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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了起来。
“我也没时间,得到铁路上去。”
“那么我们的买卖事呢?”
“是呀——你出多少?”
“我就喜欢办事干脆,这个垃圾场,我出你给那个农民的双份儿。”他赶忙说,伸出了手,表示要成交。
“我没时间,格林斯潘先生,你这是拿我开心。”
“我出五千卢布,怎么样,现金?”
“你来看望我,很感谢,可是我实在太忙,我的车早已到了站,正等着我呢。”
“跟你说实话吧,一万卢布,马上付款,怎么样,拍板了。”
他拉着维尔切克的一只手,拍了一下手心,想要成交。
“拍不了板,我没功夫跟你玩。”
“维尔切克先生,你这是坑人!”他气恼地叫了起来,往后跳了几步。
“格林斯潘先生,你今天不大舒服吧!”
“那就祝你健康吧!再见。”
“再见!”维尔切克不客气地回复了厂主,得意地笑着看了看他。格林斯潘感到怒不可遏,把雪茄扔在地上,在他急忙跑出花园时,他的犹太外套的大襟也飘了起来,象两只翅膀一样,不断挂着小路旁边的醋栗荆棘。
“你还得回来!”维尔切克带讥讽地喃喃说着,乐得直搓双手。
他喝了杯茶,把一大堆小钱塞进保险柜里,换了一件体面的衣服,洒了一身香水,照着镜子擦掉了脸上的几处煤灰点子,风度潇洒,春风满面地往铁路上走去。
第 六 章
以石墩子为地基的长长的铁栅栏,象长着茎叶和金色花瓣的错综交叉的藤蔓一样,把莎亚·门德尔松的工厂和街道隔离开了。在这姿态优雅的藤蔓后面,是深绿色的草地,上面摆着几个花坛,花坛里种着粉红色的牡丹,开得十分茂盛。
草地中央的主楼是一座巨大的四层砖楼,没有墙皮,四角有许多雉碟,象中世纪的城堡似的。
宽大的正门几乎是一件铁花门杰作,设在主楼一侧的铁栏杆中间。这扇门通向由几个四层楼的车间隔成的象一个个巨大四方形框子的厂院,在厂院中间,耸立着象挺拔的白杨树样的红烟囱;灰烟不断从中冒出来,飘散在这座坚固的堡垒般的工厂之上。
正门旁边是工厂事务所,面对着大街。
霍恩有点胆怯,进了传达室后,在听差递给他的会客单上写了姓名和要找莎亚洽谈的事务,便坐下来等候接见,因为这儿挤满了实业家们。
虽然外面风和日丽,室内却是一片昏暗,因为只有一扇窗子对着公园,还被合欢树的枝叶挡着;风一吹,那粉红色眼睛般的花朵便透过窗玻璃往里窥探。
通往事务所的门敞着,在昏黄混浊的汽灯光下,可以看见有几十个人在埋头工作。他们背后是一排狭小的窗子,对着工厂阴森森的红墙。
以缀饰着木板的深色墙壁为背景,立着几排柜子,象棺材架一样。
在令人窒息的热烘烘的空气里,满是棉纱和氯气的刺鼻的味儿。
到处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在自动地移动,低声地说话;向四方传扬的工厂干活的强劲轰响震动了厂墙,摇曳着煤气灯。
几个公民站在传达室里,嘀嘀咕咕小声说话,没有理睬那些坐在椅子上、隐匿在柜子的阴影之中、藏在窗旁壁龛里的黑糊糊的人群和那一大堆各种各样找工作的人。每当通往莎亚办公室的门一打开,这些人就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把燃烧着期待之光的眼睛瞅着百万资本当家作主的办公室里。
门很快又不声不响地关上了,于是他们重又坐在原来的地方,呆望着窗外粉红色的金合欢花。透过这一簇簇的鲜花,可以看见门德尔松宫殿的轮廓,在六月骄阳的照耀下,它的栏杆、阳台和威尼斯式的窗户放出道道金光。
听差每隔一会儿就推开一次办公室的门,呼唤一个人的姓名,这时,在座的人中就会有人马上站起来,满怀希望地应声跑去,或者在站着的人中,就会有人离开他们一伙,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过一会儿,从办公室里也会出来一位显要的实业家,一位大商人,仆役总是要把他们送到门口,对他们的万贯资财理所当然地表示恭敬。每隔片刻,也有穷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他们总是无心旁顾,脸色苍白,踉踉跄跄地急忙离开这里。
每隔一会儿,还有厂里的各种公务员、办事员穿过传达室,往事务所去。
通过办公室的门,可以听见里面含混不清的谈话声,有时可以听到电话声,有时从门里还传出莎亚本人沙哑的嗓音——往往在这个时候,事务所和传达室便鸦雀无声了,只听得见里面气灯的吱吱声,和外面驶进工厂的货车的辚辚声。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斯坦尼斯瓦夫·门德尔松从里面跑出来了。他的个子很高,肚子很大,脑袋很小,细罗圈腿,他是莎亚的长子、工厂的经理,在往事务所跑去的时候,和一个办事员撞了个满怀。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声嚷道,把一个护照本塞在一个公务员惊得象张鞣鹿皮一样的脸前。
“这护照是局里发给您的,我原样拿来的。”
“你真没头脑,真不细心!你是有意要拿我开心?拿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来,是怎么搞的!你连看也没有看吗?”
