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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玉道:“南宫前辈第三次找义父,既不是借,又有甚么目的?”
练惊虹道:“他对我说:‘给小弟黄金三万,白银三十万。’”
岳小玉听得差点没有昏倒过丢,若不是穆盈盈在身边,只怕至少有十几句骂人的粗话杀将出来。
但这时候,他却只是问了一句,道:“义父答应了没有?”
练惊虹点了点头,说道:“我又答应了。”
岳小玉瞪着眼,道:“你完全不知道南宫前辈为甚么会花掉这许多钱,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借给他金子银子?”
练惊虹摇摇头,道:“不,我知道他的钱为甚么会花得像流水一般厉害,只不过没有直接向南宫梦说出来而已。”
岳小玉忙道:“南官前辈是怎样花钱的?”
练惊虹道:“赌!”
“赌?”
“不错,就是这一个赌字,使他成为百年来,南宫世家里最著名的败家子。”
“义父,你明知道他嗜赌,为甚么又一次一次把金银借给他,甚至是双手奉送,也在所不惜?”岳小玉问。
练惊虹道:“因为其中还有很多原因的。”
岳小玉道:“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一点儿?”
练惊虹面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道:“你若知道他在甚么地方赌博,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岳小玉道:“他在甚么地方赌博,又跟义父有甚么相干?”
练惊虹道:“怎会没有相干!”
岳小玉道:“小玉不懂。”
练惊虹道:“他赌博的地方,是在一座风光如画的湖上。”
“湖上有赌钱的地方吗?”
“别的湖上没有,但在荷花湖上就有了。“
“荷花湖?”岳小玉道:“荷花湖又在甚么地方?”
练惊虹说道:“大约距离此地东北三十里。”
岳小玉说道:“那不算远,但湖上又怎会有赌博的所在?莫不是在一艘船上。”
练惊虹缓缓地点点头,道:“对了,赌场就在一艘大船里,船主是个很吃得开的武林大豪。”
岳小玉道:“义父不断把金银借给南宫前辈,而南官前辈又不断把钱输在这艘大船上,岂不是做了大羊牯了?”
练惊虹道:“可是,那船主却是血花宫的一位分舵舵主。”
岳小玉怔住。
过了很久,他才恍然大悟地不断点头,道:“小玉明白了,那些金子和银子,转来转去还是转回到义父的手里。”
练惊虹却摇摇头,道:“你这样想,却又错了。”
岳小玉道:“为甚么错了?”
练惊虹道:“赌船的船主,绝不会转回到血花宫里。”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血花宫所有分舵之中,权力最大的就是荷花舵舵主。”
岳小玉道:“何以这位舵主能够拥有与众不同的权力?”
练惊虹道:“因为我信任他。”
岳小玉道:“如何信任法?”
练惊虹道:“本宫主相信他可以本着赌船最大的宗旨办事。”
岳小玉道:“赌船最大的宗旨是怎样的?”
练惊虹回答道:“赢尽赌徒,救尽贫苦。”
岳小玉一怔,道:“这是甚么意思?”
练惊虹道:“这意思就是说,在赌桌上大杀三方,然后把赌徒输掉的银子,用来赈济贫苦大众。”
岳小玉“噢”一声,道:“这么说,南宫前辈输掉的金银,到头来还是由荷花舵舵主散发出去了?”
练惊虹道:“正是这样。”
岳小玉道:“赌船在短短时间内赢了这许多钱,难道舵主没有向义父你老人家禀告吗?”
练惊虹道:“没有!”
岳小玉道:“难道这位荷花舵舵主,竟然可以随意运用这笔庞大的金银?”
练惊虹道:“他并不是自己用掉这些钱,而是用来振济大旱灾民。”
岳小玉道:“你知道他绝不会中饱私囊吗?”
练惊虹道:“没有人可以在荷花舵里擅取一文钱,包括本宫主与荷花舵舵主在内。”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荷花舵中,虽然以舵主身分最高,但若说到真正掌管着财帛的,却还是船上的四位帐房管事。”
岳小玉道:“这四位帐房管事,都很可靠?”
练惊虹道:“就跟舵主一般可靠。”
岳小玉道:“义父敢肯定,绝对不会看错了人?”
练惊虹道:“血花宫里的人,本宫主绝少看错,只有叶大娘例外——”说到后面这一句话,嗓子有点沙哑异样。
岳小玉吸一口气,忽然道:“南宫前辈不断向义父求借,然后又不断在荷花舵的赌船上输掉,会不会是故意的?”
练惊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是故意的。”
岳小玉道:“义父呢?”
练惊虹道:“本宫主也是故意借金子银子给他,因为我知道,这个南宫世家的败家子,绝不会把朋友的钱冤冤枉枉地花掉。”
岳小玉道:“但他本来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
练惊虹道:“南宫梦无疑是个很挥霍的人,但他每花一千两银子,其中最少有九百两,都是花在穷苦人家身上的。”
岳小玉皱眉道:“若然如此,就不该叫这位南宫前辈做败家子了。”
练惊虹道:“可是他花在自己身上的钱,人人都看得见,倒是花在穷苦人家身上的钱,人们不但没有看见,而且连听都没听说过!”
岳小玉扬了扬手,道:“这样太不公平了。”
练惊虹说道:“为甚么不公平?是不是帮助了贫苦老弱,就一定要告知天下万民,让九千里路以外的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岳小玉道:“刻意宣扬,那倒不必,但若因此而背上败家子之名,却也是极为不智。”
练惊虹说道:“但南宫梦偏偏宁愿让别人叫他做启家子,也不愿意做个善长仁翁。”
岳小玉“唉”的一声,道:“这真是笨之又笨的想法。”
练惊虹道:“你在说谁?”
