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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青坊老宅作者:杨黎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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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启富怎么躺得住,怀里揣着钱呢!他睁开眼睛,透过蚊帐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朱银娣,忍不住喊了一声:“你来一下。”
  朱银娣正在厨房里洗一个瓦罐,这种小口带把儿的罐子,宜市人是用来熬中药的,但是钱启富喜欢喝用它熬的粥,这是他当古玩店老板留下来的饮食爱好。钱启富喝的粥,有点讲究,要用上好的粳米,放一点盐,用炭火慢慢地熬,一直把粥熬成看不见米粒的糊状,再点上一点芝麻油,晾到半温时喝。过去,家里开着古玩店,不在乎那点木炭,还有佣人伺候着。后来,古玩店变成了旧货商店,钱家少老板成了旧货商店小店员,家中没有了佣人,也支付不起木炭的费用。朱银娣每天要上班,就是有木炭,她也没有时间呀。
  有一天,朱银娣看见曾经在齐家当佣人的张奶奶,为了给她那个外孙二傻补身体,用这种小口瓦罐熬肉汤。张奶奶烧饭用的是柴灶,烧完饭,灶里还有余火和热灰烬,她用小瓦罐装上肉,放一点生姜片和细盐,加上一罐水,然后把瓦罐封上口,埋在锅灶里的余火和灰烬里,一下午,锅灶里的余热就把罐里的肉汤慢慢地熬好了,晚上吃饭时正好享用,而且那香味充满了灶间。张奶奶说:“这叫小罐炖肉,是大饭店里吃不到的美味。其实,是穷人没有办法的办法。”
  朱银娣却从中悟出门道:将瓦罐里装上米和水,不也同样可以熬出粥来吗?那时,老宅里还没有用煤,家家用的都是柴灶,朱银娣也买来这种瓦罐,中午烧完饭后,在瓦罐里装上米加上水,埋到锅灶的灰烬里,果然熬出了好粥。但是熬粥瓦罐底会留下厚厚一层粥底,洗瓦罐的时候有点费事,要用冷水浸泡半天才能洗净。前几天,她怕钱启富回来要喝粥,就熬好了等他,结果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朱银娣正在厨房里洗瓦罐里厚厚的粥底。听见钱启富喊,就捧着罐子走进房间,问:“什么事?鬼喊鬼叫的。”
  钱启富说:“把门关上。”
  朱银娣回头看看,说:“门是关着的。”
  钱启富仍然躺在床上不动身只动嘴:“再去看看,把门插上。”
  朱银娣莫名其妙:“搞什么鬼哟。”还是把门插上了。
  钱启富这才从床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那个大信封递给朱银娣:“来,看看。”
  朱银娣嘴巴上说着:“什么稀罕东西?”把罐子放在桌上,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再接过信封打开来。“哎哟——我的妈呀!”朱银娣像被开水烫了似的一声叫:“这是什么钱?”
  只见有好几扎,都是崭新的,有灰色的一百元面额的,有酱红色的五十元面额的纸币,还有浅绿色十元面额的,上面都印着“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的字样。
  钱启富得意地说:“没见过吧?这叫外汇券,就相当于美金。”
  “美金?”朱银娣第一反应是,“我们要美金干什么?又不能花,不能当饭吃。”
  钱启富用手点着朱银娣的脑袋:“木头,木头,这叫外汇券,现在在国内什么都买得到,你不是稀罕彩色电视机吗?凭这外汇券,在免税商店就可以买到。”
  “哦——,不,不买彩电,我们要买房子了。”朱银娣立即想到老宅要拆的事,她嘴巴里发出怪怪的声音,“这么多,一共是多少呀?”
  钱启富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说:“点吧,点点就知道了。”
  朱银娣马上坐到桌前,拿起那些外汇券,右手在舌头上蘸着口水,一五一十地数起来。
  钱启富又躺到床上去了,闭上眼睛听着老婆数钱。那崭新的纸币,在老婆手上一张一张地滑过去的声音,撩拨着他的心尖。这种心痒的感觉美妙无穷。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门,轻轻地响了一下。钱启富眼睛不行耳朵灵,一下坐了起来:“谁?!”
