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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础上的对不同意见的压制是荒谬的。
在思想的领域中一切都是可以怀疑的。但是当一种社会主导意见的
支持者发觉难于为其绝对正确、永远正确论证时,他们便转而论证这些
意见虽未必“正确”,但却对社会具有非常大的“重要性”,亦即“有
用性”,因此不容怀疑与讨论。这种辩护实际上转移了概念,变“正确”
为“有用”。但这一转移解救不了他们理论上的困境。第一,关于何为
“有用”仍然大有讨论的余地,绝非统一而无争议。第二,对好多人而
言,“正确”与“有用”在大多数场合有一定的相关性,是不能割裂开
来的,特别是当人们已看到一个事物的错误的时候。
3。以上我们提出公认的意见难保永远正确,与其对立的意见也有正
确的可能性,因而讨论自由是必要的。
接下来转到第二步:如果公认的意见无谬误,而与之对立的意见是
错误的,应否坚持讨论自由,应否给予错误意见持有者发言权呢?这一
假设实际上是与前一假设相矛盾的。前一假设讲的是“可能性”,多数
人可能错,少数人可能对。这种假设前提是颠扑不破的。后一假设则认
定一派意见是错的。其实仅仅从第一种假设出发,推断的结果就是坚实
的。再作第二种假设及在此基础上的推断,不过是为了强调,即使后一
前提成立,讨论自由仍有充分之理由。
首先,一种正确的主张如果不能时常经受充分的和无所畏惧的讨
论,它将不再是活的真理,而成为死的教条。这些主张和信条对其创始
人以至其直传弟子来说,是充满意义和生命力的。与论敌的斗争使他们
不断寻找新的证据。只要这种斗争持续下去,这种感受就不会衰弱。而
一旦它成为不许怀疑,不许与之争论的教条,人们接受它就不再是出于
主动,而是被动的了。教条剥夺了人们的理性,使之不对原初的争论再
作关照;教条窒息了人们的心灵,使之冷淡麻木,不对任何问题给予真
正的投入。这种恶果远远超出智力范围,它导致道德的衰弱。因为“在
缺乏讨论的情况下,不仅意见的根据被忘掉了,就是意见的意义本身也
常常被忘掉了。。。鲜明的概念和活生生的信仰没有了,代之而存在的
只有一些陈套中保留下来的词句;或者假如说意义还有什么部分被保留
下来,那也只是意见的外壳和表皮,精华则已尽失去了。”(密尔语)
第二,不许错误的意见向正确的意见挑战,意味着武断地取消了客
观上存在着的论敌。“而一到战场上已无敌人的时候,教者也好,学者
也好,就都到他们的岗位上去睡觉了。”用密尔时代的一位作家的话说,
这是“既定意见的沉睡”。人们只是麻木地承继一些教条,对其根据和
意义毫不关心。因为事物不容置疑,不再需要思考,他们也就放弃了思
考。密尔说:“这个致命的倾向是他们所犯错误半数的原因。”
第三,培养和开发智力的最好办法是置身到一个自由讨论的环境
中,理解一种意见的根据,并学习在各种反驳前为之辩护。“一个人对
于一件事情若仅仅知道自己的一方,他对那个事情就所知甚少。他的理
由也许很好,也许不曾有人能驳倒他。但假如他也同样不能驳倒对立方
面的理由,也不尽知那些理由都是什么,那么他便没有根据两种意见有
所择取。进一步讲一个人听取敌方的论据,若仅听到自己的教师转述的
样子,。那也不够。。他必须能够从实实在在相信那些论据、真诚为之
辩护、并为之竭尽一切努力的人们那里听到那些根据。”他必须听取那
些反对意见中的最雄辩最动听的论据,必须感受到应付挑战与解决问题
的全部压力,否则他就不会得到真知灼见。密尔认为,百分之九十九的
受过教育的人未经受充分的自由讨论而获得真知。他们的结论也许正
确,但他们并未真正地理解一种主张和意见。苏格拉底本人绝不是没有
自身立场的诡辩家,他可以为自己的信念去死。但他的辩论法却的确更
注重论证过程,而非结论。他使那些只记住某一结论的人在辩论中明白
自己对这一问题几乎一无所知。苏格拉底式教学法与死记硬背的教育法
无疑有着霄壤之别。
因而无论是真理的获得,还是对之全面、深入的理解,都在极大的
程度上有赖于深刻的反对者的存在。甚至在不存在这一反对者的情况
下,在培养学生时都须寻找替代物。因为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讨论,
也就没有了真理。
4。除了以上两种情形之外,更常见的是第三种情形,即相互对立的
两种意见各包含一部分真理。
特别是那些由来以久的重大争论,如世界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人
性本善还是本恶,历史进程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自由竞争与国家干预,
其实是双方各有道理。虽在一时间有此消彼长之势,但长久地看,似呈
螺旋上升的趋势,争论的水平不断提高,却难于看到一方山穷水尽濒临
出局的状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双方交替推出新的根据及理论高
手。就以上的例子看,当下似乎是历史决定论与国家社会主义处于下风,
但其深层价值并未枯竭,待其对立面完成了一段历史时期中扮演主流文
化的角色并日益走向极端时,前者就又会东山再起。
这种争论无疑加深了对问题的理解。但可悲的是在认识的前进中,
很少成累加之势,即不断综合双方之道理。如密尔所说,在进步过程中,
大部分转变不过是由一个偏而不全的真理去代替另一个偏而不全的真
理,进步之处主要只在于新的真理片断比它所替代的东西更适合于时代
的需求罢了。
既然在重大问题上往往双方各有道理,只是程度不同,只是其中一
支更合时代需求。且既然得势的意见也往往带有偏颇的性质,我们就应
该珍惜主流意见、得势意见所忽略的那些对立意见中的真理成份。而真
理又不是一下子能确定的,因而就要珍惜形形色色的不同意见,即使其
中包含着这样那样的错误。“只要人们还被迫兼听双方,情况就总有希
望;而一旦人们只偏注一方之时,错误就会硬化为偏见,而真理本身由
于被夸大变成谬误也就不复具有真理的效用。”
5。压制异端意见,禁绝讨论自由,将对谁造成更大的伤害呢?是异
端者,是压制异端的人,还是那些非异端亦非压制异端的寻常人?是一
个社会中的思想家还是芸芸众生?
