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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主意已决,不必推辞!”练惊虹的语气渐渐转趋严厉,道:“你若不答应,义父就算死也势难瞑目。”
岳小玉又是大吃一惊,道:“不!义父福寿康宁,最少也会长命两百岁。”
练惊虹道:“就算我可以长命八百岁,这宫主还是不做了。”
岳小玉道:“这又是何苦由来哉?”
练惊虹道:“请问一声,当今武林盟主,是否三十年为一任?”
岳小玉一呆,道:“没这么长久吧,好像是每隔十年就得换上一个?”
练惊虹道:“不错,连武林盟主也是十年为一任,但你可知道我做这个血花宫宫主多久了?”
岳小玉道:“这个……这个只怕快二十年了吧?”
练惊虹是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二十年,而是快将四十年。”
岳小玉一楞,道:“四十年,这段日子不算短,但义父如日方中,最少还可以再做三十年血花宫宫主呀!”
练惊虹道:“但义父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已做腻了,而且血花宫也应该换上一个新的宫主。”
岳小玉道:“血花宫中能人异士多得不可胜数,义父就算真的不想继任下去,大可以另找他人接任。”
练惊虹摇摇头,道:“除了你之外,再无任何人可以做得来。”
岳小玉道:“这……这真是有点荒唐了……”
练惊虹微微笑一笑,说道:“你在骂谁?”
岳小玉道:“小玉不是骂义父……”
“你当然不是骂我,因为这主意并不是我想出来的。”练惊虹又是悠然地笑一笑。
岳小玉一惊,道:“这是谁的主意?”
练惊虹道:“是江北仙上仙欧如神,欧五先生。”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什么?欧如神前辈来了?”
练惊虹摇摇头,道:“他的人没有来,但信却前后送来了两封。”
“两封信?欧五先生送给义父两封信?”岳小玉讶异极了。
“不错,他的第一封信,是在尤婆婆把你带回来之前,派人送到我手上的。”
“信上怎么说?”
“他说江湖上近日出现了一个很出色的小混蛋,这小混蛋现在虽然混帐兼捣蛋,但日后却必成大器。”练惊虹慢慢地说道。
岳小玉心中陡地恍然,道:“这下子乖乖的真相大白了,原来老子变成了练宫主的干儿子,并不单是盈盈一人之力。”
只听见练惊虹接着又说道:“欧先生相法如神,看人看事两皆极准,那是不容怀疑的。”
岳小玉心中一动,道:“莫非欧前辈早知道义父为人不坏?”
练惊虹说道:“他有他的一套,但他喜欢在心里想人,心里看事,旁人根本不容易知道他究竟想着些什么,看见了些什么?”
岳小玉道:“这岂不是十分阴险吗?”
“这不是阴险,是冷静,是沉静!”练惊虹解释道:“因为他只是不想随便说出自己的见解,而非存有害人之心。”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练惊虹说道:“他在第一封信里告诉我,说这个小混蛋曾经冒认是‘练惊虹的干儿子练无敌’,他叫我千万不要生气云云。”
岳小玉脸上居然为之一红,道:“义父有没有生气?”
练惊虹道:“当然是生气极了。”
岳小玉脸色一阵发白,道:“生气到怎样的地步?”
练惊虹道:“当时,我生气得几乎想哭,但结果哭不出,却大笑了一场。”
岳小玉呐呐道:“这都只怪我不对,一时情急之下,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练惊虹哈哈一笑,道:“你不要记挂在心上,相反来说,你这种勇气,委实令人欣赏。”
岳小玉道:“欧前辈第二封信又是在什么时候送来的?”
练惊虹道:“昨天晚上。”
岳小玉道:“他亲自送来?”
练惊虹道:“当然不是,他到安徽去了。”
“安徽?”岳小玉一呆,道:“他去安徽有什么事?”
练惊虹道:“有什么事,他在信上没有写明,他首先在信上恭喜我,说我收了岳小玉做干儿子,真是明智之举。”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小玉愚昧无知,只不过跟义父有点缘分罢了!”
练惊虹笑笑道:“这已很足够了,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缘分这两个字。”
岳小玉道:“义父真的很相信欧先生的说话?”
练惊虹说道:“我相信的只是他的相术。”
岳小玉道:“欧先生相法如神,那是江湖中人所共知的,否则也不会被誉为‘仙上仙’了。”
练惊虹道:“你知道就好了,你义父虽然并不迷信,但仙上仙的说话,我还是不能置若罔闻的。”
岳小玉道:“欧先生信上还说了些什么?”
练惊虹道:“他劝我不要再做血花宫宫主。”
岳小玉怔了一怔,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练惊虹道:“他没有在信上详细说明,只是写上八个字:‘天象幻易,宜退宜改’,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岳小玉想了一想,道,“是不是欧先生夜观天象,目睹星移斗转,所以认为义父应该退位,改做其他事情?”
练惊虹目露赞赏之色,点头不迭,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岳小玉忙道:“这不是我说的。”
练惊虹道:“这当然不是你说的,这是欧如神慧眼所见,法眼所睹。”
岳小玉皱眉道:“这种相法,靠得住吗?”
“傻孩子,你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相法,切切不可胡言乱语。”练惊虹道。
岳小玉吸了口气,道:“我会记住。”
练惊虹“唔”一声,接道:“欧五先生认为,我若退位,你就是继承我一切衣钵的最佳人选。”
岳小玉道:“义父若教我练习武功,我是一定会学的,但继任血花宫宫主,却是万万不可以。”
练惊虹脸色一沉,道:“谁说不可以的?”