  朱银娣吓得不知道将钱往哪儿放,匆忙中,一拉被子将钱盖上了。夫妻两人呆呆地坐在那儿,好像在等着大祸临头。
  半天,没有动静。钱启富叫朱银娣去看看。
  朱银娣战战兢兢地开了门,伸头看去,门外黑黑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9·
  第九章
  这几天,齐社鼎的病情稳定了,谢庆芳就总在房间里东戳戳西捣捣。谢庆芳爱整洁,只要有点空闲就收拾东西。她收拾东西有点盲目性,常常毫无道理地把这件东西挪挪,把那件东西搬搬。搬好以后,看看不合适,又把它们挪回了原处。今天,她忽然想把连廊上的那盆死了好久的腊梅搬走。
  三进的天井旁有一圈连廊,各家都放了一些杂物,连廊已经不连通了。连廊下的天井边有两排石凳,那是过去放盆花的地方。如今,靠齐家一边放着一个破花盆,里面种了几根葱,还有一盆就是那已经死了的腊梅。腊梅没有放在石凳上,而是放在另外一块石板上。现在,谢庆芳要把这盆腊梅搬走。
  躺在屋中床上的齐社鼎透过窗户看到了,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谢庆芳还以为他要大小便,急忙进到房间里问他,他却抬着一只手指着那盆枯死的腊梅。谢庆芳不明白,急得满脸通红的齐社鼎以手指蘸水,在床头柜上写了两个字:别动。
  谢庆芳还是不明白,问:“什么别动?”
  齐社鼎咿咿呀呀地用手指着那盆腊梅。
  谢庆芳明白了,生气地骂:“神经病!这盆腊梅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还放在那儿不让扔。”
  齐社鼎哭了。他是个病人,谢庆芳只得依着他。可谢庆芳不知道,这盆腊梅和腊梅下的那块石板,是齐社鼎的精神寄托。
  在后花园假山里发现少爷和丫头梅香在一起时,齐太太这才猛醒,她一直没有注意到,儿子已经长大了。
  这些年来,家道中落,老爷潦倒,刚刚和一个女戏子弄出一个女儿,她已经把这孩子收养了,取名社娟,对外只说是自己生的,想方设法把老爷圈住。残破的齐府就要坍塌了,她纵有回天之术,也无法改变现状了。于是,她把一切希望放在身边这个小儿子身上,希望由他来支撑齐府,重振家业。虽然儿子在一天天长大,可在母亲的眼里,他依然是个孩子。梅香一年来身体出现一些变化,她也注意到了,可她毕竟是个丫头。现在才猛醒,让梅香和儿子日夜厮守,真的如同把火烛放到了干柴边。
  不行,绝对不行。小儿子是齐府的希望,现在才十八岁,要是和梅香弄出点事来,齐家就算全完了。尽管梅香是自己的侄女,但她毕竟是丫头,齐家再不济,也不能让儿子娶一个丫头。越是家道中落的人家,越是讲究尊卑地位,越是死要面子。如果,齐府的少爷找了一个丫头,传出去又是丑闻。祖上传下来的这个老宅子,已经有了太多的传闻了。
  齐太太要尽最大的努力,扞卫齐府的未来。她和张妈商量,决定共同努力把少爷和丫头分开。张妈心疼少爷,她主张悄悄地、不动声色地进行,不要对少爷刺激太大,担心年轻人做出过火的事来。太太接受了张妈的意见。
  第二天,太太派人把少爷送回学校。少爷走了以后,她把梅香叫到房里,声色俱厉地说:“你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
  梅香一听,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不想回家。乡下的家里有那么多的孩子,连饭都吃不饱,每年还要靠她的工钱接济家里。现在回家,父母亲肯定逼她嫁人,和一个农民丈夫面朝黄土背朝天,生一堆儿女,再受穷。梅香到了齐府就是脱离苦海了,再让她回到苦海里去,她的抗拒一定是强烈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回去了,就再也见不到少爷了。少爷已经答应娶她,现在少爷还小,还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但,少爷一定说话算话的。梅香的心里存着一个奢望,她要等着少爷长大了娶她,所以她告诉少爷,明年她十八岁了。少爷是齐府惟一的男丁,将来齐府一定会是少爷的,她可以耐心地等。何况,昨夜,她已经是少爷的人了,现在下身还在疼呢,只是现在不能跟太太说。一定不能走,当牛做马也不能走。
  梅香两腿一软,跪了下来,哭着说:“太太,让我留下来伺候您吧!”
