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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就会抓老子的语病。我说的是一个模式。”
我笑道:“这么说就有点道理了。其实就是建一个水泥厂,我看问题也不大。向阳县穷是穷点,还可以向上级请求支援嘛。大坪火力发电厂是国家投资的大项目,建一两个配套项目,也是该的。这么大一块肥肉摆在眼前,不揩点油水,真是说不过去。”
唐海天指着我的鼻子,呼呼喘息。
“这个,这个……晋才,我看咱们还是让位得了……”
我微微一笑。唐海天的反应有点过了。也不是说他们有多迟钝,实在是那时节的干部,满脑子都是服从上级组织,满脑子大局观,“雁过拔毛”这种小阴招,压根就没想过。鄙人上辈子虽说只是个打工仔,社会底层摸爬打滚二十年,别的没学会,见油就揩,见便宜就占倒成为生存的本能。
连严玉成那般狠角色,都时常被我摆上一道。对唐海天的惊讶,老爸见怪不怪,倒是被我支的招弄得有些兴奋。
“老唐,小俊这个说法真有几分道理呢。”
“大有道理大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山北区的交通状况太糟糕,就是有水泥石灰也运不出来啊!”
原来是这!
我笑道:“那敢情好,顺带着连路一块修了——要想富,先修路!”
一不小心,将十几年后一条耳熟能详的政府公益广告先掏出来了。
“要想富,先修路。嘿嘿,又是一个大有道理啊——晋才,你这个儿子生得让人妒忌!”
嘿嘿,唐副主任,您还是去妒忌老天爷吧,没他老人家赏赐在下一个“穿越”,您唐副主任哪个儿子都比在下混得强上一百倍。我隐约记得,貌似上辈子接任严玉成县委书记职务的人,就是唐海天。他的儿子,在向阳县那是正宗衙内。
一念及此,心里又有点愧对唐海天。要不是老爸横插一杠子,他的仕途该当要顺畅得多的。
老爸想了想,说道:“这个事情,是不是请魏主任过来商议一下?毕竟工业口是归他分管的。咱们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县革委八个正副主任,加上前不久增补的,负责组织人事的吴秋阳,我都私下有所了解。老爸说的魏主任,乃是分管工业的魏玉华,目前县革委副主任中排名第五。
向阳县是个农业大县,基本没啥工业基础,魏玉华没在副主任排名中垫底,已经算是很能耐的了。
唐海天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魏玉华这个人,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叫他来也是白叫。”
这却是的评。魏玉华今年五十岁出头,一辈子谨小慎微,随着王本清亦步亦趋,三年前才上到这个副主任的台阶,就连王本清,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考虑到主任会议表决时,他有那么一票而已。
老爸笑笑:“程序上,还是该他提出来。”
言罢,也不等唐海天有甚言语,抓起电话就要通了魏玉华的家里。
当时的向阳县,一无歌厅二无舞厅,连个屁大的公园都没有,电影院翻来覆去放的是样板戏,最多上级领导来视察时,在县革委一招待所搞个小舞会,天黑之后人们基本就没地方去。魏玉华身为县革委副主任,下了班也就乖乖在家呆着,看个电视而已。了不起隔三岔五的叫上几个靠得住的下属在家里打个扑克牌。
电话要通,老爸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魏玉华。
“魏主任吗?我柳晋才啊……哈哈,在看电视呢……是这样,我和海天主任有些想法,是关于工业上的,对对,你要是有时间,就请过来一下……对对,在我家里呢……好的,我们等你。”
我看向老爸的眼神里,就多了些欣赏(儿子也可以欣赏老爸,不算僭越啊,呵呵)。
既然坐到了第一副主任这个位置上,该强势的时候就得强势,可不兴胡乱讲客气。官场上有时就讲究个气势。
魏玉华来得比我预料的要快。
他三年前就当上了副主任,理所当然住在一号楼。两栋楼房之间相距二三十米,以魏玉华的年岁,下楼上楼,走个两三分钟不为过。谁知道也就是分把两分钟,魏副主任那颗已经有点谢顶的硕大头颅就笑呵呵地出现在我家客厅里,边笑边微微喘息。
魏玉华是个胖子。这也难怪,当上了县革委副主任,待遇不错,吃得好喝得足,每日里除了看看文件报纸,没啥要操心的,睡得也足,想不胖都困难。
“晋才主任,海天主任,两位都在呢,呵呵……”
魏玉华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老妈赶忙递凳子,端茶倒水。安顿好魏玉华,就退到房间里去督促三个姐姐做功课。至于我这个不上学也随随便便考第一的儿子,功课不做也罢。
老爸和唐海天说话的这段时间内,感觉上客厅外已经晃悠过好几拨脑袋。料必都是些想来窜门子拉近乎的干部,见两位主任商量大事,没敢贸然进来打扰。
待魏玉华坐定,老爸与唐海天交换一下眼神,也不废话,直接就把要在山北区建水泥厂和石灰厂的事情说了。
魏玉华愣怔一阵,这才合上大张着的嘴巴,“吧轧吧轧”的响了几声。
“这个这个,好是好,要不要先向严主任请示一下?”
