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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便已布置好了。他低低道:“明月奴来长安,到底有什么目的?”
裴行俭道:“我也在想。有人如此深谋远虑,实是可畏。”他看了看院中那
些残破的木蜘蛛,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又道:“明兄,你知道这波斯少年的下落
么?”
明崇俨摇了摇头,遭:“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人定然与十二金楼子颇有关
联。”
裴行俭忽地倒吸一口凉气,道:“十二金楼子?”
明崇俨道:“咦,裴兄,你也听说过十二金楼子?”
裴行俭点了点头。十二金楼子极其神秘,偶尔一现行踪,便是做下大案。裴
行俭虽不曾见过,也听金吾卫前辈说起,只消十二金楼子插了一脚的案子,定是
无头巨案。他喃喃道:“原来还有这些旁门左道的妖人插了一手。”声音虽轻,
眼中却是神光四射,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明崇俨道:“裴兄,你不怕他们么?”
裴行俭嘿嘿一笑,道:“怕有何用?陛下养兵,正为用于危难。这些妖人就
算再厉害,我大唐律法即是天条。”
他相貌都雅俊秀,谈吐却大有豪气。明崇俨颇为心折,道:“裴兄英风,果
然不凡。”他还待再说几句拍马的话,却听得边上传来喀的一声。
这声音虽不甚响,但此时周围也没有旁人。
明崇俨一惊,看了看裴行俭,却见裴行也有惊愕之色。明崇俨小声道:“裴
兄,你有同伴在么?”
裴行俭将手按在腰刀柄上,也小声道:“没有。我向参军大人禀报此事,参
军大人说既不曾伤人,便不能立案。今天我也只是独自前来的。”
这时又是喀一声响,他两人已是全神贯注,循声看去,那声音是从旁边的壁
橱里传出来的,似乎里面有个人正要推开橱门出来。这屋子的房顶已塌了大半,
那壁橱门前堆满了残砖碎瓦,自是推不开。但若说里面还藏着一个人,实在有些
匪夷所思。裴行俭一把抽出腰刀,喝道:“什么人?”
明崇俨道:“当心,里面应该是个刀傀儡。”
裴行俭一呆,道:“刀傀儡?傀儡还能动?”
明崇俨看了看地上,这里还不曾收拾过,金吾卫只将破损的地傀儡带走,明
月奴的刀傀儡被地傀儡踏碎后留下的花花绿绿的碎片还散落在地上。他喃喃道:
“是啊,明月奴只用了三个,应该还有一个。”
前一日明月奴只动用了三具刀傀儡,而她共有四具,还有一具完好。那几具
刀傀儡都是从壁橱中出来的,这第四具刀傀儡应该还在橱内。明月奴控制刀傀儡,
靠的是幻术,不须细线。只是隔那么远居然还能控制,也让明崇俨大为佩服。
裴行俭喝遣:“管他是不是,看个究竟便知端的。”腰刀在掌中一转,刀尖
在橱门上一划,橱门木板如软泥一般被划了开来,裂成数片,掉在地上。橱门一
开,裴行俭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直冲出来。他虽然听得明崇俨说起刀傀儡之
事,也有准备,却也不曾料到那刀傀儡动作如此快法,惊叫一声,手中刀已向那
白影斫去。哪知手刚举起,明崇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裴兄,等等!”
裴行俭怔了怔,道:“怎么?”
明崇俨道:“这刀傀儡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裴行俭看了看那刀傀儡,刀傀儡并不能传声。自然不能说话,但看这副样子,
却当真似乎要说话一般。他收刀入鞘,道:“难道是要传什么消息?”
这刀傀儡直直走来,走到墙边,被墙壁一撞,忽然停住,伸出一手向前摸索
着,在墙上划动。这刀傀儡与人一般无二,模样也极似明月奴。只是动作有些僵
硬,远不如在台上舞蹈时那般圆熟。裴行俭看得莫名其妙,看向明崇俨道:“它
到底要做什么?”