“看过。可是他们已经写了:施姆尔·莎耶维奇·门德尔松,夫人鲁赫拉,就是雷吉娜,我没法制止他们……”
“你是天字第一号的蠢驴,我告诉你!马上到皮奥特科夫那里去,给我拿个写得象样的护照来。花多少钱我不管。我告诉你,明天中午你非把护照拿来不行,明天我要坐邮车走了。马上去!喂,诸位先生,你们评评理看,这件事多气人,多可笑,真是岂有此理;我,一个哲学和化学博士,我,斯坦尼斯瓦夫·门德尔松,叫成了施姆尔,我太太雷吉娜叫成了鲁赫拉!”他冲公务员们大发雷霆地嚷着,“施姆尔·莎耶维奇·门德尔松,夫人鲁赫拉,就是雷吉娜!”他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象细腿大象一样,摇摇晃晃迈着大步,走过了事务所,冲着每一个人大发牢骚。
岁数最大的公务员们低声附和着他,年轻点的则以迟钝和感到茫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他还想继续抱怨他受的委屈,可是电铃尖声地响起来了,办公室里也随即传出了莎亚的声音,这声音却被另一个人的喊叫声盖住,听不十分明白。
“听差!”
“他们要是动我一个指头,我就砸烂他们的狗头,就象对你一样,你这个老贼!你们不把钱付够,我就不走!”一个矮胖个子的男人,挥舞着从办公桌上抄来的铁尺,放开嗓门叫道。
他还以身子挡着门,既不让它关上,也不让听差的出来,这些听差的只好远远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办。
“叫警察来!”莎亚一面后退,一面冷冷地下着命令,因为通过敞开的房门,有十几双眼睛都在看热闹。
“皮奥特罗夫斯基先生,”斯坦尼斯瓦夫来到办公室,急忙说道,“你用不着嚷了,我们不怕这一套。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你那些破烂货,多一个子儿也不能给;你要是再嚷,有办法叫你服。”
“把我那十五个卢布还我。”
“你嫌不够,就收回你的烂漏斗,趁着没有把你砸烂,快滚!”
“你怎么跟我撒起野来,混小子,我又没有偷别人东西,我是个正派手艺人。你们本来答应给四十个卢布,可才给了二十五个;不给钱不说,还叫我把货拿走。他妈的!贼,酒鬼!”
“把他轰出去,送警察局!”斯坦尼斯瓦夫吆喝道。
听差的蜂拥而上,马上抓住了他。
他象被捕的野兽一样乱蹦乱跳,由于寡不敌众,只好服服贴贴走过了传达室,嘴里仍在不停地臭骂。
办公室里是一片寂静。
莎亚通过窗子张望着洒满了阳光的公园和盛开着象千叶蓍一样的郁金香的朵朵黄花的草地。
斯坦尼斯瓦夫把手插在衣兜里,吹着口哨,在房里踱步。
“这不都是为了你吗?斯坦尼斯瓦夫。”他父亲坐在房中间的办公桌旁说道。
“也许是吧。少给他十五个卢布,还该让他坐两个月牢呢。”
听差通报了霍恩的姓名,到底轮到他了,他冷笑着,戴上了眼镜。
霍恩鞠了一躬,默不作声地忍受着莎亚咄咄逼人的目光。
“从今天起,你在我们这儿工作。米勒交给了我很好的推荐书,我们给你工作,你会英文吗?”
“在布霍尔茨公司,我用英文写信。”
“在我们这儿,你也先干这个,以后再派别的工作。先试一个月……怎么样?”
“那,好吧,我同意。”他回答得虽然很快,但要他白白先干一个月,却很刺痛了他。
“你留一下,我们来谈谈,我熟悉你父亲的工厂。”
可是维索茨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在莎亚的工厂里已经当了几个月的医生,一进来就象往常一样,马上谈起买卖事来。
“大夫请坐,请,请!”老头子说。
但他儿子斯坦尼斯瓦夫抢先坐下了,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椅子。
“我请大夫来,是有件小事,可是非常重要。”斯坦尼斯瓦夫说着把手深深插进裤兜,掏出一大把揉皱了的处方纸和帐单,“今天给我送来了第四季度的帐单和处方。我什么都喜欢看看,所以看了帐单后,就得出一个结论,要请大夫你来谈谈。”
“很有意思。”
“这笔帐太吓人了,一个季度花了整整一千卢布!这我实在负担不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维索茨基用手指头倒卷着胡须,激动地嚷着。
“你别激动,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数目太大,开销太多……”
“这我有什么办法!工人生病,事故又多,当然得给他们医治。”
“这我同意。问题是该怎么治?”
“怎么治,这是我的事。”
“毫无疑问是你的事,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请你来。我关心的是你治病的方法。”斯坦尼斯瓦夫把嗓门稍微提高了点,他没有看维索茨基,只是用手指玩着他的眼镜绳,“一句话,你究竟用什么办法给他们治病。”
“用医学提供的办法。”维索茨基厉声回答说。
“随便拿张处方举例说吧。瞧,这得花一个卢布二十戈比,太贵了,肯定太贵了。一个工人一星期才挣五个卢布,给他这么多钱,我们开销不起。”
“如果有既见效又便宜的办法,我早就用了。”
“既然太贵,就不该用。”
“那最好是根本不治。”
“冷静点,维索茨基先生,你坐下吧。咱们都受过教育,有话慢慢说嘛。瞧,你在这儿又开了真正的埃姆斯水。一个工人喝十瓶,就得花十卢布,你认为这种水能治病吗?”他略带讥讽地问道,一面在屋里踱步,玩着他的那副眼镜。
“这个工人的病治好了,已经上班一个月了。”
“值得庆幸,太值得了。可是你没想过他的病是不是不喝埃姆斯水也能治好呢,嗯?”
“也许能治好,可是得多花一倍时间,还得下乡疗养。”
“那让他马上下乡嘛。那十个卢布也用不着花,病照样可以治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维索茨基马上问道,一面弹着翻衣领,捻着胡子。
“首先,我自己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