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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各一坑,院里的女人用,院外的男人用,院外的茅厕靠路口最好,行人好去“添粪”,有粪就有粮。不想赵老头勃然大怒,举起“龙头拐”:“操你祖宗的,你骂人骂到家门口啦?你凭什么把驴屎蛋倒进我的茅厕里?你家人吃人饭拉驴屎呀?你给我拣起来!”苗老六自认倒霉,把茅厕里的驴粪蛋拣起来,尽管沾上人的大便,也顾不得了。围观的人一多,赵老头越发威风个样子出来:“你骂了俺不能白骂,你是认打还是认罚?认打就挨‘龙头拐’,认罚就吃驴粪蛋!”苗老六傻了。额头早挨一家伙,青包即现,那烟斗内是镶了铜的,突出的铜圈清晰地刻在青包上,倒像戴了玛瑙指环。赵老太闻声而出,骂道:“这个老烂肠子的,你疯得连亲戚也不认啦!老六快跑!”苗老六跑得受惊的驴一般……
第一部分:我回来了向山阳镇——冲呀(4)
赵老太越哭越伤心:“儿呀!你更是个当官就疯呀!想想呀,你早有险兆啦,娶亲遇大雨,钉门帘用斧头,赶集雷劈了驴,上梁你撕了对子,搬家你拔了锅,到底胡作到头,丢了大金牌……承禄你大哥没得大金牌,人家反得了地,承禄有个明白爹啊!你但凡有个好爹、不疯的爹……”
“老东西!欠揍!”赵老头发火了,“你不嫌丁大哥烦呐!”他看看丁老爷子,又装一袋烟,说:“大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俺求你帮我一把,你帮我,俺还能活几年,不帮,我指定过不了这一冬……”丁老爷子心一紧,想到粮食。赵老头却说:“大哥,你给承祥队长说一声,叫我当饲养员,专养老母猪。大哥,我敢说养老母猪全县俺是第一,别看丢了这些年,还是全县第一!全县……”
丁老爷子笑了。赵老头一辈子没说过“全中国”这个概念,在他看来国家就是“全县”,只有县衙门、县官、县长才是具体的、可知可感的。可是生产队有饲养员,苗老六。
“老六肯让给你?”赵老太撇撇嘴。
“你没学会说话呀!”赵老头瞪老伴一眼,“俺这不是托丁老爷子的面子吗?啊?大哥,我要再忘恩负义,就不是爹妈捣咕出来的!”
丁老爷子讨厌他的粗俗,但相信他是真心话,只要不当官,他肯定不疯。说:“这事我和承祥说一声,猪是农家宝,多个饲养员也可以……”
“大哥,你救了俺!”赵老头连连作揖。
丁老爷子叫他安心养病,叫儿子们送点柴来,大冬天不生火受不了。赵老头看看饼干说:
“大哥,这‘龙头拐’送你了,全县再没人配使用它啦!”
丁老爷子一阵恶心,你何致如此啊!
第一部分:我回来了老猿哭了(1)
丁老爷子回了家,老伴高兴地对他说文广醒了,叫饿,喝了粥。他好高兴,心下有些奇怪的感觉,这么快就好了?头上三尺有神灵呀!心到神知,心到神知!他摸摸孙子的额头,笑道:“不烫手了,不烫手了。”
文广满脑子是英雄的影子,说:“爷,我见到英雄在山阳镇老人和饭馆里吃人家的黑窝窝头,被人打了。”
奶奶说:“他活该!胡作作到头了!”
