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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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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愿他活上一百岁,享有一百栋宫殿、一百个工厂,成为亿万富翁。”
  “但愿他患一场重病。”一个小伙子低声嘟囔着。
  大家都不说话了。
  什瓦尔茨严肃地瞅着写字的人,也看着博罗维耶茨基,好象要表明自己对谁都毫无罪过;可是博罗维耶茨基却只是闷闷不乐地凝视着对面的窗子。
  办公室的气氛令人极为烦闷。
  墙壁一直到天花板都是用橡树木头堆砌成的,上面的黄颜色使人感到肃穆,墙上钉满了搁架,搁架上的书摆得很整齐。
  窗子对面耸立着一座四层楼的大房子,是用红砖砌的,给办公室留下一道铁锈色的愁惨的阴影。
  外面的小院铺上了沥青,小车和人们不时从这儿走过。在约一层楼高的地方,一些如同大力士的臂膀一样的传动带,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跑,同时发出低沉的、哗啦啦的响声,把办公室的窗玻璃也震得吱吱地响。
  工厂上面,高悬着象一块沉重的脏帆布的天空。天空降下的小雨有的汇成一道道肮脏的水流沿着围墙流下来,有的有如令人生厌的唾沫,吐在办公室的沾满了煤灰和棉花屑的玻璃窗上。
  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煤气炉上的水壶在咝咝鸣叫。
  “霍恩先生,递给我一杯茶好吗?”
  “经理先生大概还要面包吧!”什瓦尔茨很客气地送上了一块。
  “要干净点的。”
  “这就是说比你吃的要好点的,尊敬的①霍恩先生!”
  
  ①原文是德文。
  霍恩送来了茶,停留了一会。
  “你怎么啦?”博罗维耶茨基问道,他和霍恩很熟。
  “没什么!”他回答得很简单,表示厌恶地望着那个用报纸把面包包上,然后放在博罗维耶茨基面前的什瓦尔茨。
  “你的脸色很不好。”
  “霍恩先生不在你的厂里干了,从沙龙来的,难于习惯坐办公室和劳动。”
  “只有牲口和癞皮狗才愿意带枷锁,正常的人不习惯。”霍恩十分恼怒地唠叨着,但他的话声很低;什瓦尔茨虽然注意瞅着他,也没有听清楚,只好傻乎乎地笑着,一面低声说:
  “尊敬的①霍恩先生!尊敬的②霍恩先生!这里有火腿炒阉鸡,非常好吃,经理先生会来品尝,我老婆是做这道菜的名手。”
  
