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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晨钟,我也提到了我正在采访的有关亲人之间的沟通和理解、封闭与隔阂,晨钟想了一会儿,讲得非常慢。
怎么说呢?我一直认为我获得了一个特别好的童年,也就是说,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应该说是没有什么所谓隔阂的感觉的。其实照理说,像我这样身世的孩子是最应该体会什么叫做隔阂或者说被人另眼相看的,但是我很幸运,我的爸爸、妈妈没有让我经历这些。相反,我觉得我的弟弟、妹妹恐怕倒是经历了这些,比如我弟弟,当他发现我在掠夺他的一切的时候,他一定对这个家庭充满了抱怨。
事实就是这样,我和我小妹妹讨论过这个话题,我弟弟开始不回家。有事情瞒着家里,就是从对我父母失望开始的,我父母给他的感觉就是,他们可以没有他,只要有一个我就够了。但是,我和我小妹妹都很清楚,这些经验或者说教训是永远不能和我父母一起总结的,我们只有在今后自己的生活中去加以注意了。你试着想一下,如果现在的我去对我父母讲他们其实在对待我弟弟的问题上是有失误的,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我又会是什么角色?
我这次回国,我妈妈还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了我小妹妹。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天了,每天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该怎么面对这个家?我明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还可能像过去那样自然吗?不知道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全部是温暖,但是知道了这些之后,我反而感觉到了隔阂。这种隔阂其实自始至终就存在着,从我刚刚进入这个家的时候开始,我的父母就没有把我真正当成这个家里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对我那么那么好,让他们亲生的孩子也一起对我好,他们是生怕对不起我的亲生父母,生怕自己在道德上被人指责,他们和我之间,是一种隔着道义的距离。这种距离是用无微不至的关怀做成的。
在不知道这些之前,我的过去非常幸福,我想的就是怎样报答我的父母,怎样尽力让他们安度晚年,怎样尽可能地帮助弟弟、妹妹;现在我知道了这些,我更加想为这个家庭做贡献,但是,或多或少地,有一点痛苦,不能说痛苦,就说是遗憾吧,不是为了我失去亲生父母,而是为了我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一直是一个获得了最多的好处、收获了最多的同情和善良的外人。
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作为一个得到了那么多爱的人,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一想到我的父母为了我所经历的一切,我的心都会疼起来。他们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我妈妈在没有生育之前,我爸爸就抱回一个不满一岁的我,他们为了不让人了解我的身世之后再传到我的耳朵里,对所有的猜测都讳莫如深,他们承担了多少心理压力?在那种情况下,当我问我妈的时候,她能给我一个那么美好的理由,我这一生都是因之受益的埃现在从形式上讲,我的家是离我很远,而且,因为我们之间的这种复杂的关系,我们之间恐怕都会有一些各自的心事隐瞒着。但是,由于我的存在,我的弟弟和妹妹恐怕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都非常深刻地感觉到,本来是他们的家,却和他们之间非常有距离,相反,最应该感觉到这个的我,却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体会。我真的很爱我的家,而且,我的父母真的是最好的、最艰难也最无私的父母,他们的肩膀几乎就是我一生的天空。我给他们带来了骄做,也带来了不能挽回的遗憾,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晨钟间我,第一次知道他的这些故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说,我想到了一个故事,就是中国京剧里一个被很多流派反复上演的剧目——《赵氏孤儿》,那里面的老程婴为了保住别人家的后代而对刽于手献出了自己的孩子。我说晨钟你大幸运了。
晨钟笑了,说他太太也是在听过他的事情之后给他讲了这出戏,说那里面所包含的道义原则可以说是中国人的精神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我不关心什么精神之类的这么大的问题,我非常清楚的就是,我必须尽我以后的全部能力来报答这个家庭所给予我的一切,而且,我知道,我报答不荆”晨钟在我们告别的时候这样说。
中秋节过后的一天,我接到晨钟小妹妹的电话,她告诉我,晨钟和她都没有把这件事情说破:“本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就让它永远是一个秘密吧。反正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很好了。”
第五章 别人眼中的幸福不是我的
采访时间:1998年5月26日星期二
2:00PM
采访地点:北京西单某酒搂
姓
名:麦丽
性
别:女
年龄:26岁
北京某中学毕业,一直从事服务业工作,在广州短期工作后回到北京担任
一家酒楼副总经理,现为另一家同类型酒楼经理。
麦丽的经历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红杏出墙”的故事。一个女人,拥有了在常人眼中必不可少的物质财富和一个形式上的婚姻是不是就可以认为她已经拥有了幸福?麦丽的回答是否定的。尽管她至今也没有最后决定要走出她的婚姻。
采访的过程中我们不时感叹,夫妻原本是两家人”,因为相爱而走到一起,但是要从感情和精神上把“两家人”变为“一家人”或者更理想他说是“一个人”,这几乎是一辈子的一项“工程”。