老爸和唐海天顿时微感羞愧。
要说这老同志的觉悟就是高啊,听了建工厂的事,先就想到要向一把手汇报。比较起来,柳唐二位的组织纪律性还真有待加强。
“严主任那里,自然是要请示的。等他从地区回来,我就去汇报。”
老爸笑着说道。
魏玉华笑眯眯地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说老爸不管工业,但作为排名第一的副主任,又是公认和严玉成共进退的死党,由他去汇报自然再合适不过,也不会有人觉得僭越。
“魏主任,你是分管工业口的,经验丰富,这个水泥厂和石灰厂怎么建设,山北区的路怎么修法,都要辛苦你拿出具体的计划来,我们才好向严主任汇报,你说呢?”
“当然当然,建工厂是我份内之事。不过,这个修路……”
老爸微微一笑:“我知道,道路交通那一块,归马主任管呢。不过总要等你们工厂的事情大致定下来,才好商量修路的事情。”
“是的是的。”
魏玉华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很是虚心受教的模样。论年纪,他比老爸大十好几岁,论资历,他公社主任、区主任、县工业局局长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老爸没得比,论职务,都是副主任,区别只是一个排名,级别完全一致。怎么这老魏就好像在上级面前一般小心翼翼?
细想一想,大约是在王本清手下,哼哼哈哈惯了,积习难改。
唐海天问道:“柳主任,要不要请马主任也来商议一下?”
有魏玉华在,唐海天就很注意,不叫“晋才”而称职务,而且也带有请示的味道,很是得体。
分管道路交通的副主任马智宽,原先是排名在崔秀禾之后的,崔秀禾调走后,自动向前升一位,紧挨唐海天,属于郑兴云的嫡系。以前郑兴云就想将县革委办公室副主任陈颂华放到交通局去任局长,也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内培养骨干的意思。
老爸摆摆手:“建工厂的事都还没向严主任请示呢,修路的事情,缓一缓再说。”
“嗯。”唐海天点点头,沉吟道:“如果工厂建起来,至少火电厂竣工前水泥石灰都能找到销路。山北区总算是有了个走出大山的契机。其它的区呢?农田基本建设也就一两个月,这个大冬天的,劳动力都在家里闲置着。”
我对唐海天好感激增。这人真是个实心办事的。只此一点,就足以令人起敬。
“种点菜吧。”
我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三个主任都笑了。魏玉华甚至还摇了摇那颗硕大的光头。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只是猜测我该是柳晋才的儿子。我的那些“天才”表现,他也尚未领教过。大冬天的种菜,自然只能当作是小孩子胡说八道。
我的意思是种点大棚菜,什么豆角、茄子、西红柿之类的。这东西我没具体操作过,想想挺简单的,篾条加塑料薄膜而已。不过上辈子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见过,说是一个大棚差不多要五千块钱。当然那是后世的价格。眼下的猪肉才五毛六分钱一斤,一个大棚料必要不了那么多钱。
见了三位主任晒笑,好一阵心虚气短。但想想自己的年龄,九岁,说错话也没关系,谁会计较?
“是这样,四边各打好土坯墙,大约两三尺高,再用结实的大篾条先搭起架子……”
我双手比划出一个圆弧形状。
“……然后用塑料薄膜覆盖。冬天气温虽低,却不常下雨,阳光充足,大棚可以吸收太阳的温度,大棚里面的温度比外边高,豆角、西红柿、茄子什么的,都能生长……”
三个主任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惊诧之意渐浓。
我比划完了,魏玉华是诧异,老爸和唐海天却不约而同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小俊,这又是谁教你的?”
沉思一阵,老爸问道。
“书上说的。有些道理可以由基本原理推论出来……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用在这里有些牵强,好在三位主任也没来计较这小小的牵强附会。他们都被我的构思吸引住了。呵呵,这个东西后世遍地开花,是被事实验证了的。倒不怕他们不信。
老爸望了唐海天一眼,唐海天微微点头。
“听起来似乎是行得通呢。”
“不管行不行得通,我觉得可以先做个实验。实践出真知嘛。”
“实践检验真理”这个思想,在向阳县是牢牢扎下了根,老爸随口说来,唐海天与魏玉华都点头附和。
唐海天是分管农业的副主任,在这事情上颇有经验,又再仔细想了想,自家肯定地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个事情要真行得通,就是个大事情,不但向阳镇冬天的蔬菜能够供应充足,就是宝州市,我看也能受惠不浅。”
八十年代中期,解决城市居民菜篮子的问题可是成为各级政府的大事,作为“工程”来抓的。尽管后来工程泛滥,建个公共厕所也能以“工程”命名。“菜篮子工程”却是实打实的政绩,许多官员因此得以高升。本衙内提前十来年搞这么一出,要是成了,也是实打实的政绩。虽说前有严玉成这个一把手,后有唐海天这个分管副主任两头顶住,老爸未必能分润多少好处。但是现阶段帮助严玉成出政绩,也就等于是在帮老爸。
“大宣传大讨论”已经让老爸名闻遐迩,别的功劳,也不能一把抢尽。“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爸,唐伯伯,魏伯伯,咱们向阳县,不是挖了许多防空洞吗,也可以利用起来呢。”
得到唐海天的肯定,我大为兴奋,不由得再接再厉。有一段时间,国内的防御思想比较激进,“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全国到处挖防空洞,向阳县亦不例外,挖了数不清的防空洞,自然敌机是一次都没敢来过,这些防空洞也就沦落成为顽童们戏耍“探险”的所在。
“防空洞怎么利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