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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担义务的时候,两人都认为: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她)也有责任。
当女儿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赢得大家交口称赞时,两人又都想:还不是我的基因好?
等到年纪再长,当目标大多实现,别的条件足以俯视绝大多数人,再也比无可比时,两人又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似乎也是值得拔高一下的。
于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政治经济,有兴趣的要加强,没兴趣的也要做到能充场面。学习好,可以跳级?那就跳啊!别人夸她是神童,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心里却得意地挑眉: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可惜的是,大概老天也嫉妒人的完美,总体来说还是造了个残次品给他们。
朱乐不仅相貌和爹娘有一定差距,才智在长大之后也逐渐变得平平。为人既不八面玲珑,也没有经商的天赋,还一意孤行地去学最苦最累最没用的工科。
在朱乐最亲近的两个人,奶奶和外公相继去世之后,就连还算温顺乖巧的性格也变了。谁的话也不听,谁的情也不念,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甚至离开亲人独自北上去寻找她口中的所谓自由。
儿大不由娘,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朱乐再不肖,他们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再生也不赶趟了,逼得太紧万一发生点啥事,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由着她去,希望她总有一天心智成熟,能明白一些道理。反正如果愿意,即使跑到国外,她的一举一动也难逃他们法眼,何况只是在北京。
就这么拖着拖着,两夫妻在一次碰头会上,感叹自己年华逝去的时候,忽然惊觉:原来他们的女儿已经二十八岁,适婚年龄不仅到了,都快要过去了!
荒谬,真是荒谬!他们的女儿怎么能不嫁,又怎么能不好好嫁?这件事刻不容缓,必须马上解决!
但由于朱乐的妈妈毕云瑞,在上次讨论毕业去向的时候和女儿闹翻,一直都没回过劲儿来,就决定由和女儿关系相对不那么紧张的朱青柏,担任首席执行官去具体运作。
但是挑选对象的事,则由身为股东的夫妻二人共同商议。设定了繁琐的包含项和排除项,可供选择的男人被两人派出专职人员建成了数据库。一审,二审过后,递到两位终极BOSS手上的名单,那可真正能说得上是精英荟萃。
商界政界IT金融,全部涵盖,大江南北欧美日本,都有涉及。
个人方面:年龄分部要在30至35,丑的不要,矮的不要,胖的不要,瘦的不要,病的不要,笨的不要,离异丧偶不要,名声不好的也不要,黄赌毒同(现在断臂很普遍,不得不加了一条)绝对不能沾,琴棋书画最好都要会。
家庭方面:至少三代以上受过高等教育,五服之内无人作奸犯科,家族不能有遗传病史。父母双亡上门入赘最好,如若不然,也得答应至少前两个孩子一个姓朱,一个姓毕。
如此苛刻的条件,最后居然海选出了整整一张A4纸的名单。当然,这并不是朱大小姐貌能倾城魅力无双,她身后那两位股东乃至两个家族才是重头筹码,况且这年头真正出身名门人品不差相貌不差智商不差行事低调无负面新闻且无兄弟姐妹争夺遗产的适婚姑娘,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多。
夫妻俩挑花了眼,在别墅的会议室整整讨论了一夜,烟蒂垒满一缸,熊猫眼多了四只,恐怕任何人得知这种情况,都得感叹一下可怜天下父母心。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讨论出结果,因为这两人都认为自己的选择才最英明最正确最深谋远虑,谁也不肯服从对方的决定,还差点为此拍桌子翻了老脸。
两位陛下息怒之后,终于想出折中的办法,决定由朱青柏借着来北京开会,和朱乐慎重谈一下,必要的时候可以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于是,在两虎相争小猫得利的情况下,朱乐便被赐予了发言权,关于自己嫁给谁的问题——虽然只是发言权,最终决定权还在两位股东手里,且发言的范围不能超过那张A4纸。
计划赶不上变化,朱青柏没想到的是,整整一个晚上联系不到的女儿,居然以那种方式华丽丽地出现在他面前,并且身边陪伴着一个目测就不完全符合条件的男人。
偏偏女儿还一副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连老父的召唤都不管不顾,这让一呼百诺前呼后拥的朱青柏情何以堪!
如果年轻三十年,朱青柏甚至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一拳打碎那年轻男人气定神闲的可恶表情,管他是谁,也别想凭着一副小白脸就勾引他的女儿!
然而女儿不争气,恶事就只能由老爹来做,果然,话一出口,两个年轻人都变了脸色。
朱乐停住不前,反而后退了一步,仍旧回到大董的旁边,冷声道:“这个不劳您费心。”
朱青柏忍住不发,尽量用柔和的语气:“我和你妈妈已经为此忙碌了很长时间,做父母哪有不关心子女的,你要明白我们都只会想你更好。”
“如果二十年前,甚至是十年前,您能赋予我这种关心,我想我会很高兴,现在嘛,不需要了。”朱乐仍旧不领情。
大董在旁边静静地不发一言,眼光却一刻也没离开朱乐。朱乐在他的印象里是善良和气,开朗乐观的,偶尔有点小迷糊。有时候碰上特定的人,比如叶铭磊和潘东,会流露出凶悍泼辣的一面,但总体来说并不伤筋动骨,还是很温暖阳光的性格。
此时朱乐在面对自己父亲的时候,眼神里的抗拒、愤怒和哀伤则令她换了一个人似的,将从未有过的一面展现在自己面前,当然,也是展现在众人面前。大董分神瞥向栗徵,这人既然劳得朱青柏亲自出面相送,身份地位和他不会差太多,此刻却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朱乐。
大董皱了皱眉头,此时仍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因为朱青柏摆明了对他不感兴趣,连让朱乐介绍他出场的机会都不给。
至于朱乐,大概是根本不想跟父亲说话过多,或者是认为自己的存在没必要让他知道。
“这么多年我自己挣钱自己花,没用您二位一分一毫,我想你们也不能再对我的事横加干涉。”既然不关心,又何必总强迫她做这做那,大家各自过日子不好吗?