丁老爷子没说话,他现在提到英雄心里还是颤颤的。文广又问英雄怎么丢了大金牌。奶奶说他要当皇上。文广更奇怪了,好好的当什么皇上?现在还有皇上吗?老太太见孙子病好了,高兴,便说开了。
其实天大的事可能有个极小的起因,这个极小的起因与事情原来的发展有时关系并不大,仅仅是起因。英雄丢大金牌起因于粮食。那时中国人都缺粮,并不仅仅是猿山缺粮。当然,英雄是有一个特供证的,他的口粮会保证,饿死一个英雄可不比饿死一群小百姓。跟着英雄哄哄的那伙人没法让英雄给他们也发个特供证,其实英雄连父母兄弟姐妹也无力顾及了。这伙人才知英雄的权力也是有限的。于是他们就去想象无限的权力。
尚老五找队长赵天成商议:假如让英雄当个皇帝,他们都弄个大臣干干,那就有饭吃了,大旱三年饿不死做饭的,大旱十年饿不死当官的。饿急了的人一听说有饭吃什么事不敢干?赵天成马上拉着尚老五去找赵老头商量。
赵老头正在家里疑神疑鬼惶惶不安呢!前几天下了一场雨,三九天下雨,老辈人都没见过。老猿头上的雪开始化了,淌下的水又渐渐冻住,老猿脸上就吊着长长的冰坠子,就如老猿哭了。别人见了只会说老猿哭了,日子难过啦!赵老头却立即想到二儿,他坚信儿子是托了老猿的福,老猿的生日是农历九月初一,他每年都去祝寿呢!老猿哭了,天丰会有难吗?这份忧惧太深远了。当大儿子说明意思之后,老头说:“你们别撮弄死猫上树啦!老猿哭了,你们没见?”
尚老五说:“赵老爷子,你只见老猿哭了,可不知老猿为什么哭。赵老爷子,自古以来猿山登上老猿尾的人有几个?只英雄一个!英雄为什么能登上老猿尾?他是老猿转世呀!要不是他怎么有一寸二分三厘长的小尾巴?老猿为什么转世?当皇上呀!它等这么久,英雄还只是个英雄,它怎么不哭呢?老猿转世为人,就有人的孝心,它见英雄的老爹别说吃大米白面猪肉炖粉条排骨炖豆腐肥肉炖酸菜小鸡炖磨菇大鱼炖粉皮羊肉炖萝卜牛肉炖土豆猪肝拌菜梗猪心拌豆芽口条拌菜心猪耳拌大葱猪尾拌香菜,就是一碗净苞米粥也喝不上,它能不哭吗?感天动地啊!”
尚老五“唏啦唏啦”吸着口水,赵天成愣张着嘴,舌头飞快地在口中摇动,赵老头的嘴则“咂、咂、咂”地响着,盯着尚老五的嘴,活像那里有美味掉出来。他现在最难过、最感羞辱的是和大家吃一样的东西,总是吹牛说:荒年呐,俺总算有碗净苞米粥喝。二儿给了他一小块肉,他把肉皮留下来,饭后用肉皮擦擦嘴,油光光的,对人说:这年头吃上回肉真不易呀!但他知道这不容易骗住人,多年享老爷子福的他勤快起来,一上茅厕就撒上土,别人一见他拉的那“驴屎”就知他吃不上净苞米粥,人能拉黑屎吗?
“爹,”赵天成说,“天丰爬上老猿尾,不、爬上擎天柱那一天,你不是领着天丰去高粱寺请老和尚给他相过面吗?”
赵老头想起是有这一回事,想想,说:“当时老和尚送了两句话:刀山火海不用怕……第二句不记得了。”
“你好好想想呀,爹!”赵天成说。
赵老头说:“我当时只顾高兴,你想,刀山火海都不怕还怕什么?只念叨‘刀山火海不用怕’,一出庙门就忘了第二句,十多年了,俺还能找到三年前落的树叶呀!”赵天成说那就快去高粱寺找老和尚问问。赵老头悲哀地晃晃手中的“龙头拐”:老和尚早去了西天。尚老五眼睛一闪,说:“老爷子,那第二句是‘该当皇上就要当’!老爷子,你想是不是?”
他眯着眼睛盯着赵老头,又缓缓瞪大眼睛,目光的启发力越来越强,如同黑屋子慢慢开启一条门缝,阳光徐徐而入。赵老爷子的目光真的变亮了,只是亮得如电压极不稳的灯泡,忽忽闪闪的。“好……好像……是……”他的声音如风中归雁的叫声断断续续。其实多年前的那句话他后来记起来了。
“就是呀!我的赵老爷子!你记起这句话就是赵老太爷子啦!不对,应该是赵老皇太爷子啦!”尚老五不知怎么说好了。
“俺、俺还是舍不得‘爹同志’这个号呢!”赵老头竟然笑得有二分腼腆,就像大头挨地的留种老茄子,头上留有一块未经日晒的嫩色来。这表明他“记起”第二句话了。但他有些担心,说:“虽说天丰有这个命,可是他顶烦老封建那一套,能不能把皇上换个叫法?就叫猿皇!”
