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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约姆君?……君主应当养这类奇妙的野兽。我们这些为君王者,应该以雄狮代替狗,以老虎代替猫。强者为王。在信奉朱庇特的异教徒时代,民众献给教堂百头牛和百只羊,帝王就赐给百只狮子和百只老鹰。这说起来很凶蛮,却十分美妙。法国历代君王宝座周围都有猛兽的这种吼叫声。不过,后人会给我公正的评价。我在这上面比他们花费少,用于狮、熊、象、豹等的费用,我节省得多。……往下念吧!奥利维埃君。我们只不过说给我们的弗朗德勒朋友听一听。”
纪约姆·里姆深鞠一躬,而科珀诺尔,满脸愠色,活像陛下谈到的狗熊。国王却没有在意;嘴唇刚伸进杯里呷了一口,随即又赶紧吐出来,说道:“呸!这草药汤真讨厌!”正在朗读卷宗的那一位继续念道:
“有个拦路抢劫犯在剥皮场牢房里关压了六个月,等候着发落,为付其伙食,六利弗尔四索尔。”
“什么?”国王打断话头。“喂养该绞死的东西!天啦!休想我会再给一文钱供这种饭食的。……奥利维埃,此事您去跟埃斯杜特维尔大人商量一下,今晚就给我做好准备,叫那个风流鬼与绞刑架结婚吧。念下去。”
奥利维埃在念到拦路抢劫者那条时,用大拇指做了个记号,跳了过去。
“付给巴黎司法极刑执行官亨利埃·库赞六十巴黎索尔,该款项是奉巴黎司法长官大人之命,偿付奉上述司法长官大人之命购买一把宽叶大刀,供因违法而被司法判处死刑者斩首之用,备有刀鞘及一件附件;同时已将处斩路易·德·卢森堡大人 ①时开裂并损缺的那把旧刀修复和整新,今后可充分表明……”
国王插嘴说:“得了。我心甘情愿降旨花这笔钱。这样的开销我不在乎,花这种钱我从不心疼。……往下念吧。”
“新造了一只大囚笼。……”
“啊!”国王双手按住椅子的扶手,说道。“我就知道,我来这座巴士底总有什么玩意儿的。……等一等,奥利维埃君。我要亲自去看一看囚笼。我一边看,您一边给我念好啦。弗朗德勒先生们,你们也来看看。挺新奇的。”
话音一落,站起身来,倚在奥利维埃胳膊上,示意那个① 路易·德·卢森堡(1418—1475):法国元帅,因勾结英国人谋反而处决。站在门口像哑巴一样的人在前面带路,又示意两个弗朗德勒人跟在后面,遂走出了房间。
在小室门口,御驾又增加了披盔带甲的武士和手擎火炬的瘦小侍从。主塔内部的楼梯和走廊都是从后墙开凿而成的,王上在黑暗的主塔里面走了一阵子。巴士底的总监走在前头,下令给年老多病、弯腰曲背、边走边咳嗽的老国王打开各个小门。
每过一道小门,所有人都不得不低下脑袋,只有那个由于年老而佝偻的老头除外,他的牙齿全掉光了,透过牙龈说道:“哼!我们都准备好进坟墓的大门了。过矮门,就得弯腰而过。”
末了,最后一道小门锁上加锁,重重叠叠,花了一刻钟才打开。走过这小门,里面是一间又高又宽的拱形大厅,借着火把的亮光,可以分辨出正中有个铁木结构的厚实的大立方体,里面是空心的。这就是用来关禁国家要犯的有名囚笼之一,称为国王的小姑娘。笼子侧壁上有两三个小窗子,窗上的粗大铁栅密密麻麻,连玻璃也看不见了。门是一块平滑的大石板,就像墓门那样。这种门只能进,不能出。只是里面的死者是个活人。
国王围着这个小建筑物缓步走起来,一边仔细地察看,跟在他后面的奥利维埃却大声念着帐单。
“新造一个巨大的笼子,梁木、方材、承梁均用粗壮的木料,笼长九尺,宽八尺,顶板与底板高七尺,榫接并用粗大的铁螺栓铆合,该笼子置于圣安东城堡作为塔楼之一的房间里,笼内奉旨监禁原先关在残旧囚笼里的一个犯人。……这个新囚笼用了九十六根横梁,五十二根竖梁,十根各为三图瓦兹长的承梁;十七个木匠在巴士底庭院内劳作了十二天,砍削、加工、刨光这些木料。
“相当好的橡树心。”国王边说边用拳头敲敲囚笼构架。
“……这个囚笼,”奥利维埃继续念道,“用去二百二十根粗大的铁螺栓,每根八九尺长,其余的中等长度,还有用于固定螺栓的垫片,盖帽和压衬,上述各项共用铁三千七百斤重;外加八根大铆钉用来固定上述笼子,连同铁抓和铁钉,共重二把一十八斤,还不包括囚笼所在房间的窗户铁栅,房门上的铁杠以及其他等等……”
“为了关一个没几斤重的人竟用了那么多的铁呀!”国王说道。
“……总共三百一十七利弗尔五索尔七德尼埃。”
“帕斯克—上帝!”国王喊叫起来。听到路易十一这句粗鲁的口头禅,好像囚笼里有个人醒了过来,只听得铁链丁丁当当撞着底板的响声,有个好似从坟墓里发出来的微弱声音响起来:“陛下!陛下!开恩吧!……”只听见说这话的声音,却看不见其人。
“三百一十七利弗尔五索尔七德尼埃!”路易十一接着说。
听到囚笼里发出来的哀鸣,所有在场的人不由得直打寒噤,连奥利维埃亦不例外。只有国王一个人好像没有听见。奥利维埃奉命继续往下念,王上冷漠地继续察看囚笼。
“……此外,一个泥瓦工凿洞安放窗栅,并因囚笼太重,其所在房间的地板难以支撑而得加固,共付二十七利弗尔十四巴黎索尔……”
囚笼里又呻吟起来:
“开恩吧!王上!我向您发誓,谋反的是昂热的红衣主教大人,而不是我。”
“这个泥瓦匠够狠的!”国王说道。“接着念,奥利维埃。”
“一个木工制作窗子、床铺、马桶打洞等等,付二十利弗尔二巴黎索尔……”
那声音继续在呻吟:
“唉!王上!您不听我说的话么?我向您保证,给德·纪延大人写告密信的并不是我,而是拉·巴律 ①红衣主教大人。”
“木工也够贵的!”国王说道。“念完了吗?”
