挡不住。
岳小玉这颗脑袋,当然更加抵受不住练惊虹的掌力。
在那刹那间,岳小玉觉得眼前一黑,两腿发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子完也!”
但过了片刻,本已为之一黑的眼睛,又再渐渐明亮起来。
练惊虹仍然面对着他,但脸上的表情已没有刚才那么峻厉,而且居然还露出了一丝友善的微笑。
在这位茹毛饮血的鬼独夫身边,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穿着蓝裙、明眸皓齿、容貌漂亮之极的少女。
“穆盈盈!”岳小玉失声叫了起来。
这少女不是穆盈盈,又还会是谁?
口口口
穆盈盈的一张脸蛋,本来是很苍白,但当岳小玉怔怔地望了她片刻之后,她的脸忽然就胀红了。
练惊虹的脸色陡地一沉,道:“岳小玉,你看够了没有?”
岳小玉死里逃生,本来再也倔强不来,但在穆盈盈面前,却也不能大失威风,便道:
“若是看你这位练宫主,当然早就看够了。”他一面说,目光仍然望在穆盈盈的俏脸上。
练惊虹正脸色一变,穆盈盈已朗声叫道:“弟子盈盈,拜见师父!”
练惊虹叹了口气,缓缓地回过头,望着穆盈盈;道:“你瞧我这个师父,是不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穆盈盈连连摇头,脸上彷拂很吃惊的样子,道:“师父这么说,是不是责怪弟子没有好好侍候你老人家?”
练惊虹道:“不,你很孝顺师父,师父是知道的,但对着师伯,却就不怎么孝顺了。”
穆盈盈嘟了嘟嘴,说道:“弟子既孝敬了师父,也孝敬师伯,嗯……师伯她怎么了?……”
练惊虹叹息着,缓缓道:“你师伯已然坐化,再也不会强逼你练功啦!”
穆盈盈的脸色倏地变得雪般苍白,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立刻红了。
“不!”她嚷叫起来,道:“师伯不会死的,师伯,师伯!你快醒过来!弟子还有许多招没有练好……”她一面叫喊,一面向尤婆婆扑了过去。
她扑向尤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