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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光着膀子,全身皮肤沾满了尘土,显得很黑的人不停地把一车车的煤运了过来,再由其他一些人把这些煤往炉子里送。
天色阴沉,他现在什么也瞧不见。可是那机器上的最大的轮子却象一头怪兽一样,在疯狂的转动中喷射出闪闪发亮的铁火。这铁火有的散成火星落到地上消失了,有的往上猛窜,好象要破壁而逃。可是它冲不破墙壁,只好上下来回地穿梭,同时发出吱吱喳喳的响声。它的穿梭动作相当迅速,很难看清它的形状,唯一可见的就是它从钢铁车床的平滑的表面上,不断升起的一团团烟火。这银白色的烟火在催着轮子转动,在整个这座阴暗的塔楼里散发着无数的火星。
挂在墙上几盏煤油灯的摇曳的灯光照在机器的活塞上。这活塞象一只只有木头那么粗大的钢手,也在不停地工作,发出单调刺耳的轰隆声。每个活塞的两只大手时而靠近轮子,时而离开,仿佛企图通过它疾速的动作把那转动着的轮子抓住一样。
老马利诺夫斯基手里拿着一盏橄榄油灯从机器周围的铜栏杆前走过,他每过一段时候就要检查一下机器上的压力表。
他虽然看见了儿子,但他仍然围着一台机器转了一圈,把上面一些地方擦擦干净,检查了它的运转情况后,才走到儿子跟前,点上烟斗,抽着烟,表示疑惑地望着儿子。
“我是来告诉父亲,卓希卡大概是凯斯勒的情妇。”
“你真蠢!你看见了?”
年轻的马利诺夫斯基开始把他从维尔切克那里听说的话告诉父亲,可是他的声音十分微小。因为在这个好似地狱震动的轰隆声中,就是大炮的射击也是听不见的。
老人注意地听着,他的象钢枪一样铁锈色的眼睛一上一下地跳动,熠熠生光。
“你要把所有的情况都了解清楚,所有的情况。”他说着便把那张灰色、干枯、象被石头挫伤了的脸挨到儿子跟前。
“我还要去了解。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会再去欺骗他厂里的女工了。”他着重地指出了这一点。他的两只逗人喜爱的绿眼睛闪出了一线光芒,他把他的胭脂红的嘴张开后,露出了一对长长的,象狼牙一般尖利的门牙。
“母狗!”老人说着,便用手指将他噙在嘴里的烟夹了出来。
“父亲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我还没有告诉妈妈。”
“我自己去告诉她,并且马上就去处理这件事,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走到了机器旁,可过一会儿又转过身来。
“你为什么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来我这儿?”他轻声地问道,这声音表现了他对儿子的深情的爱。
“在机器旁干活。”
老人瞅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很讨厌一年前阿达姆不惜金钱和时间搞来的这台机器。
“晚了,睡觉去,阿达希。你把这事告诉了我,挺好。不过你得向我保证,你回家后什么也不说。如果你的猜测符合事实,这件事由我去处理。凯斯勒虽是百万富翁,我也有办法对付他。”
他说话时心情很平静,就象他在扎巴乌卡伊森林时,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正准备猎取一头灰熊。
父子俩紧紧地握了手后,互相看了一眼,就告别了。
老人于是又来到机器旁,用油在上面擦洗了一阵,看了看压力表,不时把背靠在震动的墙壁上,望着这轮子在急转中放出的火光、烟影,听着它们的轰隆响声,仿佛表示遗憾地嘟嚷着:
“卓希卡!”
阿达姆回家后,感到轻松了点。
他看到霍恩已经睡了,便关上自己的房门,把那台耗费了他许多精力的机器重又拆开了。这台机器他一年前就开始装起,可他从来也没有装好过。
这本来是台电动测压机,构造很简单,就象一台廉价的发动机一样。如果他在装配时,不是老计算错了,如果不是常有什么在妨碍他工作,他是可以把这台机器装配好的。这样他就会使世界来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觉得自己总是接近成功了,每天都以为明天就会搞成。可是这无数的明天汇集成长年累月了,而成功却不见来到。
他坐了很久。早晨霍恩醒来后,看见他房里有灯光,便叫道:
“阿达姆,睡觉去吧!”
