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无所谓好坏,只有愚蠢与聪明之分。”
凯斯勒再也不能老老实实听下去了,于是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嚷道:
“你们跟小孩一样,就会玩空话的汽球解闷。我回家了。”
“我也是这么看。”库罗夫斯基一语双关地说。
凯斯勒留了下来。
话题转到了文学,是梅什科夫斯基谈起来的;因为博罗维耶茨基嘲笑文学迷,梅什科夫斯基便告诉他说:
“起头是歌曲,结尾还是歌曲,文学不是精梳棉纱纺织教课书。到此为止吧!”
他站了起来,神色奇异地瞧瞧在座的人,好象有点惋惜似的,说:
“跟我喝一杯送别酒吧,明天我到澳大利亚去。”
大家哈哈大笑,喝了一杯,可是他严肃地重复道:
“你们别笑,我说的是实话,明天晚上我就永远离开罗兹了。”
“到哪儿去?为什么?”问题接二连三地来了。
“见见世面去,到哪儿算哪儿。为什么?为了远远地离开欧洲,离开工厂文明。这个臭水坑,我已经腻了,我在这儿憋死了,沉到底了,要死了。再过两年,我非得烂死不可,可是我还想活下去,所以要走。我要重新开始生活,象人一样地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呀?究竟为什么?”他们都大惑不解,为他这个异乎寻常的决定激动起来。
“究竟为什么?因为我腻了,我讨厌法律、风俗、各种关系、各种机构的无恶不作,讨厌老流氓一样的欧洲,各种虚情假意、五花八门的什么原则。这些东西控制了我,使我永远不自在——我讨厌一切,一切都太使我痛苦,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可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你就能轻快点吗?”
“那就得再看了。诸位保重,再见!”
大家跟他话别,可是又都挽留他,因为大家都喜欢他,虽然他有点阴阳怪气,还是十分器重他。
库罗夫斯基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睛打量了他一阵,后来和他吻别时低声说:
“你作得对。我要不是公务缠身,得干到底,干到最后一口气,我就跟你去。你什么时候用钱,就来信。”
“嘿,见鬼,我会搞到大笔资本的,因为我的双手和大脑都很好。我走,不是为了去玩女人,去寻欢作乐;我走,是为了自由自在地生活。你们如果愿意,以后就偶尔想想我;请你们记住,不要为了发财不要命,别把自己变成拉车的牲口,不要变成机器,别因为工作过度把身体搞垮。”
他吻了大家,吻库罗夫斯基用的劲儿最大,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他开着玩笑走了。
“哼,疯子!”凯斯勒轻蔑地哼了一声,也立即跟莫雷茨和维索茨基一起走了。
只剩下了库罗夫斯基和博罗维耶茨基。
库罗夫斯基双目迷离地望着远方什么地方,压抑不住因为伙伴上路的满怀惜别之情。
“我只占用你一小会儿的时间。”博罗维耶茨基说。
“请坐吧,到天亮还有不少时间呢。”他指着窗户,指着透过沾满水汽的窗口闪现的熹微晨光,说。
卡罗尔长时间述说着他的工厂、公司现状,摆脱过多合伙的人的重要性,又谈到了别人对他施展的阴谋诡计,最后建议库罗夫斯基入股。
库罗夫斯基沉思了半晌,又盘问了细节,这才说:
“好吧,可是有一个条件。我是有言在先,这是个重要的条件,而且……也许有点奇怪。”
“你说吧。”
“也许你不喜欢,可是……请你顺顺当当地接受,象买卖人这样。”
“我等着呐,说嘛!”
“别娶安卡!”