“高!实在是高!”尚老五恨不能有三个大拇指翘起来,“猿皇,太好了!赵老皇太爷子,不忘根本呀,难怪老猿保佑赵家!那你就是赵老猿皇太爷子啦!”
第一部分:我回来了老猿哭了(2)
尚老五见英雄恰好就来了,吉兆呀!他就代表猿山老百姓进言啦。不想英雄勃然大怒,掏出手枪:“奶奶个熊!你放屁不分地方!你想叫俺反对毛主席?老子毙了你!”
众人急拦。尚老五吓得磕头不知冲谁:“大英雄饶命!你不当皇上,有人早当啦。”
“谁?我一手榴弹!”
“刘、刘大神。”尚老五说,“他说他是真龙天子,下界来做皇上,贡黄豆的得金豆,贡苞米的得长寿,贡肉的得金马驹,贡豆腐的就福如东海……”
“我一手榴弹!”英雄气笑了,“他奶奶个熊,在猿山当皇上还有他的份吗?手榴弹当枕头——他想死呀!”
尚老五说:“是呀!除了大英雄你谁配当皇上?不光是刘大神,这两年猿山不知出了多少皇上、大神大仙,碰腿!倒不如‘太公在此,诸神退位’,你老人家一登基,什么牛鬼蛇神不镇住了?”
“那不行,那不行。”英雄笑着说。
尚老五到底跟他哄哄了这些年,还不知他的脾气?说:“大英雄,小人先赎个罪说,你这辈子好景见了,好东西吃了,好衣裳穿了,只有一种滋味你没尝过——”
“我还有没尝过的滋味?你敢小看我?”英雄瞪起眼来,又要掏手枪。
“大英雄听小人说完,”尚老五忙说,“俺说错了你再杀小人也不迟!你,没尝过当皇上的滋味……”
英雄就像打枪碰上臭子,张着嘴说不出话,目光贼似的偷窥一下毛主席像。这目光被尚老五抓了个准!又说:“大英雄,你就当三天猿皇,尝尝滋味就算完,咱和玩一般,就玩三天,你敢不敢?”
“还有我不敢玩的事?”英雄说,“咱先说好,就玩三天,你们也弄个大臣玩玩,第四天咱们是虎就是虎,是猫就是猫,各认本身。什么时候开玩告诉俺就是。”他大摇大摆走了。
赵老头埋怨尚老五:“老五,你真扯鸡巴蛋!当皇上还有玩的?那不是戏台上的皇帝假玩艺儿?就是玩,也不能只玩三天呐!哄哄老猿呀!”
尚老五笑道:“赵老皇太爷子,谁坐上金銮殿愿下来?三天?三千年也不想下来呀!”
英雄想当三天皇上玩玩,其实是另有原因。丁承禄创办全省第一个农业合作社,丁承禄当上省劳动模范,丁承禄当上乡副书记、公社书记,英雄都没当回事,他有大金牌吗?但在丁承禄当了县委书记,坐上吉普车之后,他开始不舒服了,在部队团首长才坐吉普呀!丁大疤这不当“团长”了吗?你当县委书记有什么了不起?我敢当皇上,你总不敢玩这个!
说来难以使人相信,这群没有文化的农民偏偏懂得皇上登基事宜!什么定国都、命国号、发诏书、立储君、册封后妃、封大臣、大赦天下等等,全知道。具体操办自然得请刘大神。刘大神不光是个神汉,还会说书呢,通今博古。他又提出咱们为猿皇登基效命,不说吃皇家俸禄,猿皇那份特供证该一人发一张吧?其实这些人早就眼馋英雄那份特供证了。赵天成说那证上有县粮食局的公章,咱上哪儿盖去?刘大神说俺用肥皂刻一个。于是“大臣”们都发了一张“特供证”。英雄知道后,说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