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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7-几度夕阳红-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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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妈!”梦竹喊了一下,突然挣脱了奶妈的手,跑回到柳树底下。那儿,何慕天仿佛也变成了一棵树,动也不动的挺立着。梦竹仰着头,对何慕天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才掉回身来,跑到奶妈身边,说:“我们走吧!”    
    “你又跑去讲什么?”    
    “你别管!”    
    “好,我不管!”奶妈咬咬牙说,“你趁早跟我回家去,然后把今天晚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妈,让你妈来教训你,反正我管不着你!”梦竹嘟起了嘴,眼睛望着地下,说:    
    “你真要告诉妈?”    
    “当然啦!女孩儿家黑夜里在河边和男人家搂搂抱抱,别以为我老了眼睛看不清!看月亮?月亮长到那儿去了?别丢人了……”    
    “奶妈!你说得好听一点好不好?”    
    “哟哟,怪我说得不好听,不怪你自己做得不好看呀!”    
    “你!”梦竹气得跺了跺脚,“你根本不懂爱情!”    
    “哎哟,我不懂!我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梦竹,你小心点儿,男人有几根肠子我全知道!别看你这个什么大青天,离恨天的……”    
    “何慕天!”梦竹叫。


第四章奶妈(3)

    “好好,何慕天就何慕天,长得尽管白白净净,心里还不是肮脏一堆!梦竹,你可是有了婆家了……”    
    “奶妈!”梦竹气愤愤的大叫,“闭上你的嘴巴!你是老糊涂了,是不是?”    
    “我?”奶妈盯着梦竹说,“我是老糊涂?你才是小糊涂呢!”    
    “我怎么糊涂?”梦竹问:“你根本不懂!我在追寻一份最美丽的感情,像诗一样,像梦一样,像月亮、云、和星星一样,又美丽,又神奇,又……”话没说完,接连就是两声“阿嚏!阿嚏!”把诗和梦都赶走了,她站住,揉揉鼻子,又是一声“阿嚏”,奶妈点点头说: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非受凉不可!还不走快一点!云啊,星星啊,也保不了你不生病啊!”    
    跨进家门,才走进堂屋,梦竹就不由一愣。李老太太正坐在堂屋正中神案前面的方桌边,一张紫檀木的椅子里。桌上,桐油灯燃得亮亮的,昏黄的光线照射在李老太太的脸上。由于长久的蜗居室中,而太少接触阳光,她的脸色就显得特别的苍白。两道黑黑的眉毛低压在锐利有神的眼睛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庄重之感,她靠在椅子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冷冷的望着走进来的女儿。用严厉而不杂丝毫感情的声音说:    
    “过来!梦竹!”    
    梦竹怯怯的看了母亲一眼,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你到哪里去了?弄得这么晚?你说!”    
    “我……”梦竹垂下头,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散步。”    
    “散步?”李老太太挑起眉毛,“散步!你骗谁呀?你从吃过晚饭散步到现在?”    
    “嗯。”    
    “你还敢‘嗯’?你趁早说出来吧,你干了些什么事情?”    
    “没有干什么嘛,”梦竹说,“就是散步。”    
    “奶妈!”李老太太喊,眼光锐利的,穿透一切的盯在奶妈的脸上。“你在哪儿找到她的?”    
    “在……”奶妈扫了梦竹一眼,她向来对李老太太有几分畏惧,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河边上。”    
    “河边上!这么晚,她在河边上做什么?”李老太太更加严厉的望着奶妈,在这对厉害的眼光下,要撒谎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在……她在……”奶妈咽了一口口水,“在……”    
    “奶妈!”李老太太睨视着她,“你可不许帮她隐瞒!”    
    “她在……在看月亮!”    
    “看月亮?”李老太太皱皱眉,“她一个人?”    
    “她……”奶妈周身的不自在,李老太太的厉害使她无招架之力,“她……她……”    
    “阿嚏!”梦竹打了个喷嚏,奶妈望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掉换话题:    
    “瞧,受凉了吧!到河边上吹风吹的!赶快到床上去躺着吧!”    
    “奶——妈!我——问——你——话!”李老太太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她和谁在河边看月亮?”    
    “阿嚏!”梦竹又是个喷嚏。    
    “她——”奶妈伸伸脖子,仿佛有个鸡蛋梗在喉咙里,“一个人。”    
    “一个人?”李老太太不信任的问,“就她一个人?”    
    “嗯,就她一个人。”鸡蛋咽下去了,谎已经撒了,就硬着头皮撒到底吧!    
    “奶妈,”李老太太审视着奶妈,多年相处,她知道这老妇人是老实透了的人,从不敢撒谎的。“你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帮这个鬼丫头隐瞒我?你知道,说了谎话将来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奶妈机伶伶的连打了两个冷战。    
    “她确实是一个人吗?你看清楚了?”李老太太再钉了一句。    
    “阿嚏!阿嚏!阿——嚏!”梦竹揉着鼻子,眨巴着眼睛,望着奶妈。    
    “嗯,嗯,当然看清楚了,就她一个人。”奶妈心一横,拔舌地狱就拔舌地狱吧。    
    李老太太抬起眼睛来,似乎是相信了,凝视着梦竹,她点点头,冷冷的说:“梦竹!你给我放规矩一点!以后待在家里少出去,看你那对水汪汪的眼睛就不正经,我们李家是书香门第,你可别给我出乖露丑!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深更半夜在河边闲荡,算什么名堂?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梦竹的眼珠转了转,“作诗,找灵感!”“作诗?你作了首什么诗?念给我听听看!”    
    “我——”仓卒间,梦竹找不到搪塞的东西,咽了口口水,她念出了何慕天的词:“逝水流年,人生促促,痴情空惹闲愁!任他人嗤我,怪诞无俦,多少幽怀暗恨,对知己畅说无休……”    
    “好了,”李老太太打断了她,“你就会作这种词!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头!看吧,将来门风一定要败在你手上。去吧,回房去!穿那么一点点,找病!”    
    梦竹回到房间里,长长的透出一口气。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对着桌上的油灯发呆。“逝水流年,人生促促,痴情空惹闲愁!”是吗?痴情空惹闲愁?她眯起眼睛,灯光里,何慕天的脸在火苗中隐现。“何——慕——天——”她张着嘴,无声的念,“何——慕——天——”    
    门推开了,奶妈在她面前一站,手里拿着托盘。    
    “做什么?”她问。    
    “敲敲蛋!”她望着奶妈,奶妈也望着她。噘噘嘴,她笑了,看在“拔舌地狱”上,这两个蛋似乎是非吃不可。勉为其难,在奶妈虎视眈耽的监视下,她伸着脖子,好不容易的噎下了那两个蛋,奶妈看着她吃完,又递上一个碗。    
    “这又是什么?”梦竹瞪大眼睛问。    
    “红糖姜汤,祛寒的,赶快趁热吃!”    
    “我——根本没受凉!”    
    “还说没有,刚刚起码打了十个喷嚏!”    
    “那——那是装出来的——”话没说完,鼻子里一阵发痒,禁不住连着两声“阿嚏”,倒是货真价实的喷嚏,奶妈点点头说:    
    “你看!怎样?”    
    梦竹斜睨着奶妈,无可奈何。接过碗来,她一口口的咽了下去,禁不住蹙眉尴嘴。奶妈收拾了碗筷,把她的睡衣找出来,放在枕头旁边,抖开棉被,铺好了床。再审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拿起托盘,准备出去,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对她叽哩咕噜的说:    
    “我下拔舌地狱倒没关系,只是,好小姐,你妈这个脾气,你是清楚的。你和那个什么天要是认了真,你可准备怎么办?不是小娃娃了,一切事情,你也该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她拿着托盘走了。这儿,梦竹用双手托着下巴,瞪视着油灯,真正的发起呆来。油灯上的火焰忽大忽小,忽明忽暗,似乎在象征着那茫不可知的未来。


