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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甘罗十分不解的是还有一次,吕不韦在宫中同几位大臣商讨朝廷政事,有人奏报赵太子到了,吕不韦便找个借口走了。当然,其他大臣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甘罗却注意到了。后来,吕不韦还是和赵太子嘉相遇了,但表情有些不自然,说话也有些闪烁其辞,匆匆打个照面就告辞了。
甘罗把这诸种细节联系在一起,估计吕不韦可能有什么把柄在太子嘉手中,因为吕不韦当年在邯郸经商多年,凭吕不韦的为人作风不能不结交太子嘉这样的王室显赫人物,至于是什么把柄,甘罗想查个一清二楚。
甘罗听说吕不韦召见太子嘉并同他正在书房闲谈。便悄悄向书房摸去,老远就看见书房外戒备森严,从正面无法靠近。如果只是闲谈何必守卫如此严密呢?这激起甘罗探个究竟的心理,于是绕到花园,翻墙来到书房的后窗下偷听里面的谈话。甘罗刚刚把耳贴在墙上,就听见吕不韦说道:“公子当年所托之事我是不能照办了,此一时彼一时,公子有恩于我,我是永世不忘,公子所花费的一切我都全部偿还。”
沉默了好久,甘罗才听赵太子嘉说道:“那倒不必了,不用说赵国有的是钱,就是我也不在乎那些钱,只是你太令我失望了,我苦心经营十几年,指望你能助我完成大事,想不到——唉,时位之移人啊!”
忽然,甘罗又听太子嘉说道:“不韦,我求求你了,我代表赵氏王室求求你了,只要你能助我完成大事,我也让你做赵国丞相,封你君侯之位,不,我愿把赵国的国土分一半与你共享。”
甘罗糊涂了,堂堂赵国太子这样向吕不韦苦苦哀求,并愿意拿出一半国力相与,究竟是什么事呢?甘罗正在疑惑之间,听到里面“扑通”一声响,像人倒地的声音,又像跪倒的声音,接着听到吕不韦颇带不安地说:“公子请起,不韦经受不住如此大礼。”
“吕先生如果不坚守诺言答应我的请求,我就跪死此地。”
吕不韦有点恼了,不满地说:“你跪死这里我也不会答应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宁可负你而不能有负嬴政,宁可背叛赵国也不能背叛秦国。你老老实实在此呆上三年五载,无论秦赵关系如何我都确保你的安全,倘若有非份之想,或胡乱对外散布什么谣言,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实不相瞒,自从你踏上秦国境内我就在你身边安下耳目,你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人报告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比我更明白,只要我听到你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
屋内又一阵沉默,甘罗当然能猜出吕不韦没有说出口的话,原来吕不韦心中的确有鬼。甘罗正在胡思乱想,又听太子嘉祈求道:“你能安排我见一见赵姬吗?”
“不行,她现在是深居内宫的太后,岂能随便接见外人,你不必浪费心机了,见了也没有用,凭她现在的位置会答应你再去做那些傻事吗?”
“我,我并不是要求她做什么,只想见一见她,多年不见十分想念。”
“哈哈,公子别一厢情愿了,她现在不是邯郸街头的歌女,今非昔比,她的一言一行都与一个国家命运有关,都关系着秦王室的声誉,为了太后的名誉我不会答应你同她相见的。”
屋内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甘罗正要离去,又听太子嘉问道:“有人说秦王嬴政是你和赵姬所生——”
甘罗惊得浑身发麻,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太子嘉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一不小心双脚蹬偏,扑通一声滑倒在地。吕不韦正要回答太子嘉的问话,忽然听到房后有一声轻微的响动,估计有人偷听,立即向门外喊道:“司空马,快去查看一下房后是何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立即带来见我!”
许久,司空马才回来报告说,只看见一个黑影,没有追上。吕不韦气得正要张口大骂,司空马低声耳语几句,吕不韦一怔,狠狠地说道:“严密监视,决不能让他活到明天,兔崽子,给我耍花招,嘿!”
司空马走后,吕不韦立即对太子嘉说:“你现在回去吧,我再警告你一句,放聪明点,你可以平安回到赵国当你的太子,将来做你的赵王,我也看在你我朋友一场的情份上,向你保证秦国不会轻意攻打赵国,至少现在不会,当然,这要看你如何做了。”
太子嘉正要离开,吕不韦又补充一句:“公子明天将会听到一件轰动咸阳的大事。”
“什么事?”太子嘉轻声问道。
“明天你会听到的,也顺便警告你,如果再向任何人提及你我还有赵姬之间的事,明天的那件事就是你的例子!”
望着太子嘉离去的背影,吕不韦心潮起伏,从理智而言,他应当处死赵太子嘉,从道义而言,他又不能这样做,没有太子嘉让他忍辱负重去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怎会有他的今天。没有太子嘉的暗中相助,他和异人还有赵姬、嬴政如何逃离赵国。可是,他的心已经完全归属秦国,在他看来,秦国表面上姓嬴,而骨子里已经姓吕,为让秦国彻底姓吕而不姓嬴,他决定再大胆地迈出第二步,如何迈出第二步呢?吕不韦又陷入沉思……
公孙婉儿来到咸阳宫,见嬴政一人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生闷气,上前调笑道:“大王哥哥,多日不见你瘦多了,为谁消得人憔悴啊?快把心事告诉我,也许我有办法呢。”
过去,每当嬴政不高兴时,只要婉儿过来同他说一会儿话,心里便好受多了。今天,婉儿无论怎么逗笑嬴政也高兴不起来,他冲婉儿苦笑一下:“刚才听下人说甘罗不幸暴亡。我失去了一位知心朋友,他还是我最亲信的大臣,我能不伤心吗?从此以后许多大事我还同谁商讨?”
