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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自己、对周围世界都很满意。他向两旁许多吃完午饭急着去工厂和事务所的熟人不断点头打招呼。当他看见科兹沃夫斯基这时走在街道的另一边,又跟在一些女人的后面,老是盯着她们时,也只好任其自便了。
他觉得科兹沃夫斯基穿上这身象一个最普通的口袋一样的大衣很可笑。他的色彩艳丽的短裤有四分之一个肘长的地方明显地扭成了一团。他的大礼帽戴在后脑勺上。他的脸十分好动,看起来象一只哈巴狗。
在街旁的人行道上,名副其实地挤满了工人。他们在这些穿流于空气中的数不清的汽笛声的召唤下,急急忙忙奔向工厂,其中一些一边跑一边还啃着面包,木鞋底踩在地上的啪啪声响遍了整个街道。这声音发出后,随即和那站在一些大门旁边和大街两旁的小巷子里的一群群黑压压的,贫穷潦倒、衣衫褴褛的工人一起,散到四面八方去了。
在街道的一旁,有一群穷苦人在送葬。四个穿黑衣服的少年抬着一口白棺材,跟在牧师的后面。棺材上面插着一个蓝色的十字架。这个牧师有点驼背,身披一条蓝色的披肩。他的光秃秃的头偏到一边去了。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十字架。他的一双脚象在睡梦中一样不断拍打着大块大块的烂泥。在棺材后面,有几个孩子走在人行道上,打着雨伞紧紧地跟随,他们想到街心来,可时时刻刻都被马车和运载货物的敞篷车从那儿赶回路边。这些车子不断把黑色的粘糊糊的泥泞溅泼在棺材上,因此一个老女人不得不时刻用围裙把它擦掉。
谁都没有时间注意送葬。时而只有个把工人脱下帽子对棺材致意,或者一个女工叹息一声,表示诚意地和它告别。人们被这象严寒的尖刺一样,把充满着烟雾的灰色的、沉甸甸的空气刺穿了的汽笛声所催使,继续往前跑着。而这烟雾仿佛一道道肮脏的激流,从无数的烟囱里喷发出来后,纷纷落到屋顶上。它的难闻的气味散发在许许多多街道上。
博罗维耶茨基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想找一辆车快点去事务所。这时候他看见了有人在一辆路过的马车上向他点头。他们是玛达·米勒和她的弟弟,她弟弟头戴一顶红色的大学生帽子,胸前围一条表示参加了学生社团的饰带,挺着身子坐在马车上,他的膝盖上还放着一只黑色的大狮子狗。
马车在距卡罗尔十几步远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
玛达对博罗维耶茨基表示微笑。
“先生!那答应给我开的书单!你说话就是这样不算数吗?”她和他打了招呼后马上问道。
博罗维耶茨基看了看她的一双金色的眼睛。
“我坦白承认我是忘了,可是我一定改过。现在我郑重约定今天给你送来。”
“我不相信,我要可靠的保证。”她嘁嘁喳喳高兴地说。
“我可以为此签名。”
“不行,签名值不了几个钱。”她对他把手放在胸脯上的幽默动作和他的约许感到有趣,便笑起来了。
“那么我可以拿出一个大公司的期票作为我的保证。”
“是利基耶尔托娃太太的公司吧!”她马上叫道,但她又立刻为她不愿说而冒冒失失说出这些话来感到不安,因此她把脸迅速藏在她的丝面罩里。
“我对姐姐多次说过利基耶尔托娃太太很蠢,她不相信。”
威廉喃喃地说。
“卡罗尔先生到哪里去?”她想消除她刚才讲得不好的话的影响,便把她那红得就象甜菜一样的脸抬起来,又开始说了。
“上工去。”虽然这个对于利基耶尔托娃的提醒狠狠地刺痛了他,他依然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玛达,我们送送他,好吗?”
“好啊!我很乐意。先生你同意吗?”
“就以坐一个位子作为我的回答吧!”
“威廉,你和狮子狗坐在一起,给先生让个位子。”玛达高声叫道。
“谢谢!我愿意坐低点,这样便于我看路。狮子狗真漂亮呀!”
“它值三千马克。在展览会上曾获得奖章,并给莱奥·卡普里菲①介绍过。”
①莱奥·卡普里菲,德国的政治家,当时德国海军部的统帅。——原注。
“那么这是一条非常出名的狗!”
“一条坏狗,咬过我,把我一条全新的裙子也咬破了。”
“你没有因为这个而惩罚它吗?”
“威廉替我打了它。”
“你们到哪儿去?”
“玛达在艺术沙龙中有所发现,她肯定是要去买那些没有用的小玩意儿。我是要把我的策扎尔带出来走走,因为它在家里,也象我一样,感到寂寞。”
“你什么时候去柏林?”
玛达开始高声地、天真地笑起来了。
“一个月前他就要走,每天为此都和爸爸吵闹。”
“别说了。玛达!你真蠢,你既然不懂问题在哪里,你就别说嘛!”他说得很生气,连他脸上的那一块伤疤也涨红了。
他把自己高大的身躯挺得直直的,面色阴沉地坐着。
“先生!你也以为我很蠢吗?家里的人都说我蠢,他们常这么说,最后我自己也不得不信以为真了。但虽说如此,我也知道威廉在柏林欠了债,爸爸不肯替他还,因此他就呆在罗兹。”他看看弟弟,带挖苦地说道,“哈!哈!他的把戏能瞒得过我?”
“玛达,我要下车了,我要直接去告诉父亲,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下车吧!我们和博罗维耶茨基在一起还方便些。卡罗尔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呀!”
“这种问题是得不到回答的。”
“你不肯对我说真话。”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真话。”
“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书单?”