明崇俨忽然叫了起来:“是要写字!”他从怀中摸出一支笔和一个小竹筒,
拧开了竹筒上的铜帽,将笔在筒中蘸了蘸,随着那傀儡的手指在墙上勾画,墙上
登时出现一条红色印迹。
这傀儡力量甚轻,手指在墙上划动也划不出痕迹,但用笔画过,便可以看出
这傀儡写的是什么了。裴行俭苦笑道:“惭愧,明兄心思当真灵敏,我就没想到。”
明崇俨随着那傀儡的手指在墙上画着,才画了几笔便暗暗叫苦。原来画出来
全如鬼画符一般,他一个都不懂,哪里是字了。他扭头道:“裴兄……”正想说
自己想差了,刀傀儡只是在胡乱比划,并非写字,却听裴行俭喝道:“快写下去!”
满脸俱是郑重。明崇俨心中一动,道:“你看得懂?”
裴行俭紧盯墙壁,道:“这是波斯文!”
明崇俨虽然会说一点波斯话,却不懂波斯文字,此时才恍然大悟。他心神一
定,笔下更是流利,顺着那刀傀儡的手指画下去,心道:“万幸裴兄懂波斯文。”
若不是恰好裴行俭也在此处,就算自己把字全写下来也想不到这傀儡居然写的是
波斯文。
刀傀儡画的也并不多,画出了十多个字符,手指忽地一动,啪一声,整个身
体都倒了下来。
明崇俨一怔,收起了笔,蹲下来拉了拉那傀儡的手。这傀儡方才还如真人一
般活动,此时却当真只是个傀儡了,再也不动。
明月奴无法再远距控制这刀傀儡了吧。以幻术远程控制刀傀儡,定然极为伤
神,难怪这刀傀儡动作远不及跳舞时流畅。他站起身,正想问问裴行俭,一见裴
行俭的脸,却吓了一跳。
裴行俭向来镇定自若,此时却如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额头已满是汗水,
身体都有些发抖。
明崇俨道:“裴兄,你怎么了?”
听得明崇俨的声音,裴行俭这才回过神来,道:“啊,啊,没什么。”他忽
地拔出腰刀,在墙上一刮。明崇俨写字用的是朱砂,此时还不曾全干,裴行俭的
手法却极是轻巧,刀锋过处,已将朱砂刮得干干净净。明崇俨未曾料到裴行俭会
这么干,待要阻止,字迹已被刮得一个不剩了,他急道:“裴兄,你为什么要刮
掉?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裴行俭收好刀,正色道:“我也看不懂了,只是些不相干的鬼画符而已。明
兄,我还要回衙向参军大人复命,告辞了。”他方才还与明崇俨称兄道弟,颇为
投机,此时却形同陌路,几乎是在打官腔了。
雨仍在细细密密地下着。长安的秋天并不多雨,但下过一场雨,天就冷了一
层,离冬天也更近了。
李玄通背着手走在花影廊正中,双眼若开若合,正在调匀呼吸。雨天,这条
长廊越发昏暗,影影绰绰似有一些白色的人影浮动。
那是些女子的身影,苗条曼妙,如同白烟,李玄通走过时,那些白烟登时被
冲断,尽被他吸入体内,再随鼻息吐出,重又幻成人形。虽是白烟,却又仿似生
人,当李玄通靠近时便向两边闪去,只是花影廊两边似有无形的屏障,这些人影
根本逃不出去。当它们被李玄通吸入时,似乎还在微微抖动,仿佛极其痛苦,却
又无路可逃。
走完了这条长廊,李玄通的脸上登时神采奕奕。他已是个年过五旬的老人了,
但一张脸白皙如玉,几如少年。站在花影廊的尽头,回身看了看方才走过的这条
长廊,他脸上突然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只是在夜色与雨声中,这笑容也诡异如鬼
魅。
已有五个,看来还应该多一些。
他想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走进了长廊尽头的一间小屋。胡鼎正站在屋中,
见李玄通进来,他连忙跪下道:“王爷。”
李玄通摆了摆手,道:“开门吧。”
胡鼎面如死灰。他虽是李玄通的亲信,却从来不敢走这条花影廊。他起身拿
出一个小小金锤,在墙上一块铜片上敲了两下,地上一块石板无声无息地滑开,
露出一个洞口。李玄通正待走进去,胡鼎却凑上来,小声道:“王爷,余先生方
才刚回来。”
李玄通的双眉一扬,道:“他出去了?”