博罗维耶茨基跳了起来,脸上顿时绯红;这是一种突如其来,令人昏眩的欢乐造成的红晕。他心里痒痒得想搂住他的脖子,可是他火速控制住了自己,迅速作出了严肃的表情,拿起了帽子。
“我不是说了吗,请你顺顺当当地接受,象买卖人那样。不过,我们谈谈心里话,用不着互相欺骗,咱俩都互相很了解。”
“好,说说心里话。”
“我悄悄地跟你合伙,你可以摆脱债务,甩开现在的股东们;可是作为报答,你得对安卡小姐说句干脆的话;你爱跟谁结婚都由你,比方说跟玛达·米勒吧。”
“你呢,跟安卡?”
“这是我的事,以后的事,只要你给她一句话,你也别再折磨她了。这种处境会要她的命的,她自己不说罢了。”
“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可是我考虑来考虑去,因为我担心,她那么敏感,而且,而且……”
“而且,我觉得她不爱你,所以你宽待她。”
“有点这样。”他说;库罗夫斯基的话最痛苦地触动了他。
“哎,你不是也不爱她吗!”
“这里,我也得说,这是我的事。我只能告诉你,只要不跟她断,我就是她的未婚夫,并且很快就娶她。真奇怪,你怎么能够提出这样的建议。”说着他竟然恼怒起来,真是出人意料。
“你的话很对,也许我的脑筋不清楚了,没说清楚。”
“再见。”
库罗夫斯基和他握了手,望着他的背影,感到惋惜。他旋即按了铃,吩咐马上备车回家。
“可怜的安卡!”他喃喃说了一声。
第 十九 章
“我先去厂里一会儿,再跟你们一块儿去;现在我还不怎么想回家。”凯斯勒和莫雷茨在跟维索茨基分别时,对莫雷茨说。
“到我那儿去喝杯茶,怎么样?”
“好吧。我有点事,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凯斯勒神经质地颤抖了一下,轻声说。
他们沿着空荡的、好象是死灭的街道慢慢地走。白雪盖住了屋顶、街心和人行道,但只有薄薄的凝冻的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渗透着阴沉而寒冷的晨光,给城市披上了一层凄凉愁闷的气氛。路灯已经熄灭,一切都变成模糊一片、混沌不清;什么地方偶尔有一线灯光闪烁一下,旋即就熄灭了。
“你非得回工厂去吗?”
“非得去,各个车间都有夜班。”凯斯勒说。
“我说句话你别介意:我要是你,我就不去查看马利诺夫斯基干活;他那张脸好象链子拴着憋得暴跳如雷的狗脸一样。”
“那个蠢货,他女儿一年差不多花我五千卢布,可是他还冲我嘀嘀咕咕的。”
“他在西伯利亚呆过。”莫雷茨小声说。
“是个城府很深的人。我得去见他,因为他给我写了封信,我得亲自给他个回答。”
他恶狠狠地冷笑了一下。
“卓希卡的事吗?”
“对。”
“你至少得带把手枪吧?”
“对那条波兰狗,一只脚就够了;他要是汪汪,就把他踩扁。不瞒你说,他不会汪汪的,他只想捞女儿一笔肥肥的赔偿费。我处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他以嘲弄的口气说,可内心却感到一种奇怪的战栗;倒不是惧怕,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而是因为某种不可名状的忧虑和厌倦。
他眺望着铅色的天空,眺望着象是死亡了的房屋的铅灰色围墙,倾听着笼罩这座沉睡城市的万籁俱寂中令人不安的动静。
他到了工厂的院里。工厂的全部机器都在隆隆响着,院子里泻满了电灯的道道光芒,到处都有人走动;到了这儿,他才觉得精神为之一爽。
“请你等一会儿,我说句话就出来。”
他迈步走进了几乎是漆黑一片的机房。因为那儿只有一盏小灯,照着几个大活塞和大轮子的下半部。巨大的轮子一如既往地象疯狂的大兵团一样旋转着,唱着显示力量的粗野的歌,闪烁着巨大的钢铁轮辐,令人望而生畏。
“马利诺夫斯基!”他在门口喊了一声,可是机器的钢铁轰鸣声淹没了他的呼叫。