  ①②原文是德文。
  霍恩走到写字台旁坐下,他那茫乱的视线一会儿盯着红色的墙壁,一会儿盯着窗子,窗子外面是一堆被撕散的用来纺纱的白棉花。
  “再递我一杯茶!”
  博罗维耶茨基想试探他。
  霍恩送来了茶,他没有看博罗维耶茨基,却转身要走。
  “霍恩先生,你半小时后可以到我这儿来吗?”
  “好,经理先生,我自己也有事,我打算明天来找你。现在你可以听我说吗?”
  霍恩想私下对博罗维耶茨基说几句话,可这时有一个女人走进办公室来了,还带着四个孩子。
  “耶稣赐福!”她低声唠叨着,把视线投向这时在桌边所有抬起了头的人。因为博罗维耶茨基站得距她最近,并且仪表堂堂,她便在他面前十分恭敬地躬下了身子。
  “老爷,我来求您了。我丈夫的脑袋被机器扎断了,我们现在成了贫穷的孤儿寡母。我来这里是求老爷赐予公道的,我丈夫被机器扎断了头,请老爷发给我们救济金吧!”她又把身子躬到了博罗维耶茨基的膝盖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出去,到门外去,这里不管这样的事。”什瓦尔茨叫道。
  “先生,安静!”博罗维耶茨基用德语叫他。
  “先生,她半年多来,已经走遍所有的部门和事务所,没有办法把她赶走。”
  “为什么这件事没有处理呢?”
  “你也问这个?这个无赖是有意把他的头放在轮子下的,他不想干了,他要偷厂里的东西。我们现在要给他的婆娘和小杂种付钱?”
  “你,癞皮狗,我的孩子是杂种?”女人喊着,激动地跳到了什瓦尔茨跟前,什瓦尔茨退到桌子后面去了。
  “女人,安静!你别嚷了,叫这些孩子也别哭了。”博罗维耶茨基吓了一跳,指着那些贴在母亲身边放声大哭的孩子叫道。
  “老爷!我正要说句实在的话,我在矿山里时,他们总是给我许愿,说是给钱。我也不停地走呀!求呀!可是他们骗我,把我象狗一样地赶出了门。”
  “你们放心好了,我今天就去和厂主说一说,一个星期后你们到这里来,会给你们钱的。”
  “敬爱的老爷呀!愿天主和琴希托霍瓦①赐予您健康长寿,赐予您财产和名誉吧!”她一面喊着,一面拜伏在他的脚前,吻着他的两只手。
  博罗维耶茨基从她那里脱身后,离开了办公室,可是他却在一个大过道里站了一会。当他看到女人也出来后,又问道: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啊!先生,我是从斯基耶尔涅维茨来的。”
  “在罗兹已经呆了很久了吗?”
  “快两年了,是因为破了产才来这儿的。”
  “你们有工作吗?”
  “这些异教徒,这些害了传染病的异教徒怎么会要我呢!
  再者我能把孩子放在哪儿呢?”
  “你们靠什么生活?”
  “我们很穷,老爷,穷得很呢!我和一些纺织工人一起住在巴乌蒂区②,每月要付三个卢布的房租。先夫在世时,尽管我们常常只有盐吃,只能挨饿,可总算是活下来了。现在他不在了,我就得去老城找活干,那里有时需要洗衣的等等。”
  她讲得很快,围在她身边的孩子穿得很脏,很破烂。
  
  ①波兰宗教圣地。
  ②罗兹的工人住宅区。
  “你为什么不回乡下,到家里去呢?”
  “我会回去的,先生!只要那儿照农民的标准给我付工钱,我这就去。否则,但愿罗兹城的瘟疫不要放过那里,但愿这城市的大火也烧到那里去,但愿天主不要怜惜那里的任何东西,但愿那里的一切都死光,不剩一个。”
  “别闹了,你们没有必要在这里诅咒!”博罗维耶茨基有点生气地嘟囔着。
  “没有必要?”女人感到奇怪地叫起来了。她把那苍白的、十分丑陋的、被贫困损耗了的面孔和那已经萎缩的、热泪盈眶的眼睛冲着博罗维耶茨基。“老爷,我们在乡里只不过是些雇农,我只有三莫尔格土地,是在父亲死后继承下来的。我们没钱盖房子,住在叔侄们家里,靠做工为生。一个乡里的人总还是可以住得好好的嘛!他可以把土豆积攒起来还债,可以养鹅养猪,会有鸡蛋。我们也养过乳牛,可是在这儿又怎么样呢?一个倒霉鬼要从早干到晚,连吃也顾不上,我们的生活最后就象乞丐一样,而不是象基督徒一样;我们是狗,而不能成为一个诚实的人。”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儿呢?应当呆在乡下嘛!”
  “为什么?”她十分痛苦地叫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走。阿达姆是在春天走的,他把女人留下,走了。秋后来了一个打扮得十分漂亮的人,谁也不认得他;他全身穿的是呢子,戴镀银手表,还有戒指和在乡下要三年才能挣到的那么多的钱。人们都感到惊奇,可这个瘟神却在骗人,乡里人希望他把他们带出去,为此他们给了他钱,上帝知道他对他们许了什么愿,这样马上就有两个农民:杨夫妇的儿子和住在林子那边的格热戈日跟他走了,其他的人也会走的。他们来到了这个罗兹,每个人都想有呢子衣服、手表,过放荡生活。我阻止过我的丈夫,我们来这儿干吗?人生地不熟,人们会把我们当牲口使的,可他还是走了,后来他又回来了,把我也接走了,慈悲的主呀!我的主呀!”她不停地唠叨着,放声痛哭起来,用两只脏手擦着鼻子和眼睛。她的身子在这无可奈何的悲痛中,开始颤抖起来,紧靠在她身边的孩子们也跟她一起低声哭起来了。
  “这里给你们五个卢布,你们就如我对你们说的那样去做吧!”
  博罗维耶茨基已经感到厌烦,他很快转过身来,没等对方表示感谢就出去了。
  他看不惯这种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是这女人却仍使他那慢慢消沉和有意控制着的感情受到了感染。
  他在马西—普莱特式蒸汽锅炉①旁站了一会,看到布料通过这里就染印好了。他有点神魂颠倒地望着那些刚刚印上的花色,一些加上了媒染剂的黄花,在高温中受到成分复杂的苯胺盐溶液的浸染,会变成粉红色。
  