“今天我送来。”
“我不信,你若是没有送来就要受罚。”
“如果说要受罚,那么什么才是最好的奖赏?”
“一杯好咖啡。”她天真地说道。
威廉哈哈大笑,策扎尔也跟着吠叫起来了。
“我难道又说了什么蠢话?”她问道,同时感到不安地红了脸。
“威廉先生是在笑那只狗。你看,它多么好玩呀!”
“你是一个好人,连爸爸都这么说,我们家里除威廉外,大家都这么说。”
“玛达!”
“我和你们在一起感到很好,遗憾的是这里已经到我的工厂了。谢谢!再见。”
“休息日午后我们等着你。”
“记得,遗憾的是这个休息日不是明天,而是在星期四。”
玛达高兴地笑了,表示亲热地瞥了他一眼。
卡罗尔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他看见她回头望了他好几次。
为什么安卡不能有巨万家私呢!遗憾……”他想着,往厂里跑去。他的工厂在午间休息之后,已经全部进入那寻常的、疯狂的活动中。
在工厂旁边的建筑物中,出来了一支消防队。车子、水龙带、水桶都排得很整齐,他们跑得很快,地上的泥泞在车轮和马蹄的践踏下不停地往车子的底部喷去。车上充当消防队员的工人也在迅速地穿着他们的救火衣。
“是哪里起火?雷赫泰尔先生。”卡罗尔对那消防队的领队说。他是纺纱厂的经理之一,随同他来的工厂看门人早在家里就在自己身上紧紧锁上了一根带子。
“阿尔贝尔特·格罗斯曼的工厂起火!你把你身上的带子系紧点。”他对这个看门人叫道,可是这个人的肚子太大,他的救火衣太瘦小,穿不下,连扣子都掉下来了。
“烧了很长时间吗?”
“近半个小时了,好象什么都烧着了,使劲点,施米特先生。”
“因此就这样急吗?”
“格罗斯吕克打过电话给老头子,他不管格林斯潘如何生气,曾要求他制止女婿烧自己的工厂。”
“为什么?啊哈!他们想叫他破产。”
“今天这已是烧第三次了。”
“工厂第三次起火?”
“啊!是的。”
“他们在这些损失后,会彻底破产。”
“但愿闪电把他们烧光。这些囚犯,狗娘养的,他们赚钱,可我们就不得不跳到烈火里去,象狗一样,累得要把舌头伸出来了。”
“你想干什么,他们需要堵住他们的收支逆差呀!”
“再见,哎哟!他妈的,我急得全身都要爆炸了!”卡罗尔一面喊着,一面坐上了在大门前等着他的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不一会就跟在消防车的后面飞跑起来。这些消防车由于被上面消防队员闪闪发光的钢盔所遮住,看起来就象一把把茶炊似的,在街上显得十分醒目。
“好呀!热季已经开始了。”下马车后,他喃喃地说着,便跑到电话跟前,要把莫雷茨的来电告诉马克斯·巴乌姆。
他刚打完这个电话,那电话铃又在叫他了,正好他还没有离开。
这是特拉文斯基在说话,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马上就来。
“我在印染厂等你。”卡罗尔回答后,跑进厂里去了。
他来到车间里那些不停地转来转去的小车、运转的机器和一堆堆布料中间。这些布就象许多不同颜色的带子一样,通过传动带、轮子和人们,穿过这可怕的嘈杂声响和从洗濯车间升起的宛如云雾的蒸汽,向大厅里的所有方面似乎没有止境地伸展开来。这里的震动、喧哗、叫喊和那象发了疯似地颤抖着的机器的爆烈声,使一切、使所有的人感到生气勃勃,它们的疯狂的强力好象要把工厂魁伟的城墙推倒。博罗维耶茨基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这工厂的富于野性的生龙活虎的生活中了。
他在车间之间来回地跑着,为了察看货物、下达指令。他看完了这个大厅后,便又跑到其他的大厅,把一切和工厂无关的事全都忘了。
在最近几天极度的精神疲劳之后,他在这里感到了轻松愉快,他对这周围产生的可怕的力量发生了很大的兴趣。
他的疲劳恢复了,在这工厂的地狱中,他的心情能够安宁,他的脚跟也站立得更加稳健了,因为他把在这儿所有方面的无数人们和机器表现出来的能量都和自己化为一体了。
他走遍了所有的大厅后,又回到了“厨房”里。
默里在一间小小办公室的一台小印染机上试制样品。这间办公室是从“厨房”分出来的,室内到处都装着玻璃。可是这个英国人的尝试却没有成功,因为他把颜料已经搞得布上到处都是,弄脏了上面的图样。他感到十分烦恼,虽然表面上在快乐地笑着,可是他的脸却气得发紫,那长长的黄牙也龇出来了,活象一只哈巴狗。这时候,他只好用身上系着的围裙擦了擦手,低声地诅咒起来。
“从中午就开始折腾了,却搞不出新的花样。”
博罗维耶茨基在紧张地工作,可是那个忙忙碌碌的特拉文斯基事先连招呼也忘了打,就中断了他的工作。他站在门槛上,请卡罗尔马上和他作一个短时间的私人谈话。
“我们去转轴仓库吧,那儿没人。”
于是他在前领着卡罗尔去了。
特拉文斯基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有点神魂颠倒。他的一双蓝眼睛在工厂周围到处张望,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瘦削而漂亮的脸上现出了忧郁的神色,这张脸由于他内心的痛苦,显得痴呆呆的,好象冻结了一样。这种痛苦在他那塌陷下去的眼中,在他那尚未被淡黄色的小胡髭所遮住的嘴角上,也有所表现。他是卡罗尔的老同学和老朋友,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