麦丽时时有些支撑不祝她非常矛盾。想打碎一个旧世界的目的在于重建一个新世界,但是,另一个新世界就一定完美无缺吗?更何况人非草木,生活中总有一些东西是我们不忍心一举放弃的。
麦丽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非常干脆,她说她是一个“别人想有的东西我都有,我想有的东西就是没有的高级白领”,我的第一感觉是她是一个自我感觉极好的女人。
“我不是想听别人给我出主意,我就是想说出来,我这人憋不祝”我说,我得等到周未我们的办公室没人才能约她来,她说:“不用,你到我这儿来吧,我这儿环境好。”接下来就告诉我到她工作或者说掌管的酒楼坐公共汽车怎么走、打车又该怎么走。看来,我是非去不可,而且,她也很有把握地知道我一定会去。
1998年5月26日,星期二,下午2:00,我准时来到约定的地点。在长安街路边的一家小杂货店里,我凭着直觉认出了正在买电他的麦丽。她在毒太阳下笑着露出整齐。
洁白的牙,让我想到绽开的向日葵,那种饱满、热烈和无遮无拦。我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自我感觉好,在什么都还没有了解之前,单凭相貌,她已经有足够的理由骄做。
麦丽把我领到她工作的酒楼二层的一间小厅房,的确如她所说,她“什么准备都做好了”:餐桌上有冰冻的可乐。
热的菊花茶,一盒牌子叫做“卡地亚”的女士烟,还有跟我的采访机一模一样的小录音机和微型录音带。说话之前,麦丽把她的天蓝色的手机轻轻关上。
我请你来肯定是信任你的,要不,咱们也不会坐在这儿谈,你说是不是?我呢、挺幸福的。真的、至少在别人眼睛里我是挺幸福的。我结婚三年半了,到今年12月份整整4年。有孩子,孩子8个多月,是个女孩,挺漂亮的。我爱人自己办公司,有车、有房子,就是现在所谓的高收入、白领儿,两口子加起来一个月两三万块钱,我觉得也挺好的了。我们和父母分开过,孩子我也不用管,他父母给带着。但是……怎么说呢?
麦丽停下来,看看我。她的眼部化妆非常完美,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越发精致得黑白分明。从坐下来到她开始说话,时间很短,但是我发现麦丽始终是直视我的,眼光里没有一丝躲闪。
我和我爱人认识4个月就结婚了。我们两个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是那种性格特别外向的人,比如我现在高兴,周围的人都会被我感染;比如我不高兴,人家也都知道,她发脾气了、她心里不痛快。但是我先生是那种城府比较深的人,我们两个试过无数回了,两个人在一个房间里坐着,一整天除了那句话“咱们下去吃饭吧”,然后就没有话了。可能是交流的不够吧,我也曾经试图跟他去交流,但是没有用。我现在挺后悔我的婚姻的,但是人不可能没有物质生活,物质生活上他是极大的满足了我。我现在吃喝不愁、什么都不愁,但是我的脑子里是空的。好多人问我:“麦丽你为什么这样啊?你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说我现在就是心里不痛快。
“你哪儿不痛快?”我说“我不知道”。“你想怎么生活?”我说“我不知道”。
确实,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着。我也想过换一种活法,但是怎么换呢?别人羡慕的东西我都有,工作。家庭,但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麦丽给我倒了一杯水,茶壶嘴在杯沿上轻轻一顿,滴水不漏。话题就从这里转向了另一个被叫做“男孩儿”的人。
我和那个男孩儿呢……我只能叫他男孩儿,虽然我只大他8个月,但是在我的心里我觉得至少要比他大六七岁。我认识他比认识我老公要早,我们都在这里工作。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小孩儿,一个挺不错的孩子。
那个时候我没结婚,但是已经把我自己划在女人这个行列里边了。然后一直挺平淡的,我结婚、生小孩儿就离开这儿了。去年我回来,就觉得我们俩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好像近了,不再像原来那样是上下级的关系,我们经常一块儿出去玩儿,蹦迪、吃饭之类的。他跟我的性格差不多,加上可能日久生情吧,我一直对他有好感……麦丽沉默了片刻,似乎一时找不倒恰当的词句来形容她和“男孩儿”的关系,又怕这种沉默会引起我的误解。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超过那一步,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家庭的事。而且我们双方、最起码他还是有理智的。
他不愿意做一个第三者,他背不起那种罪。可是我现在又真的特别的矛盾,我昨天还在对他说:“如果你们两个人合在一起,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儿了,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就说“不可能。”现在让我抓住手里有的东西,我不甘心,我总觉得我能够追求到的东西,我为什么不去追求?可是如果我真的跟了这个男孩儿,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精神上的东西,爱情我都有了,心里觉得充实了,可是物质上的东西,什么都没了。这是特别现实的,人不可能不考虑现实。我的精神压力相当重,在家里,我不能透露出什么来,我毕竟还没有放弃这个家,我还不想这样;面对他,我得特别收敛,为了他,我不能再瞎花钱、不能随便买什么东西。
随便打车……因为那是给他心理上造成压力,我不说,可是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在这个酒楼工作,他是我的副手。
有时候我觉得我掉进了一个圈儿里,走不出来,老是在往前走。往前迈一步,好像感情上充实了,马上又想物质的方面,但是真正回到家里,我又想,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这样过一辈子,有点儿太惨了。
现在我们双方都在克制着,其实我们两个特想在一起,我本来不想伤害他,可是我的行动已经伤害他了、也没办法。他说他有个女朋友,在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