异端者肯定是受到伤害的。他们受到伤害的程度,在上限上取决于
一个社会在思想上对异见的宽容程度,在下限上则取决于一个社会的文
明程度,它对于所谓“异己分子”的人道主义程度。无论如何,对异端
者的伤害是比较外在的,远不代表它对全体人民的伤害。禁绝讨论自由,
压制异端,对寻常人的内在的、心灵上的伤害绝不下于异端者。因为多
数非异端者在性格上没有异端者那样强悍、特立独行,往往更软弱、从
众,往往不敢越异端之雷池一步,因而在禁绝讨论自由之时不仅仅是讨
论与发言的权利,而且他们的思想,他们全部的精神世界都被限制了。
在这种气氛下,他们中很多有才华却缺乏勇气的人变得平庸、乏味。甚
至那些压制异端者在思想上也受到了损害。当失去了对立面的刺激后,
他们几乎注定将成为干巴巴的教条主义者。
一个没有讨论自由的社会中是很难产生大思想家的。因为“作为一
个思想家,其第一个义务就是随其智力所至而不论它会导致什么结论,
谁认识不到这点谁就不能成为伟大的思想家”。但是,如同我们上述的
道理,与思想家相比,取消讨论自由对芸芸众生的损害更大。“在精神
奴役的一般气氛之中,曾经有过而且也会再有伟大的个人思想家。可是
在那种气氛之中,从来没有而且也永远不会有智力活跃的人民。。只要
哪里存在着凡原则概不得争论的暗契,只要哪里认为凡有关能占据人心
的最大问题的讨论已告截止,我们就不能希望看到那种曾使某些历史时
期特别突出的一般精神活跃的高度水平。并且只要所谓争论是避开了那
些重要得足以燃起热情的题目,人民的心灵就永不会从基础上被搅动起
来,而所给予的推动也永远不会把即使具有最普通智力的人们提高到思
想动物的尊严。”
失去了讨论的自由,不仅对于受压制者,而且对于压制者,不仅对
于思想家,而且对于芸芸众生,都是损害。它对于所有人,对于每个时
代,每个社会,都将酿成无可挽回的损害。
6。如果不加限定地允许自由讨论,众说纷纭的意见不是将破坏一个
社会中的很多基本行为规范吗?而无休无止的争论不是将干扰一个急需
做出的决策吗?
正是基于这种实实在在的考虑,在迄今为止的多数历史、多数社会
中的掌权者是惧怕和禁止讨论自由的。但是因为讨论自由有着巨大的积
极的社会功能,对它的禁止并不是绝对的。因为绝对的确定性,绝对的
正确性是找不到的,在掌权者确立了其大政方针,并不容置疑地推行了
一段时间后,必发现问题、遭遇困难甚至重大挫折,这时候为了免于王
朝覆灭,为了找到正确的方针,就必然在相当程度上允许自由地讨论一
番,以求从中得到反省,找到新路。社会行动需要统一,社会思想又要
宽容分歧,上述方式把这一矛盾放在“时间”中去解决:即一旦大政方
针确定,决不允许七嘴八舌,动摇视听;而到了遭逢重大挫折后,便要
广开言路,博纳兼听。但这种“时间”或曰“阶段”性方式有其内在的
缺陷,就是在大政方针刚刚确立时,为了避免动摇,往往对异见采取压
制政策,从而使绝大多数人不敢作逆向的讨论,甚至不敢作逆向的思考。
多样性从来是产生智慧的沃土。这样,在较长时间内社会中失去了多样
性,智慧也便枯竭了。在遭遇挫折重开言路时,也难有高人出山,难有
卓见问世,因为人才与文化都是要积累的。“时间”方式的另一个局限
是它的讨论自由的程度也是有限的。
能够兼顾社会规范的稳定性、社会决策的紧迫性与人类智慧的多样
性、讨论的自由性的另一手段是“空间性”方式,即将言论的范围与行
动的范围分割开来。在言论的范畴里你可以怀疑一切确定性,在行动的
范畴里你必须遵从带有鲜明确定性的法规。而前者与后者各据自己的领
地,分野明确。前者为社会提供思想文化资源,后者为社会提供行动法
则。二者虽有联系,但不是直接的,不是立刻可转换的。后者对前者的
宽容正是建立在前者不直接干扰后者的这一前提之上的。人类的局限决
定他找不到一种永恒确定性的东西,而社会生活又需要建立在一定的确
定性之上。这样它将社会行为法规与社会决策建立在一种假定的确定性
之上,即这种认识一直尚未被驳倒,所以姑且假定其是正确的。但是这
一假定有其局限性,就是它只属于行动的领域,不可以以此来杜绝人们
在言论与思想的范畴中去怀疑这一确定性,去寻找它的缺陷。
7。什么是人?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