马利诺夫斯基穿着长工作服,手里拿着机油和小刷子,正猫着腰在机器周围转,察看这个魔鬼般的怪物;他完全淹没在呼号咆啸声中,就象在汹涌的大海中心一样,他只是用眼睛打量着魔鬼的运动;这魔鬼如痴如狂地来回奔跑,发出雷霆般的轰鸣,震撼着墙壁,使机房里充满恐怖。
“马利诺夫斯基!”凯斯勒对着他的耳朵又尖叫一声。
马利诺夫斯基听见了,走近几步,放下了机油和小灯,镇静地瞧着他,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
“你给我写信了?”凯斯勒威风凛凛地问道。
他点了点头。
“你要怎么样?”他粗鲁地追问,因为马利诺夫斯基那若无其事的神情使他感到憋气。
“你跟卓希卡干了什么事?”他俯身低声问他。
“哎哎,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又问了一句,却身不由己地退到门口去了。
马利诺夫斯基挡住了他的去路,低声地,然而十分镇静地说:
“没什么……我只不过要替她跟你算帐……”
他的眼睛里冒出一种逼人的、铁青色的目光,象活塞一样的两只有力气的手攥紧拳头,表示威吓地向前伸出。
“滚开,不然我砸烂你的脑袋。”
他打了一个寒噤,看到了马利诺夫斯基眼里对他作出的死刑判决。
“你敢,你敢!……”马利诺夫斯基阴森森地嘟囔了一句。
两个人挨得近了,片刻之间互相对视,象憋着劲头儿要互相猛扑的两只老虎一样。
他们的眼睛闪出凶光,仿佛大轮子钢辐从幽暗中发出冷光那样。
那机器魔鬼,宛如被缚束在昏暗、光点、闪亮之网中的蟒蛇,狂暴地号叫着,奔驰着,似乎要从四面震得发抖的厚墙中间逃跑。
“滚开!”凯斯勒吼了一声,同时用戴了关节保护套的手冲马利诺夫斯基猛击一下,使马利诺夫斯基打了个趔趄,退到了墙脚下,但他没有倒下,却象闪电一样伸直了腰,反扑在凯斯勒身上,两只铁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迅猛一推把他摔在对面的墙上。
“你……这个混蛋……”他臭骂着他,把他掐得更紧了,直到凯斯勒嘴里冒出血沫子,有气无力地哼出声来:
“放开……放开……”
“我非送你回老家,你把我的……我的……我的……”他慢慢地叨念,不由自主地松了松手指头。这时候凯斯勒清醒过来了,拼命地向前使一下狠劲,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马利诺夫斯基没有松手,他们互相拦腰缠在一起,象两只熊一样滚着,发出震耳的叫骂声,头撞在沥青上,碰在墙上和机器的围栏上,膝盖磨着地面,互相咬着脸和肩膀,由于剧痛和愤怒而吼叫着。
仇恨和杀死对方的欲望夺去了他们的理智,他们象一堆妖怪一样翻滚,一会儿歪斜,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倒下,扭动着,弹跳着,野声野气地咆啸着,血流满面,越打越凶,这场殊死的搏斗就在轰鸣震耳的机器旁边进行,就在那个每时每刻都要用钢铁獠牙把他们咬住的大轮子底下进行。
他们滚打了片刻,马利诺夫斯基占了上风,猛劲一按,把对手的肋骨折断了几根,压塌了胸腔;就在此刻,凯斯勒最后也用牙齿咬住了对手的脖子。
他们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打了个圈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跌倒在活塞轴和急速旋转的轮辐上;那大轮子立即把他们拉住,卷起,带到屋顶上,眨眼之间撕成了碎片。
虽然他们最后的嚎叫声还在颤抖的墙壁间回响,人却已经化为乌有,只有躯体的碎片在魔鬼般的大轮子轨道上飞旋,被抛到墙壁上,在鲜血染红的活塞轴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