婉儿一听嬴政为甘罗的死伤心,也不再开玩笑,认真地说:“甘罗的确是一位可以信赖的人,年龄虽小但机智过人,他能辅佐大王再好不过。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伤心又有什么用呢,你再物色一位可以亲信的大臣就是,朝中这么多大臣难道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也没有吗?丞相虽然霸道一些,但做事果断,为人也不贪,对大王也没有恶意——”
嬴政不容婉儿说下去,就十分反感地打断她的话:“你说的这些话怎么和祖母还有娘说的话都一样,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有许多事你们是不会明白的。他伪装得太高明了,公开场合一口一个大王,而私下里总直呼我的乳名,摆出一副尊长的面孔,仿佛我就是他的儿子似的。还有——”
嬴政欲言又止,憋红了脸,还是说了出来:“他,他和太后——你整日在长扬宫应该比我清楚,这些怎么能让我忍下去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传扬出去,王室的威信何在?我这个大王还怎么当?”
两人都默不作声。
婉儿当然知道吕不韦同太后所干的那些苟且之事,嬴政都过问不了,更何况她呢!她只装作不知罢了,如今嬴政突然提起,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婉儿,你帮哥哥办件事,你平日里多长个心眼,一旦发现吕不韦同太后有不轨之举马上报告我,我带几个虎贲军把吕不韦的狗头给砸个稀巴烂。”
婉儿连忙阻止说:“不行,吕不韦大权在握,稍一不慎,丢了王位还会搭上性命的,你还是忍耐一下吧,此事可从长计议,等到你举行加冕仪式后能够独立执掌大权,那时再收拾吕不韦也不迟。”
“又是忍,忍,只怕忍不到那个时候我就活活憋死了。”
第三部分第33节 婉儿
嬴政说着,把几案上的书全部掀翻在地,似乎仍不解恨,又接连摔碎几只玉瓶,才余怒未消地跌坐在长椅上生闷气。
婉儿柔声说道:“你的脾气变多了,越来越暴躁,长此下去会影响你的身体健康,秦国的千秋大业全指望你一人呢,今后的担子不知有多重,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动肝火,气坏了身子骨咋办?”
婉儿边说边把掀翻的几案重新摆正,又把撒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放回原处。
婉儿打扫完玉瓶的碎片,为逗嬴政开心,便主动说道:“大王哥哥,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这话果然把嬴政逗笑了。
“你要是也会弹琴,只怕鸭子也会上架了。”
婉儿恼了,“哼,就会小瞧人,把琴拿来,我弹给你听。”
嬴政命宫女取琴。
“不行,必须你亲自给我取琴!”
嬴政无奈,只好亲自把琴取来,支好,并做一个请的姿势:“公主,现在可以弹了,请吧!”
婉儿也不客气,真的坐到琴前,婉儿边弹边放喉歌唱:
园有桃其实之殽。
心之忧矣,
我歌且谣。
不我知者,
谓我士也骄。
彼人是哉?
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
其谁知之。
其谁知之,
盖亦勿思。
……
婉儿弹唱这首曲子本来是想安慰嬴政的,谁知嬴政听了却又多了一份对婉儿的理解,原来婉儿并不像众人所看到的那样整日嘻嘻哈哈,一副天真烂漫不识愁滋味的模样,她也孤独,她也痛苦。弹着弹着,婉儿的双手似乎迟顿了,琴音那么苍白无力,嗓眼里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歌声幽咽干涩,两行清泪慢慢爬上腮边。婉儿的琴艺并不好,但她是那么专注,那么投入,她用全部的情与爱去弹,嬴政被深深打动了,他轻轻走上前,用手抚去婉儿脸上的泪滴,然后握住她的手说:“尽管我们心中有忧愁,有苦闷,很少有人理解,但我们决不要求他人理解,你的心意我领了,相信我会克制自己坚强起来的,我已经慢慢学会了忍,只是偶尔仍然控制不住情绪想发火,以后我会慢慢改正的。”
嬴政把婉儿拉起来,仍紧紧握住她的手调笑道:“婉儿妹妹,这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流泪呢,你流泪的样子比平时好看多了,像雨中芙蓉,不,像雨中小花猫。”
“你再取笑我,我可要拿出平时的野性子来对你不客气啦。”
嬴政微微一笑,“好好,我不开玩笑,快告诉我什么时候学的琴,我怎么从来也没有见你弹过?”
嬴政的话触动婉儿的思绪,她微微叹息一声,感慨地说:“这琴,还是幼年的时候爹爹教我的呢,爹爹不仅医术高明,琴技也是一流,只可惜爹爹死得太早,如果爹爹活到现在,我一定劝说他为你出谋划策,有他在你身边你就不必整日这么忧愁了,保证能帮你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指挥打仗也一定能做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嬴政见婉儿说得十分认真,有些不相信地问:“你爹爹也懂文韬武略,会行军布阵?”
“哼,你不相信?告诉你吧,我很小的时候,家中时常有来自各国的使节慕名求我爹辅佐他们的国君,都带上金银等贵重礼品,并许下高官厚禄,都被我爹爹回绝了。”
嬴政不解地问:“满腹韬略不寻明君而仕,纵横疆场建功立业功垂后世,岂不空有一腔学问,谁人知晓呢?”
“唉,我家叔也这样劝说过他,但爹爹生性耿直一概不听,他曾说天下都是为一己之私而不顾百姓死活的独夫民贼,都是暴君,没有明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