胡鼎好像被人打了一拳,苦着脸,小声道:“余先生似乎还受了点伤。”
李玄通的手正扶着墙,此时五指忽然一颤,沉吟了一下,道:“好生看守,
别再出乱子。”他胡鼎才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
余七与成圆化,这两人是王爷的得力助手,王爷倚若长城,但成圆化一着不
慎,以致失手,便被除去。自己只是王爷麾下一个小官,想取自己而代之的人大
有人在,虽然成圆化之事王爷并不曾怪罪自己,可安知以后会如何?胡鼎越想越
怕,立在黑暗中,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李玄通正走在地下一条甬道之中,自然不知胡鼎的脸色。这下面别是一番天
地,两边整整齐齐都是青砖砌成的小屋,便似一个小小客栈。此间离地面足有两
丈许,地上的一切声音都传不进来,四周一片死寂,挂在壁上的几盏小灯的灯火
也连跳都不跳。他走到这甬道尽头,轻轻推开门,低声道:“余先生。”
门开了。里面也十分昏暗,只点了一支蜡烛。一个人正坐在壁前,打了赤膊,
身上绘满了符字。随着呼吸吐纳,他背上的符字也似活物一般爬动,渐渐聚拢,
成为一团。李玄通知道余七正在运功疗伤,不再说什么,坐到了一边。好半晌,
那团符字越聚越拢,终于汇为一点,便如溶化在他身体里一般消失了。
待符字消失,余七才长吁一声,拉过身边的长衫披上,行了一礼道:“王爷
在上,恕小人无礼。”
李玄通道:“你与张三郎会过面了?”
余七的嘴唇颤了颤,方道:“是。险死还生。”他夜袭张三郎,本就是孤注
一掷,本不想让李玄通知道,但李玄通还是立刻得到消息,他也不再否认。
李玄通打量了他一下,道:“看来,你仍然不是张三郎对手。”
余七默然不语。二十年前他就不相信这一点,结果险些丧命,若非张三郎远
赴海外,自己这条命也留不到现在了。隐姓埋名了二十年,自觉功力大进,当不
逊于当年的张三郎,没想到仍是不堪一击。与这大胡子的差距,难道越来越远了
么?余七心中也在沉吟。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
李玄通微微一笑,道:“余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张三郎术剑天下无双,
但你的炼魂大法他也不会。不必事事皆与人争短长。”
余七叹了口气,道:“多谢王爷青眼。只是够与之抗衡,孰料我的驭尸术竟
然不敌张三郎一击,唉。”
李玄通知道余七心底一直以张三郎为平生劲敌,但相隔二十年两番交手,都
是一败涂地,已是意气顿消,雄心懒尽。他也不想再说这些,看了看四周,道:
“那石龙师关在何处?”
余七道:“成圆化将他关在七号房中。此人还有用处么?”
李玄通道:“那明月奴既然已在元昌手中,此人便不妨一用。虽是一着闲棋,
未必不能收奇兵之效。”
余七沉吟了一下,道:“只是,连张三郎也在汉王手下了,我怕……”他向
来胆大到狂妄,此时谈吐却似乎已有惧意。李玄通道:“张三郎岂是池中物,纵
然在柙,元昌也定惧他反啮,哪会信之如股肱?嘿嘿,怕他何来。”
余七道:“王爷的意思是……”他已约略猜到了李玄通的主意,但也知道李
玄通向来不喜心腹对自己猜得太透,有时不妨装装傻。
李玄通道:“这条计策,便是要借重余兄的炼魂大法了。”他眼中忽然闪过
一丝杀气,“元昌这小子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