  ①英国马西—普莱特公司生产的蒸汽锅炉。
  工厂在傍晚片刻的休息之后,又开始以同样的强度进行工作。
  博罗维耶茨基通过自己办公室的窗子向外望去,因为天色骤然阴沉,雪片密密层层地下着,给工厂的围墙和庭院涂上了一层白色。他看见霍恩站在守门人的小房后面,这里是工厂唯一的出口,霍恩在和刚才那个女人谈话,她好象为了某件事情正高兴地对他表示感谢,在自己的身后还拿着一张纸。
  “霍恩先生!”博罗维耶茨基从小窗里伸出头来喊道。
  “我正要找你。”霍恩走出来后,回答说。
  “你给这个女人出了什么主意?”他望着窗子,粗声粗气地问道。
  霍恩把身子晃了一下,在他那象女人一般的美丽的脸庞上,立刻现出了一阵红晕,他的一双蓝色的十分和善的眼睛也在闪闪发亮了。
  “我叫她去找律师,让她去和工厂打官司吧,到时候法律会迫使他们给她赔偿损失的。”
  “这个与你何干?”博罗维耶茨基轻轻地敲着玻璃窗,咬住了嘴唇。
  “与我何干?”他沉默了一会,“一切贫困,一切非正义的事情我都要管……”
  “你在这儿是什么身分?”他厉声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坐在一条长桌前。
  “得啦!我是事务所的见习生,经理先生不是最清楚吗!”
  霍恩愕然地问道。
  “好啦!霍恩先生!照我看,你完不成这个见习了。”
  “对我来说,什么都一样。”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可对我们来说,对工厂来说,就不是所有的都一样。你是工厂里千百万齿轮中的一个,我们收你并不是要你在这儿办慈善事业,是要你干活。这儿需要一切都发挥最好的效用,照规矩办事和互相配合,可你造成了混乱。”
  “我不是机器,是人。”
  “那是在家里。工厂既不考验你的人道精神,也不要求你慈悲为怀,而要求你多出力,出智慧,仅仅为了这个,我们才付给你酬劳。”博罗维耶茨基更加恼怒了,“你在这儿和我们大家一样,都是机器,因此你只能做你应该做的事,这里不是你大发慈悲的地方,这里……”
  “博罗维耶茨基先生!”霍恩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尊敬的①霍恩先生!我如果对你说话,你就好好听着。”博罗维耶茨基厉声地叫了起来,生气地把一大本样品丢在地上,“布霍尔茨是因为我的推荐才收下你的,我了解你的家庭,我望你好,可是我看你病了,你患了幼稚的挑拨离间病。”
  
  ①原文是德文。
  “如果你是这样来看对人的同情的话。”
  “你在用所有对工厂心怀不满的人早就用过的办法破坏我的名誉。应当给你一个律师,通过他的帮助,你就可以去关心那些不幸和被侮辱的人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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