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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恃长辈,对道门其他派别的弟子说话时,向来大剌剌地不客气,今日虽在炉里,派头依旧。
唐梦杳脸上一红,为难道:“李真人,不是梦杳不放你和楚公子出来。只是……只是……”
李芝仪不耐道:“只是什么?有道爷在此,还怕楚老妖怪作乱吗?再婆婆妈妈地不打开,等妖魔发现了,可就来不及啦……”
楚狂歌哈哈一笑道:“老牛鼻子,就凭张思道方才那有气没力的‘潜龙遁剑大法’,你真以为能骗得过神门的几千双眼睛么?嘿嘿,寡人和你打个赌,现在偷偷跟在后头,等着吞独食儿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唐梦杳心中一凛,凝神四顾,四周雪崖桀立,树影憧憧,一时也辨不清究竟有没有妖魔隐藏其中。
李芝仪“呸”了一声,冷笑道:“三九的雹子六月的雪——你就别指望了。嘿嘿,他们若真来了,别说唐丫头和这小子,你自个儿也没好果子吃……”
楚狂歌悠然道:“反正寡人没什么活头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到了长安,死在虞华真那老太婆手里,倒不如死在这山清水秀的华山。横竖这儿还有美貌如花的唐仙子陪葬,寡人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今夜风清月明,佳人相伴,寡人雅兴大发,不如高歌一首《十八摸》吧,看看方圆十里有没有知音……”
唐梦杳双靥飞红,又羞又恼,知道此人素来嚣狂无忌,没有不敢做的事儿。真要让他放开嗓门,吼上两声,别说魔门群妖了,十里内的母猫都得让他招来。
奈何身上没有什么隔音法宝,即使有,要想挡住这魔门散仙的歌喉,也是难如登天。当下忍着怒气,低声道:“楚狂歌,你想怎样?”
楚狂歌笑道:“‘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华山离京城虽然不过两百余里,但妖魔当道,仙子要想平安抵达,可不是容易的事儿。寡人只想从这铜炉里出来,和老牛鼻子一齐做仙子的护花使者。等到了长安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利人利己的事,仙子做做何妨?”
李芝仪哼了一声,冷笑不语。前途险恶,夜长梦多。他虽与太乙天帝殊死对立,但此刻同处一体,都巴望着早点从天地洪炉里出来。与妖魔血战而死倒也罢了,若稀里糊涂地死在炉内,那才叫冤枉。
楚易心中大跳,竖耳倾听。
唐梦杳咬着唇,沉吟不语,心想若不放他出来,他当真吼上几声,将漫山妖魔引来,自己便是插翅也难飞了;但若放他出来,万一连李芝仪也制他不住,被他抢走了‘轩辕三宝’,魔门岂不是如虎添翼?
她性情温柔软弱,原就有些优柔寡断,遇到这等重大抉择,更是踌躇难决。
就在这时,一股凛冽杀气忽然排山倒海地从身后猛袭而来!只听一个少女格格笑道:“太乙天帝最喜欢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唐仙子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众人一沉,那声音甜脆娇媚,正是九宸仙子萧翩翩!
楚狂歌、李芝仪齐声喝道:“蹲下!”
唐梦杳心中大凛,下意识地伏身急冲,“咻咻!”一道耀眼霞光从她头顶怒射冲过,轰然炸散,又蓦地化为一蓬五颜六色的巨大丝网,铺天盖地地当头盖下。
“勾魂网!”