“没有,陛下。……一个玻璃工安装上述房间的玻璃,付予四十六索尔八巴黎德尼埃。”
“开开恩吧,陛下!我的全部财产都给了审判我的法官们,餐具给了托尔西大人,藏书给了皮埃尔·多里奥尔老爷,挂毯交给了卢西永的总管,难道这还不够吗?我是冤枉的。我在铁笼子里哆哆嗦嗦已十四年了。开开恩吧,陛下!您会在天国得到报答的。”
“奥利维埃君,”国王说道,“总共多少?”
“三百六十七利弗尔八索尔三巴黎德尼埃!”
“圣母啊!”国王嚷道。“这可真是贵得吓人的囚笼啊!”
他从奥利维埃手中一把夺过卷宗,扳着手指自己计算起院来,忽而查看文书,忽而仔细察看囚笼。这时,从囚笼里传出囚犯的呜咽声。这声音在黑暗中是那么凄惨,大家的脸孔变得煞白,面面相觑。
① 巴律(1421—1491)为法国昂热的红衣主教,因勾结英国人谋反而逃亡国外。
“十四年了!陛下!已经十四年了!从一四六九年四月算起。看在上帝的圣洁母亲面上,陛下,就听我诉一诉衷肠!在这整个时期里,您一直享受太阳的温暖。我呢,体弱多病,难道再见不到天日吗?开恩吧,陛下!发发慈悲吧。宽容是君王的一种美德,因为宽宏大量可平息怒气发泄。陛下,难道您认为,到了临终时,一个君王由于对任何冒犯从不放过而会感到是一种巨大的快乐吗?况且,陛下,我并没有背叛陛下;背叛的是昂热的红衣主教大人。我脚上带着沉重的铁链,链头还拖着个大铁球,重得有悖常理。唉!陛下,可怜可怜我吧!”
“奥利维埃,”国王摇了摇头说道。“我发现有人向我报价每桶灰泥二十索尔,其实只值十二索尔。您把这份帐单重新改一下。”
一说完,随即从囚笼转过身去,步出那个房间。可怜的囚犯眼见火把耳听人声远去,肯定国王走了。“陛下!陛下!”
他绝望地喊道。房门又关上了,他再也看不见什么,再也听不见什么了,只有狱卒吵哑的歌声,在他耳边回荡。
巴黎圣母院(四)第十卷 欢乐万岁(6)
让·巴律老公
再看不见了
他的主教区;
凡尔登大人
一个主教区也没有了;
两个一起完。
国王默不作声,又上楼回到他的小室去,他的随从跟在后面,都被犯人最后的呻吟吓得魂不附体。冷不防陛下转身问巴士底的总管道:“喂,那囚笼里曾有个人是不是?”
“没错!陛下!”总管听到这问话,顿时目瞪口呆,应道。
“那是谁?”
“凡尔登的主教大人。”
国王比任何人都心中有数。不过,明知故问是一种癖好。
“啊!”他说,装出天真神态,好像是头一回想起来似的。
“纪约姆·德·哈朗库,红衣主教拉·巴律大人的朋友。一个挺好的主教!”
过了片刻,小室的门又开了,看官在本章开头见过的那五个人走进去之后,随即又关上。他们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保持原来的姿态,继续低声谈话。
国王刚才不在的时候,有人在他桌上放了几封紧急信。他亲自一一拆封,立刻一一批阅,示意奥利维埃君—— 好像在王上身边充当文牍大臣—— 拿起羽毛笔,并不告诉他信函的内容,就开始低声口授回复,奥利维埃跪在桌前,相当不舒服,忙着笔录。
纪约姆·里姆注意观察着。
国王说得很低,两位弗朗德勒人一点儿也听不见他口授什么,只有断断续续听到难以理解的片言只语,诸如“……以商业维持富饶地区,以工场维持贫瘠地区……”“让英国贵族看我们四门臼炮:伦敦号、勃拉汉特号、布莱斯镇号、圣奥美尔号……”“大炮是目前战争更合理的根由……”“致我们朋友布莱随尔大人……”“没有贡赋军队是不能维持的……”等等。
有一回,他提高了嗓门:“帕斯克—上帝!西西里国王大人竟跟法国国王一样用黄火漆密封信件,我们允许他这么做,也许是错了。连我那勃艮第的表弟当年的纹章都不是直纹红底子的。要保证名门世家的威严,只有维护其特权的完整性。记下这句话,奥利维埃伙伴。”
又有一回,他说道:“噢!这封信口气真大!我们的皇兄 ①向我们提出什么要求呀?”他一边浏览书信,一边不断发出感叹:“当然,意志如此伟大、强盛,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可别忘了这句老谚语:最美的伯爵领地是弗朗德勒;最美的公爵领地是米兰;最美的王国是法兰西。对不对,弗朗德勒先生们?”
这一回,科珀诺尔同纪约姆·里姆一起鞠了一躬。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