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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2月2日,我和鲍蕙荞经过协商,在北京东城区政府办理了离婚手续。我们从区政府出来后,在路口略含微笑地握手告别,预示今后每人都有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在我心目中,她永远是善良、温柔、仁慈、可爱的,我们珍惜曾经共同拥有过的那段幸福时光。我仰望云天,临风长舒一口气,从此孤雁单飞吧!
年迈八十的老母亲,知道儿子是彻底回来了,她冒着隆冬的寒风,上街买回了白纸,为我糊门糊窗,又糊了床上靠墙的一面,我真不忍心她再替我张罗。我已45岁了,在她眼里仍然把我当成小娃娃对待,颤抖着干枯的双手,给我拆洗缝制了被褥,把小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而,年久失修而剥落的墙皮经常往床上掉,她又买了塑料布铺在床上。
冬去春来麻烦也来了,天上下雨屋里也下。这旧房子的年龄比我大得多,想一想拿什么修呢?我一个月工资和补助才100元,给母亲30元,给孩子40元,还要养活一个吃次等饭、吸次等烟的我,哪儿还有钱修房子?我的《闯与创》一书出版后会有稿费,那时再精打细算,看够不够作些基本的维修。
领导上满足了我的要求。我被分配到北京市少年宫当乒乓球教练,心情很愉快。这里的环境太熟悉了,给我一种游子归故里之感。我的辅导员庄正芳还在这里执教,弹指30年,我又回到发迹起家的地方。领导和同志们欢迎我,关怀我。一个个毛头孩子冲着我笑,信赖我,我的心头荡漾着一股温暖的碧波。
春去夏来,一天中午我睡在闷热的小屋里,刚进入梦乡,忽然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一听:“则栋,你马上来少年宫一趟,有朋友找你!”这是庄辅导员打来的电话。
“什么朋友啊,我不去行吗?”
“不行!你必须快点来,来了就知道了。”
我急忙套件短袖运动衫,穿条短裤,脚下趿拉双拖鞋,骑上自行车火速赶到少年宫。
走进休息室一看,庄辅导员正和两位女士谈话。我心里敲起了小鼓,两位女士不认识,是不是记者来采访?这些年我一见记者心里就发慌。
“这是庄则栋。”庄辅导员一扬手主动把我介绍给客人。我正在端详,其中一位女士已主动和我握手。
“我叫赵丽,是您混合双打冠军的球伴章宝娣老师的学生。”
我“哦”了一声。
“你认识这位女士吗?”庄辅导员头一偏对我说。他见我一愣神,就微笑着提醒我:“你好好看一下,想一想再说。”我不好意思地又看了看这位微笑着略含羞涩的女客人,却无法对准记忆的焦距,只好说“有点儿面熟,可是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她是一位日本朋友!”庄辅导员有些迫不及待地又提醒我。我蓦然想起来了:原来是她!忙笑着说:“您是佐佐木敦子吧!太对不起,真不知道是您来看我。您瞧,我穿着拖鞋就来了,真不好意
她一看我叫出了她的名字,脸上流露出异样的神采,笑容满面地点点头又向我鞠了一个躬,却没说话。
“您的记忆力真好。”赵丽抢先替她说。
我请她们坐下又倒茶说:“十几年没见面了,真不敢认你了。第一次和您认识,是1971年9月在名古屋的藤久观光旅馆的大厅,我们一起照了相。第二次是我们去大阪新干线的火车上,进行了交谈,又拍了相片,相片刊登在《人民中国》杂志上。您还给我写了一封长达四页的信,表达了您怀念中国,怀念老师、同学的深情,我回国后,在一些地方汇报31届世乒赛时,还提到您,所以对您有深刻的印象。”
这时,敦子女士微微一笑,腼腆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话软声润地说:“您1972年11月又带领中国青年乒乓球队访问日本时,我和一位同事去‘新大古’饭店看望了您。您还把一个花篮送给我,回到公司时,我对同事们说见到了您,他们都很高兴。我让几位女同事帮我把鲜花分插在许多花瓶里,摆在公司一些显眼的地方,让公司的人与我同享日中友谊之花的芳香”
“谢谢您!”我感动而感慨地说,“是啊!咱们有13年没见了,今天重逢,我很高兴也格外激动,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您什么时候来中国的?在哪里工作?”
敦子女土含笑没有回答,她从小提包里取出两张名片,递给我和庄辅导员:“这是我第三次来中国常驻。过去,我从日本报纸上看过您的种种报道,也曾打听过您的情况,但没有人告诉我您的下落,多亏了赵丽小姐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感激地对赵丽说:“谢谢你,现在还打球吗?”
“不打了,搞别的工作。”
“你的章老师不但技术高超,还特别和蔼可亲。1957年我才17岁,第一次参加全国乒乓球锦标赛,她挑选我和她合作混合双打。章老师比我大七岁,像大姐姐照顾小弟弟似的指导我,提醒我,鼓励我,不要背包袱,放开手打。我们合作得很好,出乎意料地取得了全国混合双打冠军,现在,想起来我都从心里感激她,是她帮助我在通向冠军的道路上迈出了很关键的一步!你有这样的好老师很值得骄傲。”
“您在乒乓界是我们的老前辈。章老师训练我们时,经常谈到您的技术和风格,要我们好好向您学习。”赵丽有礼貌地谦逊地谈着,敦子女士静静地听着。
我怕冷落了主要的客人,关切地问敦子女上:“您的家里人都好吗?”