唐梦杳娇叱一声,长袖飞卷,太阴伏魔镜怒放出数十道青光,硬生生将霞网打得缤纷迸散。她闪电似的穿过空隙,翩然冲出绝岭之外。
翩翩穷追不舍,格格笑道:“好大一条美人鱼,可不能漏网逃脱了。”纤指捏诀弹舞,那勾魂网化为万千霓光气箭,漫天聚散离合,交错呼啸。
二女一前一后,沿着苍龙岭脊乘风飞翔,朝玉女峰急速掠去。翠裳翻飞叠舞,如碧荷摇浪,绿柳扶风,在雪光月色里飘飘若仙。
人影交错,高低蹿伏,霞光碧气纵横飞舞,时而交迸出重重绚丽的气浪,煞是缤纷好看。
翩翩与唐梦杳都是魔道新一代的顶尖高手,实力原本相差无几,但她机灵诡变,临敌经验远在单纯善良的唐梦杳之上。而且偷袭成功,抢尽先机,顿时将唐梦杳迫得毫无还手之力,连春水剑也无暇拔出,更别说熔化“六一神泥”,打开铜炉了。
李芝仪大急,骂道:“不开窍的傻丫头、笨丫头,再不放我们出来,你可就真要在黄泉路上听老妖怪唱《十八摸》啦。”
楚狂歌哈哈笑道:“妙极妙极,看来唐仙子是铁了心要和寡人结成黄泉鸳鸯啦。牛鼻子,等到了阎王殿,寡人请你喝喜酒便是。”
唐梦杳听得心烦意乱,一咬牙,忖想:“罢了,横竖都是一死,听天由命就是!”一边翩然闪避,一边将右手压在天地洪炉的顶盖,运转真气,竭力融化“六一神泥”。
翩翩笑道:“唉,忠言逆耳,唐仙子不听我劝,那就别怪翩翩啦。”右手一扬,碧光刺目,青铜月牙铲怒射冲出。
“嗷——呜!”半空突然炸响雷霆似的怒吼,青铜铲幻光四射,陡然变作一条青螭巨龙,扭曲狂舞,龙尾堪堪擦着唐梦杳的右肩扫过。
第二卷北斗阑干南斗斜(2)
“啊!”唐梦杳剧痛攻心,右手陡地一颤,天地洪炉顿时脱手冲出,呼呼旋转。
众人齐声惊呼,二女双双抢去,气浪兜卷,击撞在铜炉上,蹿起耀眼的绚光。
铜炉嗡嗡震动,天旋地转,寒风滔滔,从炉壁圆孔冲卷而入。
一时间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楚,楚易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儿,紧张至极。
只听“嘭嘭”几声闷响,唐梦杳颤声低吟,似乎已被制住。又听翩翩银铃似的笑道:“多谢仙子成全。”
楚易心中一沉,定睛再看时,铜炉果然已经到了萧妖女冰雪般莹白的手掌里。
那双纯净清澈的蓝眸正惊喜地凝视着自己,笑靥如花,又是得意又是激动,就像一个好不容易讨得了糖果的孩子。
翩翩眨了眨眼,嫣然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楚公子、太乙帝尊、李真人,我们又见面啦。”封住唐梦杳的经脉,提着她,朝玉女峰顶飞掠而去。
李芝仪失望至极,骂道:“他奶奶的,虞老太婆教出来的傻丫头、笨丫头、没用丫头,连个小妖女也打不过,气死我啦!”
唐梦杳动弹不得,被他这般呵斥,眼圈一红,想要强忍住泪水,泪珠却依旧夺眶而出。她虽是茅山新任掌门,却毕竟只是个纯真无邪的少女,素来深得虞夫人呵护疼爱,犹如空谷幽兰、深海明珠,何曾受过什么挫折?
一夜之间接连遭受从未有过的挫败和凌辱,又被这道门中极有威望的散仙前辈如此呵责,甚至连自己最敬重的师父也连带挨了骂,心中之伤心难过、羞惭愧疚可以想见。
楚易大感不平,忍不住低头怒道:“李真人,她已经尽力而为了。你身为长辈,怎能这么苛刻?”
李芝仪呆了一呆,在他丹田内奇道:“他奶奶的,臭小子,我教训道门晚辈,关你什么事?”
楚狂歌哈哈笑道:“那还用说么?说在伊身,疼在他心。这小子刚和他的狐狸精妹妹分手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又喜欢上了这位仙子姐姐。嘿嘿,喜新不厌旧,怜香又惜玉,很有寡人的风范。很好很好。”
楚易脸上一红,大感狼狈。但听他称晏小仙为狐狸精,不由愤然道:“阁下说我也就罢了,但仙妹聪慧善良,何时得罪过你?何必出口伤人……”
突然“啊”地一声,想起天仙妖女知道晏小仙下落,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而朝铜炉外的翩翩叫道:“妖女,我仙妹呢?你将她抓到哪儿去了?”