岳小玉道:“南官前辈!”
练惊虹道:“还有呢?本宫主是不是也同样笨之又笨?”
岳小玉陡地呆住,忖道:“这番糟也,义父跟南宫梦,实在都是同样怪异的老家伙!”
练惊虹沉吟半晌,道:“本宫主绝不是甚么善男信女,我在杀人之际,往往唯恐天下不知。”
岳小玉道:“这是英雄本色,做了就做了,何必鬼鬼祟祟,躲躲闪闪。”
练惊虹摇摇头,道:“你义父绝不是甚么英雄侠客,只不过向来认为就算是做强盗,做王八,也得堂而皇之,那才活得过瘾,干得痛快!”
岳小玉道:“对!”
练惊虹忽然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像南宫梦那样的人,一生声名狼藉,但他不在乎,不计较,那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他的生活方式,而且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最快乐,最有意思的。”
岳小玉说道:“只要自己认为快乐,而又活得很有意思的话,这人生又还有何求?”
练惊虹笑了笑,道:“不错,所以他临死前屡次向我要钱,我都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那时候,义父早已知道南宫前辈将会不久于人世?”
练惊虹道:“人总是要死的,那又何必大惊小怪,只不过有人活得长久一些,也有人的生命特别短促而已。”
岳小玉吸一口气,道:“当时南宫前辈几岁?”
练惊虹道:“二十九。”
岳小玉大感意外,讶然道:“义父这位老朋友,连三十岁也没有?”
练惊虹道:“你是不是认为义父太老,所以连交朋友也要选择老太婆或者是老头子?”
岳小玉连忙摇头道:“小玉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没有想到南宫前辈临死之前,才只有二十九岁那么年轻而已,而且义父又说他两鬓已白,所以……”
练惊虹叹了口气,挥手道:“他第一次向我求借的时候,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岳小玉道:“他患了甚么病?”
练惊虹道:“不是病,是忧郁。”
岳小玉道:“忧郁?他不是活得很愉快吗?”
练惊虹道:“当他活得愉快的时候,是因为手上还有钱。”
岳小玉又问道:“钱财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练惊虹道:“越挥霍的人,越是需要钱。”
岳小玉道:“他很挥霍?”
练惊虹道:“他自己花钱不算太多,但花在别人的身上,却是一掷千金,毫不吝啬的气概。他喜欢帮助别人,而且还是暗中帮助,自己绝不肯出面。”
岳小玉道:“这种人太罕见了,但义父好像也是其中之一。”
练惊虹摇头道:“若跟他相比,本宫主差得远了,我只是叫荷花舵舵主把赢回来的银子救济贫苦老弱,但南宫梦却是拿自己的家当去帮助弱小,否则,他也不会在短短数年之间,散尽了属于他自己的偌大家财。”
岳小玉道:“纵然花光了一切,也不必太忧郁嘛!”
练惊虹道:“他可不是这样想。”
岳小玉道:“难道他还想一辈子这样去帮助别人?”
练惊虹道:“他的确很想,可惜却已有心无力。”
岳小玉道:“所以,他只好向义父这方面动脑筋。”
练惊虹道:“他若早一些动我的脑筋,也许还可以活得长久些,但在他找我之前,他先去找一个叫彭守的人。”
岳小玉道:“彭守是谁?”
练惊虹道:“彭守的父亲,叫彭闯,在三十年前,人人都知道‘岭南盗王’彭老大是个怎样的脚色。”
岳小玉听得不住点头,心里想道:“能够号称盗王,自然不是小猫小狗之流可比。”
只听见练惊虹又道:“岭南盗王虽然心狠手辣,但到底不愧是一号了不起的人物。”
岳小玉道:“彭守呢?”
练惊虹道:“人如其名,是个如假包换的守财奴。”
岳小玉道:“南宫前辈去动这个守财奴的脑筋,岂不是与虎谋皮吗?”
练惊虹道:“不是与虎谋皮,而是与皮谋虎。”
岳小玉初时一怔,继而笑着道:“不错,与虎谋皮虽然机会渺茫,但总算还有一丁点儿希望。但若面对着一张皮,却想谋回整只大老虎,那就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了。”
练惊虹点头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透。”
岳小玉道:“南宫前辈此行结果又怎样?”
练惊虹道:“不算成功,也不算完全失败。”
岳小玉急道:“到底是怎样了?”
练惊虹道:“他把彭守的半边脸庞打碎,又撕掉了这个守财奴的右耳,这守财奴才终于投降,愿意付出五千两银子作为活命费。”
“活命费?”岳小玉不由一阵失笑,道:“这三个字很别致,很有趣。”
练惊虹道:“但彭守就一点也没趣了,因为他若不付出五千两,损失将会更加惨重。”
岳小玉道:“一个人再吝啬,但毕竟还是性命重要得多的。”
练惊虹摇摇头,道:“你错了,他付出这五千两,并不是用来活自己的命。”
岳小玉不禁一怔,道:“既然不是活他自己的品,为甚么却叫活命费?”
练惊虹道:“若是他自己的命,他怎舍得用五千两来作为交换?”
岳小玉越听越糊涂,道:“小玉真是不懂了。”
练惊虹道:“南宫梦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彭守打得不成人形,但彭守居然宁愿死,也不肯付出一文钱来作为活命的代价。”
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