岳小玉苦着脸,只好瞧着师父公孙我剑,看看他怎么说。
他以为公孙我剑也会代替自己拒绝练惊虹的,谁知公孙我剑淡淡一笑,道:“做宫主看来虽然威风十足,但做得太久,也的确会生厌的。”
岳小玉一怔,道:“师父,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公孙我剑道:“为师的意思,是要你别让义父失望。”
“什么?”岳小玉登时直跳起来,道:“连您也赞成义父的主意?”
公孙我剑道:“凡是好的主意,为师都不会反对,既不反对,那自然就是赞成了。”
岳小玉眉头紧皱,忽然又“呵呵”一笑,道:“这就有趣极了。”
公孙我剑盯着他,缓缓道:“何趣之有?”
岳小玉道:“江湖上,有谁不知血花宫宫主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但忽然之间,这位武功绝顶的高手不做宫主了,却找一个武功第九流的黄毛小子来顶替,这还不算是天大的笑话吗!”
公孙我剑道:“若倒转过来呢?”
岳小玉一怔,道:“什么倒转过来?”
公孙我剑道:“倘若血花宫宫主,本来是个第九流的江湖人物,但忽然之间,这位武功第九流的宫主不再做宫主了,却换上了一个武功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来顶替,那又算不算是天大的笑话?”
岳小玉一呆,道:“这当然不算是笑话。”
公孙我剑冷冷一笑,道:“同样一件事,只不过人物更换的次序有变,就使整个事情变得完全不同了?”
岳小玉道:“当然不同,而且完全不同,大大的不同,不同之又不同。”
公孙我剑道:“但在我的眼中看来,这是完全一样的。”
岳小玉奇道:“怎会一样?”
公孙我剑道:“人们之所以感到有很大分别,那是因为他们还不够洒脱。”
“洒脱?”岳小玉皱了皱眉,道:“一件事情由好变坏,和由坏变好,根本就绝对相反的,又跟洒脱不洒脱有什么相干了?”
公孙我剑淡淡道:“一个真正洒脱的人,无论遇见的事是好是坏,抑或是由坏变好,又抑或是由好变坏,情形都是一样的。”
岳小玉道:“但情形并不是一样。”
公孙我剑道:“在凡人眼里的榷不一样,但在脱俗之人的眼里,却还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岳小玉说道:“请恕徒儿无法可以明白。”
公孙我剑道:“只要用心想想,你就会明白了。”
岳小玉道:“徒儿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费神。”
公孙我剑道:“但为师若非要你费神不可呢?”
岳小玉道:“徒儿会抗拒到底。”
公孙我剑道:“为什么?”
岳小玉道:“因为师父说的话,并不一定是对的。”
练惊虹眉头一皱,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师父说话?”
岳小玉道:“这是师父教的。”
练惊虹一怔,公孙我剑笑了笑,道:“他说的不错,做徒儿的不一定要盲从师父的命令。”
练惊虹道:“但你们所说的事,似乎有点不着边际。”
公孙我剑道:“有时候,太着边际的谈话,反而不会达到真正的成果。”
练惊虹道:“莫非你们师徒这种谈话的方法,反而可以收到实际的效用了。”
公孙我剑微微一笑,道:“好像是的!”
练惊虹凝视着岳小玉,道:“你呢?你的看法又怎样?”
岳小玉耸肩一笑,道:“我现在只是感到有点糊涂。”
“有点糊涂?”
“不!也许是极度糊涂,糊涂得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岳小玉忽然激动起来。
公孙我剑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孩子,你要冷静一点。”
岳小玉苦笑了一下,道:“徒儿没什么,只是感到有点茫然。”
公孙我剑道:“又糊涂又茫然,你好像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岳小玉眨了眨眼,道:“徒儿是不是很脓包,是个没有用的窝囊废?”
公孙我剑道:“你不是脓包,也不是没有用的窝囊废,但你有毛病。”
岳小玉吃了一惊,问道:“有什么毛病?”
公孙我剑瞪目的说道:“对自己的信心不够。”
岳小玉嗫嚅地问道:“要怎样才能改善?”
公孙我剑望着他,道:“这就得靠你自己了。”
“靠自己?”岳小玉吐了口气,喃喃道:“怎样靠自己?”
公孙我剑的脸色忽然一沉,冷冷道:“靠自己就是不靠别人,只靠自己。”
他这种解释很妙,妙得就像是没有解释过一样。
但更妙的却是,岳小玉居然明白了。
岳小玉为什么会明白?怎样会明白?这一点,却连岳小玉也不知道。
总之,岳小玉的确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他忽然对自己有了信心,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
他望着公孙我剑,目露精芒地道:“徒儿明白了,武功虽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
公孙我剑笑了。
“你还明白些什么?”
岳小玉回答说:“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信心。”
公孙我剑点了点头,道:“对了,一个人若连自信也没有,就算武功天下第一,到头来还是注定要失败的。”
岳小玉说道:“徒儿不想做个失败的人。”
公孙我剑淡淡道:“我也不想有一个失败的徒儿。”
岳小玉咬了咬嘴唇,道:“看来徒儿一定会成功的,徒儿不想丢了你老人家的脸。”
公孙我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