第四章君当如磐石(1)

    18    
    杨明远和王孝城从沙坪坝的镇上走了出来,顺着脚步,慢吞吞的沿着嘉陵江踱着步子,一面热心的讨论着艺专的两位教授,邓白和吴茀之的画。这两位教授都教花卉,而杨明远却是李长白的得意门生,特别喜爱工笔人物。王孝城不喜欢工笔画,嫌它太琐碎太细致,一来就耸耸肩说:    
    “画一只猴子哦!三万六千根毫毛,一根根的画上去,一只猴子就可以画上几小时,简直是杀时间!假若画一张‘百猴图’,可以把人从头发黑的时候画到头发白的时候,毫毛还没画到一半呢!”    
    他自己画写意,山水和花卉都来,杨明远也常常说王孝城的画:    
    “提起笔来,就那么一挥一洒,这儿提一下,那边点一点,就算完事,枝子从哪儿长出来的都不知道!”    
    所以每当画起画来,两个人都少不了要挖苦对方,王孝城一来就问:    
    “美人衣服上的花绣了几朵了?”    
    杨明远也会来一句:    
    “涂了几个墨团团了?”    
    原来,王孝城曾有一张得意的“墨荷”,用大号画笔画的,气派非常之雄厚,整张画纸上就是几片荷叶,和一枝亭亭伸出的莲蓬。杨明远认为画得太草率,称他是“涂几个墨团团”。每次谈起画画,也总是要争论几句,像邓白和吴茀之,杨明远就喜欢邓白,王孝城喜欢吴茀之。两人走着一边还大声的辩论着。    
    已经是深秋的时分了,虽然是午后,气候仍然很寒冷,没有太阳,天是阴沉欲雨的。光秃秃的柳条在萧瑟的寒空中摇摆。王孝城指着柳树说:    
    “堤边柳,到秋天,叶乱飘!    
    叶落尽,只剩得,细枝条!”    
    杨明远微笑着接下去念:    
    “想当年,绿荫荫,春光好,    
    今日里,冷清清,秋色老!”    
    “噢,秋天!”王孝城蹙着眉说,“我不喜欢秋,太肃杀,容易引起人的乡愁和感慨!”    
    “尤其在这寒阴阴的气候里,”杨明远说,“冬天似乎马上会来,而冬衣还睡在当铺里。简直是给人威胁!”    
    “学学小罗,四大皆空,也照样无忧无虑!”    
    “秋天来了,他四大皆空,预备怎么办?”    
    “你别为他发愁,”王孝城笑着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今年,我想他是没问题了。有人会为他想办法的。”    
    “有人为他想办法?谁?”    
    王孝城伸手指指天际,杨明远下意识的一抬头,正有一群鸟向南边飞去。    
    “燕子?”他问。    
    “噢,燕子,”王孝城说,“小飞燕。”    
    “你怎么知道?”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其实,小罗不是个笨人,你别看他嘻嘻哈哈的,好像心无城府。事实上,他是十分工于心计的,就拿他对小飞燕来说吧,胖子吴追求得火烧火辣,弄得人尽皆知也没追上。小罗呢,毫不费力的,不落痕迹就让小飞燕倾了心。我总觉得,追求女孩子是一门大学问,技术是很重要的,像你像我,都不行!”    
    “不过,我们也并没有追求女孩子呀!”杨明远说。    
    “我们是没有行动而已,并非没有动心,你敢说我们常玩的那一群里的女孩子,你就没有为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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