敦子女士没有回答我,只是脸上掠过一丝红云,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赵丽急忙用手轻轻地捅了我一下低声说:“您可真是,人家还没结婚呢!”嗔责的声音虽然很低,几个人却都听见了,咯咯地笑起来,都在笑我这个心直口快的冒失鬼。
我虽然也笑着,却很尴尬,歉意地说:“对不起,真对不起!”
她一低头,宽厚地莞尔一笑。庄辅导员马上解围,话锋转亲切地说:“你们常驻北京有时会闷的,以后想打乒乓球可以来这里,来之前先打个电话。”
“谢谢您!”敦子欠了欠身子回答道。
我手里拿着敦子的名片,歉意地说:“您送给我们名片,我却没有名片送您,很对不起,给您写个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吧。这些天我家正在修房子,乱七八糟像逃难似的,实在没法请您去,等过一段修好房子再请您到家里来做客。”
“以后我一定到您家里去看看。”她接过我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装进了她的小提包,顺手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子送给了我。
“谢谢您的礼物。中国有句古语叫‘礼尚往来’,今天我没带礼物,再过几个月我们奋斗几年写的一本《闯与创》的书即将出版,到时一定送给您。”
“我等待着您送给我珍贵礼物。”
“她工作忙,今天特意来看您,见了您的面非常高兴,我们现在就告辞了。”赵丽有礼貌地说。
我和庄辅导员一直送她们到门口,目送着她们。敦子女士不时地扭回头和我多次挥手告别,直到她们隐没在人群中……
二 她带给我一把圣火
深夜我在沉寂的斗室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心里很不平静。近十年来,我的人生道路崎岖坎坷,背着生活的重负,赤裸着双脚吃力地跋涉着。我品尝着人生的苦、辣、咸、酸,领悟着人生阴、晴、圆、缺的风光。现在,我是一块炭,只能发点热而没有光,谁碰上我,会沾上黑。在这块土地上,有谁不怕沾上“黑”呢!然而,敦子女士是日本人,13年未见并没有忘记我,却在关心着我,打听我的下落。今天终于找到了我。我从心里加倍地感激。
今天,敦子女士的话很少,却不时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分手时恋恋不舍的情韵,激起我心湖中的涟漪。这几年在我那寂寞、干涸的心田里,多么希望有一场滋润的春雨啊!一颗孤独的心,多么希望遇上理解我、帮助我的知己啊!我想到哪儿去了,人家也许是出于对老朋友的礼貌和尊敬罢了。
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第二天到少年宫上班,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激起我的无穷思念,因为这里曾给我带来好运。
我在少年宫遇上的人,都是给我带来好运,助我一臂之力的善良人。眼下,敦子在少年宫出现,她那格外闪亮含情的目光,她那善良稳重的神态,大方朴素的美德,也许会给我带来后半生的幸运。少年宫是个吉祥如意的地方啊!
下班时间快到了,我带翅膀的心没有收回,老是朝窗外望,总希望像昨日一样,敦子女士会突然来到少年宫门口。过了十来分钟,我收回目光,苦苦一笑,觉得自己太幼稚了,掉进了暗恋的黑洞,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此心,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可是,我总觉得赵丽像个红娘,是个牵线搭桥的人物,我觉得她来到少年宫,是个吉星高照的征兆。
今天,赵丽在少年宫的出现,在我孤独、痛苦的时刻,她带着敦子小姐突然降临,这跟当年章宝娣突然要我跟她配混双一样,会不会是福音呢?当年幸运是夺取冠军,今天的幸运会不会是夺取异国爱情皇冠上的明珠呢?这颗明珠会不会就是日本的小姐敦子呢?
别看我是结过婚,已经45岁的中年人了,而且爱情在心灵中已经熄灭较长时间,可是赵丽小姐带着敦子在少年宫降临之后,好像天边送来一把圣火,突然把我冰冷的心熔化了,重新点起爱情火焰。生活的希望曙光就在窗前,五彩缤纷……
下班的路上,我脑子里想的是敦子,一会儿是她的微笑,一会儿是她娴静的神态,一会儿又是她含情的秋波,总之她那可爱的俊秀身影占据了我的心灵。心情喜悦而又迷茫,我边骑车边想着,骑到地安门十字路口竟闯了红灯……
天啊!敦子终于来电话了
到家里,心中有股按捺不住的燥热,想给敦子女士打电话拿出她的名片一看又有些迟疑,她那里是外国公司的办事处,我打电话也许不妥。此刻,我多么盼望她能给我打个电话啊!这个时候她在忙什么?会想到我吗?昨天分手时,赵丽悄悄地告诉我:“敦子工作很忙,我们约了好几次,今天她是请假出来的,对您的情况很关心。”
“是啊,十几年未见面的老朋友,还能不关心!”我抑制着感情说。
我努力回忆着昨天见面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手里捏着她的名片,幻想着敦子快点来电话。
这一段家庭气氛又活跃了,妹妹和妹夫经过千辛万苦,由新疆调回了北京。我家的私房,在北京市政府的直接关怀下,落实了政策,西屋的最后一家房客搬走了。他们夫妇和外甥女住了进去,老母亲也得到我们的照顾,生活舒服多了,我也有地方吃饭了。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的心一下子跳动得很厉害,忽地弹了起来,拿起电话,对方说:“是则栋吗?”我一听不是敦子女士的声音,是帮我修房的朋友,顿时全身就像漏了气的车胎,心中淌起一股失望的苦流,吸了一口气答道:“是我!”。
“明天,张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