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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没有经过野蛮的选择
若安·倍德福没有再见到她就向她求婚。
他们的故事迅速传开——沙塔拉不是一个大得可以听不到闲话吞得下奇闻的城市——人们怀疑若安·倍德福只爱心灵破碎的女人,人们还更严重地怀疑他对受人遗弃、被人弄疯的年轻姑娘有奇异的癖好。
劳儿的母亲将过路人这一独特的举动告诉了她。她还记得他吗?她记得。她接受。母亲对她说,若安·倍德福,因为工作的关系,要远离沙塔拉好几年,她也接受吗?她也接受。
十月的一天,劳儿·瓦·施泰因与若安·倍德福结婚了。
婚礼在相对私密的氛围下举行,因为,据说,劳儿好多了,她的父母要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使她忘掉第一次订婚的事。不过,还是采取了预防措施,没有通知也没有邀请任何一位从前与劳儿要好的年轻姑娘,包括最好的女友塔佳娜·卡尔。这一措施产生了相反的效果。它证实了那些包括塔佳娜·卡尔在内的人们的看法,他们认为劳儿病得很重。
劳儿就这样并非情愿地结婚了,以适合她的方式,没有经过野蛮的选择,没有抄袭在某些人眼中视为罪行的东西,即找一个取代T滨城的出走者的心上人,尤其没有背叛他所留给她的堪称典范的抛弃。
第三部分那著名的舞会之夜
劳儿离开了沙塔拉,她的故乡之城,有十年时间。她住到了U桥镇。
婚后这些年她有了三个孩子。
在这十年里,她周围的人认为,她对若安·倍德福忠贞不渝。这几个词对她是否有什么具体意义,人们大概从来也不知道。在他们之间从来也没有谈到过劳儿的过去和T滨城那著名的舞会之夜,从来没有。
即便在病愈之后,她也从来没有打听过她婚前认识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母亲的死——婚后她最不想再见到她——也没让她流一滴泪。但是,劳儿的无动于衷没有受到周围人的质疑。人们说,她是因为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才变成这样的。从前那么温柔的她——人们谈到她那已成为马口铁的过去时通常这样说——自从与麦克·理查逊的故事发生后,就自然变得冷漠无情甚至有些不够公正了。人们寻找为她开脱的理由,尤其是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
她看上去对她生活的未来进程很有信心,不想改变什么。跟丈夫在一起的时候,人们说她很自在甚至是幸福的。有时她陪他去出公差。她还参加他的音乐会,鼓励他去做所有爱好的事情,据说还鼓励他与他厂里的年轻女工私通。
若安·倍德福说他爱他的妻子。爱本来的她,婚前婚后始终未变的她。他说他一直喜欢她,他不认为是自己改变了她,他认为是自己选择了她。他爱这个女人,劳拉·瓦莱里,这个近在他身边的安静存在,这个站着的睡美人,这个使他在遗忘和重逢之间来来往往的经常的消隐,他时而遗忘时而重逢的是她的金黄色头发,是她睡醒后也从不见有所改变的丝质身体,是他称作柔情、他妻子的柔情的这种恒定且沉静的潜在性。
U桥镇劳儿的家中有着严格的秩序。它几乎是劳儿所希望的,几乎在空间与时间上都一样秩序井然。钟点被严格遵守。所有东西的位置也一样。劳儿周围的人都一致认为,再也不能比这更接近完美了。
有时,尤其是劳儿不在家的时候,这种不变的秩序会使若安·倍德福感到震惊。还有那种勉强的平淡格调。房间、客厅的布置是商场陈列室布置的忠实复制,劳儿照料的花园也是U桥镇其他花园的直接翻版。劳儿在模仿,但模仿谁呢?其他人,所有的其他人,最大可能多数的其他人。午后劳儿不在时的客厅,难道不是上演着其意义已飘飞的绝对激情的独角剧的空荡舞台?若安·倍德福有时害怕难道不是不可避免的吗?他难道该去窥伺冬日之冰的第一声破裂吗?谁知道?谁知道他是否有一天会听到?