翩翩格格一笑,也不理会,轻飘飘地落在一株巨大的无鳞松树上。
松树从绝壁横斜逸出,积了厚厚的白雪,树根盘虬,深入石壁。在莹亮的月光里,桀然天半,显得格外苍劲雄奇。
翩翩穿过松枝,绿袖轻轻一拂,大风呼卷,松枝摇曳,雪沫蒙蒙迸散。交错的树根之间影影绰绰,隐约可以瞧见一个幽深洞穴。
李芝仪“咦”了一声,大感惊诧,自己在玉女峰上修行了一百几十年,从没注意到这株松树下竟还有这么一个隐秘山洞。
两个人影一闪,从那洞穴里钻了出来,朝翩翩恭行一礼,轻声道:“掌门嗣主。”翠裳碧带,姿容秀丽,都是天仙门妖女。
翩翩点了点头,飘然抄掠,将唐梦杳交与二女,一齐步入洞穴。
楚易一凛:“这妖女不将我们带往莲花峰,到这里作什么?难道仙妹被关在这悬崖密洞中?”心中顿时怦怦狂跳起来。
洞中漆黑森冷,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肃杀之气。
翩翩甫一踏入,楚易心中便莫名地一颤,寒毛直竖,隐隐之中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叮!”前方黑暗中,忽然跳起一道莹绿的光芒,如春水流动,夺魂摄魄。
几乎同时,天地洪炉嗡然长震,碧光流离闪耀,通体透明。楚易赤条条的身躯也被辉映得玲珑剔透,宛如水晶。
众人一凛,那两个天仙门妖女“啊”地失声叫道:“是……是天地洪炉!当真是天地洪炉!”又惊又喜,声音颤抖变调。
“叮叮叮叮叮叮……”震动声急促悦耳,如泉水淙淙,琴筝密奏。黑暗中,那道翠光急速膨胀,瞬间化为一根绿光气柱,滚滚盘旋鼓舞。
天地洪炉也随之震颤不已,渐渐脱离翩翩手心,当空旋转,碧绿的光轮一道道离甩飞舞,与那绿光气柱交相辉映,照得洞内一片明亮。
距离那绿光越近,天地洪炉震动越剧,楚易凝神细看了片刻,终于看清那道绿光气柱的中心,居然是一柄直插入地的青铜长剑。
剑柄是螺纹玉石,剑身如波浪,绿锈斑斑,震动之时,一道道寒芒如银蛇蹿舞,隐隐可以看见两个上古文字闪耀其间。
楚易博古通今,对于上古文字颇有钻研,低声读道:“天枢……”
“北斗神兵!”“天枢宝剑!”丹田内,几乎是同时爆出李芝仪、楚狂歌的骇然惊呼。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呼吸几乎顿止。难道这柄青铜长剑竟是上古神兵天枢剑?
北斗神兵是“轩辕六宝”之一,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柄神剑组成,聚散随心,离合如意,素有“天下第一神兵”之称。
传说轩辕黄帝在昆仑山夜观北斗,忽有感悟,从他所有的五族神兵中挑出七柄利器,亲自投入天地洪炉炼制了九九八十一天,并以五族神兽的血祭剑,终于得到这北斗七大神兵。
神兵出炉,气冲斗牛,五族无不震慑,四海太平。
轩辕黄帝爱不释手,又根据这北斗神兵,融合五族神功,亲创了七套剑诀,刻在剑脊。是为“北斗七诀”,也就是传说中《轩辕仙经》中的《剑经》。
“不错,这就是北斗神兵天枢剑。”
翩翩神采飞扬,素手托着铜炉,朝着青铜长剑飘然走去,嫣然道:“李真人在玉女峰顶修炼了一百五十年,收敛了上百种法宝,可没料到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