“马上就睡。”他说完后,当真把灯灭了,躺倒在床上。
黎明的曙光照进了窗子,使房间里充满了一片奇特的明亮,人和家具看起来就象一具具尸体一样,而外面则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阿达姆看着窗子和窗外的星星。它们显得越来越白净,可是不一会儿,就渐次消失在泛滥于天空里的白昼之光中。他睡不着觉,好几次爬了起来,检查他的计算是否准确,或者把头伸到窗外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这时候他感到自己好似滑行在成千上万个黑色的屋顶上,这些屋顶由于刚刚摆脱了黑夜的束缚,也慢慢可以看得见了。
城市沉睡在一片寂静之中,没有受到任何细微响声的干扰。
千百个烟囱汇成一片石柱林,它的周围围绕着从郊外飞来的大雾,看起来蔚为红色。这雾后来便慢慢形成了一团团白云,翱游在整个城市之上,碰撞着每一个尖利之物。
他又躺下了。可这时候他依然睡不着觉,不仅是因为他现在想起了卓希卡,而且在这座寂静的城市中突然响起的汽笛声也对他进行干扰。
刺耳的汽笛声是从所有的方面传来的,因为工厂的铁嗓子在东西南北各方拚命地吼叫,一会儿形成大合唱,一会儿又单个儿地响着,这响声不断穿梭在空中,似乎把大气层也撕成了碎片。
霍恩自从和布霍尔茨断绝关系后,没有工作可干,一心只等博罗维耶茨基为他在莎亚那里想办法。他今天起得很晚,当他喝完茶后,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于是他来到了“侨民之家”,在这里吃饭,因为所有的人都已吃过饭走了,他没有遇到他想找的博罗维耶茨基。
他看见卡玛在这里梳卷羽毛,还有几位太太小姐也把这间餐厅变成了工作室,她们在这里缝制衣服。
“你一定是有病,我看得出。”卡玛吆喝道,她看到霍恩由于没有工作,十分烦恼,他的脸色不好。
“卡玛说得对,我真有病。”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没有到我们这儿来,喝酒去了。”
“我们在家玩了一整夜。”
“不对,你在喝酒,因为你的眼里发青。”她用手指指着他的眼睛。
“我会死,卡玛,我定会死。”他说着便表现出了十分悲伤的样子。
“别这么说,我不爱听。”她看见霍恩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椅子的扶手上,装成一个死人的样子,便叫了起来。
卡玛用羽毛扫着他的脸,也装成很生气的样子。她的鬈发有一半披在脑门上,遮住了眼睛。
霍恩吃完饭后,依然默不作声地坐在桌旁,没有理睬她对他的各种示意。他表面上装得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实际上他很烦恼。他懒洋洋地看着这一排全家人的照片,还有这些十八世纪贵族们的大头像,他们都剃光了胡子,以严峻的眼光瞭望着这窗子外面展现的千百个工厂的屋顶和烟囱,这些为了每日的粮食而进行沉重劳动的小女孩的脸庞。这些脸庞由于过分的劳累而显得疲惫、苍白和没有血色。
“我想请你对我们多说几句话好吗?”
“如果我不愿说呢?”
“可是你并没有生病,对吗?”她低声地问道,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没有钱?”她又急忙补充道。
“没有钱,我是一个很穷的孤儿。”他开玩笑道。
“我可以借给你,当真可以借给你!这里,四十卢布。”
她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客厅。正在这里的白色的皮科洛马上对他吠叫起来,并且跟在她的裙子后面。
“我当真可以借钱给你。”她畏畏葸葸地说道,“我的宝贝,我亲爱的!”她踮起了脚趾,抚摸着他的脸,开始嘁嘁喳喳地说着,“从我这儿你只管拿,这钱是我的,我本打算用来买夏季衣服的,可是你要按时还。”她表示热情地请求道。
“谢谢!卡玛,非常感谢,但我不需要钱,我有钱。”
“不对!把你的钱拿出来看看。”
在他表示不同意这样后,她马上从他兜里掏出了钱包,在里面翻了起来,可她很快在钱包里发现的却是她自己的相片。
她十分满意地、久久地看着他。她的颈子、脸上也慢慢地显出了一阵阵的红晕。于是她把钱包还给了他,低声地说:
“我爱你,我爱你!可是这张相片你是从姑妈的相册上拿去的,啊哈!”
“我在照相师那里买的。”
“不对!”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走。”
她追到了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莫把相片给别人看好吗?”
“谁也不给看。”
“你能永远把它放在身边?”
“永远,可是我任何时候也不看,任何时候。”
“不对!”她高声地叫了起来,“你要钱吗?”
“我只有时候看看,如此罢了。”
他拿着她的双手,热情地吻了。
她把手迅速缩回去后,跑进了客厅。这时候她不仅面红耳赤,而且气喘吁吁地叫了起来:
“你的力气真大,就象一头熊样,我受不了,我恨你。”
“我对你也受不了,我恨你。”他在走出去时,叫喊道。
“哎呀!”
他听到了她最后这带怀疑口气的话。她虽然恨他,但跑到客厅里,又把窗子打开,看了看他。在他走出大门,来到斯帕策罗瓦大街上后,她还用手势对他表示了亲吻,然后才和皮科洛一起,象竞赛一样地迅速跑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霍恩由于没有帮尤焦·亚斯库尔斯基借到钱,他在挨门挨户地找熟人,花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他决定到博罗维耶茨基那里去。
快到工厂时,他在“侨民之家”认识的谢尔宾斯基追上了他。
这个贵族脚蹬一双长到膝盖的高腰皮鞋,身穿一件古铜色的僧衣,上面还缀着一些十分华丽的黑色衣饰。他的花白的头上,带着一顶天蓝色的宽檐帽,看起来很新奇。这时他拄着一根拐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这个时候还在街上,没有去厂里?”霍恩感到愕然地叫道。
“工厂不是兔子,它不会逃走,好心的先生。”
“你到哪儿去了?”
“你看,太阳从早上就照得这么热,象春天一样。我把衣服都脱了,在工厂里我受不了,于是把那里的人笑话了一阵。好心的先生!我要到城外去看看,那儿的冬小麦都从雪里跳出来了。你不认为太阳已经非常暖和,人们到处都可享到快乐了吗?”
“这冬小麦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啊!是的!是的!我现在既不播种,也不耕地,我已经是个工人,给犹太人当奴仆,可是你看,”他扫视了一下周围,悄悄在霍恩的耳边说,“这罗兹几乎要把我赶走了,这儿的一切娘的都是猪猡、混蛋,好心的先生呀!”
他更加高声地咒骂着,把手伸给了霍恩,然后把拐杖在人行道上敲了几下,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 十五 章
霍恩和博罗维耶茨基谈话的时间很短,因为他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他在刚要出去的时候,却遇见了亚斯库尔斯基,他是因为昨晚和维索茨基说了话,才来找博罗维耶茨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