朱青柏已是山雨欲来:“你一生下来就自己养活自己吗?”
不说这句也罢了,此言一出朱乐也火了:“照顾我生活的是奶奶,教育我成人的是外公,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过是提供了一个精子而已!”
还是那句老话,无欲则刚,朱乐自力更生,并不觉得有仰仗他人的必要,即使这个他人是她的亲生父母。
三十一
朱青柏到底是老江湖了,从政多年早已练就泰山崩顶而脸色不变,这次若非情况特殊,原不该如此失态。在朱乐出离愤怒的一声吼过后,他反而清醒过来。
旁边还有外人看热闹呢,以栗徵的身份肯定不会到处传闲话,秘书老金也是自己人,可栗徵的跟班和朱乐旁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可就保不齐了。万一他们对外界胡乱说话,虽然未必能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也会惹人讨厌。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女儿对亲爹深仇大恨般地敌视,可不是什么好话题,在某些人的脑海里能迅速演绎出一版豪门恩怨的复杂剧目。
因此,尽管头上的血管被愤怒激地突突猛跳着快要爆破,朱青柏还是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从容,冲旁边的栗徵淡淡笑道:“傻丫头被惯坏了,也就能跟老爹这么大呼小叫,将来嫁出去可怎么办哦。”语气是无奈的宠溺,很有博取同情的意味。
栗徵何等样人,他虽明白朱乐绝对不是普通的撒娇卖痴,也看得出来老朱是在找台阶下,立刻莞尔:“可不是,我家那个小姑娘,经常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打我脸上把我拍醒。”一副惺惺相惜,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样子。
最后得出结论,大抵子女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务,这辈子讨债来了。
于是乎,二十八岁朱乐和六岁的珠珠一样,都被笑呵呵的慈父宠上天了。
朱乐此时无心计较自己是否吃了哑巴亏,她比谁都清楚父母的为人,也明白这件事肯定没完,她目前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对策。
于是,她也就顺手推舟地,作出一副赌气离家出走状,带着大董匆匆逃离了现场。
车先不取了,两人钻进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就是沉默,两个人都沉默。
捧着杯热饮,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坐下,朱乐慢慢向大董讲述家里的事情。
“听起来你的父母很强势。”大董斟酌着用词。
朱乐苦笑:“你太客气了,他们分明是霸道,只要是他们做出的决定,就一定会想办法达成目的,为此不择手段。”
“但他们已经放你自由很多年。”那应该也不是他们愿意的吧。
“那是因为他们认为我折腾不出什么,没时间也没必要干涉我,在相安无事的情况下,我不去主动找他们,他们未必能时刻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朱乐很清楚父母的作风。
“那现在…”
“现在不知是谁搭错筋了,而且咱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至于为什么吸引,大董清楚明白,今晚实在太不凑巧。
朱乐忽然抬头控诉:“你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大董点头,他没有推卸的打算,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他坐等朱乐说下去。
“大董,咱们结婚吧!”
大董本来咬在嘴里的吸管掉落回杯子里,震惊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朱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乐把杯子重重放回桌子上,豪迈地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我要让他们彻底断了念想!”
大董努力地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玩笑的成分,可看来看去却把朱乐给看哭了。
“呜呜,我有那么差劲吗?我好歹也是个女的,都主动求婚了你还不答应,呜呜,我都快被你拐上床了,你想始乱终弃呀你,大董我没看出你居然是这种人……”
大董憋红了一张俊脸,匆忙扫了眼不远处闻声看过来的侍者,赶紧伸手去捂朱乐的嘴,没想到被她一口咬在手掌上。
呜…男子汉大丈夫要忍得痛挨得骂!大董安慰自己,尽量保持表情不变,希望她一咬之下泄了怒气,也顺便梳理下被怒火冲乱的神经…
她咬实了之后松开,大董顾不上查看手上鲜红的牙印,再度被她的话吓到。
“快说答不答应,你要是答应咱们得抓紧去办,要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采取步骤恐怕就来不及
了。”朱乐咬人之后,丝毫没有降低说话的频率,只是终于懂得把声音降低一些。
她,这是求婚还是逼婚呀!
大董快疯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清醒之时下的决定,再度伸出手,不过这次是探向她的额头。
轻轻的一声叹息响起,朱乐由亢奋转为委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哀婉伤感,她幽幽地道:“我没有发烧说胡话,只是这请求太过难为情,也难为人,把你拖下这潭浑水,我得昧着良心。”
然后起身站起,看着大董的样子像是永别:“你不介意再送我回去一次吧?”
大董没有站起来,他盯着朱乐看了一阵子,忽然问:“你觉得依你父母的风格,即使你抢先结了婚,他们会善罢干休吗?”
朱乐的眼睛眨了一下,愣愣地道:“这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不出什么理由他们会逼我离婚。”大董又不是十恶不赦,他们最多是不喜欢不接受而已,继续用断她经济来源剥夺她继承权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