但是,使若安·倍德福安下心来是容易的,当他妻子在家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是这样——当她居中而治的时候,这种秩序就失去了它咄咄逼人的一面,较少地引发人们去提出问题。劳儿将她的秩序安排得几乎自然而然,这很适合她。
第三部分被冷落遗弃的花园
十年的婚姻过去了。
某日人们向若安·倍德福提供了处于不同城市的几个更好的升迁职位供其选择,其中就有沙塔拉。他一直有点留恋沙塔拉,他是应劳儿母亲的要求,在婚后离开的。
自麦克·理查逊最终离去也有十年光景了。劳儿不仅没再谈起过他,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越发快乐。如此一来,即便若安·倍德福在接受提供给他的职位上有些犹豫,劳儿还是很容易地打消了他的迟疑不决。她只是说能收回一直出租着的父母的房子她将非常快乐。
若安·倍德福给了她这一快乐。
劳儿·瓦·施泰因以在U桥镇时同样严格的一丝不苟布置了沙塔拉的故居。她成功地引进了同样冰冷的秩序,使它以同样的时间节奏运行。家具没有换。她花很多时间料理被冷落遗弃的花园,前一个花园她已经是花很多时间料理了,但这回她犯了个错误,花园路线上的错误。她想要那种围绕着门厅有规则地扇形分布的小径。结果,这些互不相通的小径,不能使用。若安·倍德福觉得这一疏忽很有趣。人们又辟了一些侧径旁路将前面那些扇形小路切分开,逻辑上说可以在花园里散步了。
在丈夫的境况有了明显改善后,劳儿在沙塔拉雇了个女管家,这样她就摆脱了照顾孩子的事务。
她突然有了自由时间,大量的时间,她养成了在她童年的城市及其周围散步的习惯。
而在U桥镇的十年,劳儿外出那样少,少得使她丈夫出于健康的考虑,有时强迫她外出,在沙塔拉她自己养成了这一习惯。
首先,她时不时地外出,去购物。然后,她无缘由地外出,每天有规律地外出。
这些外出散步很快就成了她的必需,就像到目前为止她身上的所有其他东西一样,比如:准时,秩序,睡眠。
第三部分林阴道的忧郁
在我看来,既然要在劳儿·瓦·施泰因的故事中虚拟出我所不知道的环节,更正确的做法是铲平地面、深挖下去、打开劳儿在里面装死的坟墓,而不是制作山峦、设置障碍、编造事端。因为对这个女人有所了解,我相信她也会宁愿我在这个方向上补足她的生平事件的缺乏。另外,我也总是依据某些假设才这样做的,这些假设并非毫无根据并且在我看来已初步得到证实。
因而,其后发生的故事,虽然劳儿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她的女管家倒是有点儿记忆:她记得有一天街道上很安静,一对情侣从房前经过,劳儿向后撤身——她来倍德福家的时间不长,还从未见过劳儿有这样的举动。因此,同我一样,从我这里,我相信自己也回忆起某些事情来,我继续叙述:
她的家安置好以后——只剩下给三楼的一个房间布置家具了——某个阴天的午后,一个女人从劳儿的房子前走过,她注意到了她。这个女人不是一个人。跟她在一起的男人转过头来,看到了新漆的房子、园丁们在工作的小花园。劳儿一看到这一对男女在街上出现,就躲到一处篱笆后面,他们没有看见她。那女人也看了看,但没有男人看得认真,像一个对这里已经有所了解的人。他们说了几句话,尽管街上很静,劳儿也没有听到,除了那女人说的单独几个词:
“她也许死了。”
走过花园,他们停了下来。他把女人揽在怀里,悄悄地用力吻她。一辆汽车的声音使他放开了她。他们分手了。他顺原路折回,脚步更快地走着,再经过那座房子时他没有去看。
劳儿,在花园里,不太确信认出了那女人。某些相似的东西围绕着那张脸漂浮。围绕着那一步态,也围绕着那一目光漂浮。但是劳儿所看到的他们分手时那罪过、美妙的一吻,难道它也没有对她的记忆产生一点儿影响?
她并没有往下去寻思她看没看到谁。她在等待。
不久以后她开始编造——她从前看上去是什么也不编造的——外出上街的借口。
这些外出与这对男女经过的关系,我没有从劳儿瞥见的那女人的似曾相识上看出来,也没有从她不经意说出而劳儿可能听到的那句话中看出来。
劳儿动作起来,她回到了她的睡眠中。劳儿外出上街,她学会了随意行走。
一旦她走出家门,一旦她来到街上,一旦她开始行走,散步就将她完全俘获了,使她摆脱了比到目前为止的耽于梦想更有作为的意愿。街道载着散步中的劳儿,我知道。
我数次跟踪她,而她从来没有突然看到我,从来没有回头,她被她前面的、径直的东西攫住了。
某种微不足道的偶然,她甚至都不会留意的偶然,决定着她在何处转弯:一条街的空寂,另一条街的曲线,一家时装店,一条笔直的林阴道的忧郁,花园的角落里、门厅下相拥的男女。她在一种宗教的静穆下走过。有时,被她突然撞见、一直都没有看见她走过来的情侣们,会被吓一跳。她该是表达了歉意但声音如此之低,从来没有任何人会听到她的道歉。
第三部分娱乐场被抛弃的年轻姑娘
沙塔拉的市中心是伸展的,现代的,有垂直的街道。居民区坐落在市中心的西部,宽阔,舒展,布满了蜿蜒曲折的街道,意料不到的死胡同。居民区之外有森林,田野,大道。在沙塔拉的这一侧,劳儿从来没有去过远至森林的地方。在城市的另一侧,她到处走,那里有她的家,被包围在大工业区内。
沙塔拉城市较大,人口也较为稠密,这会使劳儿散步的时候比较放心,觉得自己的散步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更何况她没有偏爱的街区,她到处走,很少到同一个地方去。
另外,在劳儿的穿着、举止上没有任何东西会引起更明确的注意。惟一可能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就是她这个人物本身,劳拉·施泰因,在沙塔拉出生并长大,在T滨城的娱乐场被抛弃的年轻姑娘。但是,即便有人在她身上认出了这个年轻姑娘,麦克·理查逊残酷的不端行为的牺牲品,谁又会不怀好意、缺乏教养地使她想起这些呢?谁又会说:
“也许我弄错了,但您不是劳拉·施泰因吗?”
正相反。
即便倍德福一家回到了沙塔拉已经风传开来并且有人因看到年轻女人走过而得到了证实,但还是没有任何人向她走过来。人们大概判定她能回来是做出巨大努力的,她应该得到安宁。
既然劳儿自己也不走向任何人,似乎以此显示自己忘却的愿望,我不相信劳儿想到过人们避免认出她是为了不致落入尴尬境地,以免让她想起旧日的一个痛苦、过去生活中一段艰难的经历。
不,劳儿大概将在沙塔拉的隐姓埋名归功于她自己,将之视作每天要接受而每天都可胜利凯旋的一种考验。在她散步之后,她会一直越来越安心:如果她愿意,别人几乎很少能看到她。她相信自己熔入到一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