  其实,太太只是吓唬她,并不想赶她走,一是不想把这事弄大,二是怕对少爷刺激太大,三是自己身边也离不开人。她想控制住梅香,不让她和少爷接触,都是小孩子,过一段时间他们自然慢慢地淡了。但现在不能松口。
  太太不松口,梅香就跪着不起来,太太就到三进的二楼看小社娟去了。梅香竟直挺挺地整整跪了一天。
  到了晚上,太太又和张妈商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张妈求太太留下梅香,太太这才松口。张妈将跪了一天的梅香领到自己房间,让她和自己睡在一起。这样,白天由太太盯着梅香,晚上就由张妈看着梅香了。张妈吓唬梅香说:“如果再让太太发现你和少爷在一起,就谁也保不了你了。”
  梅香直点头,心里却在想,反正少爷心里有我,等到少爷当家做主,谁也不用保我了。
  周末,齐社鼎回来了,满世界找梅香,可梅香在太太房里就是不出来。从礼拜六等到礼拜天,就要回学校了,还没有见到梅香。他知道是母亲拦着梅香,可他又怕母亲,带着满心的失落回学校了。
  这一周,齐社鼎在学校里苦熬着,整晚整晚地望着窗外的月亮,回味着后花园里的那一幕。清晨起来,思念梅香更甚。
  又到礼拜六了,齐社鼎一肚子心事回了家,渴望能见梅香一面,斗着胆子来到太太房间,太太正在念经,眼睛闭着也不看他,张妈立在一旁。齐社鼎退了出来,满宅子找梅香,可连梅香的影子都没看到。
  齐社鼎只好回到房间做作业,张妈进来了,他问:“张妈,梅香呢?”
  张妈说:“你姐姐社玉生小孩,老爷去南京看她,把梅香带去伺候你姐姐月子了。”
  齐社鼎一听就急了:“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不告诉我?”
  张妈说:“你在学校,怎么告诉你?走了好几天了。”
  齐社鼎问:“什么时候回来?”
  张妈说:“这得问太太。”她收拾着少爷带回来的脏衣服,又说:“少爷,别总是惦记着梅香,专心你的学业,男子汉要成人,齐家全靠你了。”
  齐社鼎发泄着不满:“靠我什么?我不想读书了,我也要去南京!”
  张妈低声说:“少爷,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梅香恐怕就回不来了,太太都要把梅香辞了,是我求的情。”
  齐社鼎一听,吓坏了:“那我怎么才能把梅香留在家里?”
  张妈说:“好好读书,少爷就是少爷,丫头就是丫头。只要太太安心了,梅香就会从南京回来。”说完,抱着一堆脏衣服出去了。
  齐社鼎望着张妈的背影,心里想:只要梅香不走,我毕业后,一定向太太提出娶梅香。现在,他只能暂时把梅香放下,他再也不敢打听梅香的消息了,他害怕失去梅香。他知道,太太真的会辞了梅香。
  梅香走了以后,齐府就没有丫头了,里里外外都是张妈一人。这时最想梅香的不是少爷而是太太了,太太发现身边没有梅香,生活处处不方便。她的痛风症又犯了。刚从南京回来不久的老爷说:“我再去南京把梅香接回来吧。”太太忍着痛说:“让梅香把社玉的月子伺候完吧。”
  还没等社玉做完月子,老爷就把梅香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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