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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泷景“嗯”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
她也不去看他,状似不经意地吐出一句,“我想,她不会来了。”
“扑通——”又是一枚石子落水,他们映照在水面上的脸庞被扭曲得模糊不清。
“我知道。”程铭迎着阳光,眯着好看的凤眼,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啊……”
苏泷景抿抿唇,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去看了看他空洞无神的眼眸,试探着问道,“Max,你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里,明明是一切痛苦的开端。
你的爱人死在这里,你的幸福也死在这里,你的未来和梦想,通通都死在了这里。
而你甚至没有将它们亲手埋葬,就在遍体的伤痕和血污之中站了起来,也不做任何的疗伤,就步履维艰地走远了。
但是今天,你回来了。当你再次来到这里,你会想些什么呢?
是你最爱却已经不存在于人世的左青青,还是你一直牵挂着的郭了了,还是,你在五年前丢弃掉的画家的理想,最向往自由的一颗心?
“我也不知道。”程铭低下头,指尖摩擦,搓掉碰过石子而沾染上的灰尘,“我应该在想很多事情,可想得太多了,却发现到最后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苏泷景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好了,我们进去吧。记者朋友们该等急了。”
“嗯?可是……”
“走吧!”程铭忽然站起身,然后拉住苏泷景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拉起,笑得很是潇洒且明媚。
…
同一时刻,海景别墅。
霍璟然打开电视,搜到现场转播程铭订婚宴的频道,叫住郭了了。
“他好像提前开始了,就算你刚才决定要去,也来不及了。”
郭了了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耳环,顺便将另外一只也摘掉了,她走了过去。
霍璟然朝她伸出手,郭了了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上去,坐在他身边。男人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像是在给她无声的支撑。
郭了了的眼睛死死盯住电视机的液晶显示屏,画面上,程铭很淡定地正对着镜头,记者们的话筒就像是万支尖利的箭镞,齐齐朝准他,问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一个比一个让人招架不住。
“我要去帮他!这群记者摆明了是准备拿他看笑话,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霍璟然立刻拉住情绪不稳定的郭了了,安抚道,“了了,你先冷静一下。没事的,你听听他要说什么。”
程铭等面前的机关枪全都扫射了一遍之后,然后不慌不忙地拿眸光静静逡巡了一圈,接着很理智地附赠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其实呢,我上次向各位宣布本人要订婚的消息,只不过是和大家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你们都知道,以我的心性,是绝对不会这么早就将自己束缚住的。而且,在这里我也不妨向你们透露,早在几天之前,我就已经和郭了了女士分手了,具体原因不便多说,我不喜欢揭女士的短,总之就是性格不合……”
程铭顿了一顿,记者们云里雾里的傻表情看得他赏心悦目,立刻应景地端出一副官方的架子来,“所以,大家就当这次聚会是我在为《战皇》提前举办的宣传会。下面,我只接受关于电影的提问,私人问题不便作答,请各位配合。”
他这段话说得又快又稳且滴水不漏,现场原本吵吵嚷嚷的氛围不知不觉已经归于死寂,分属于不同报社的记者们这会却同心协力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好看了。
开玩笑?有拿这种人生大事开玩笑的么?还是说,以订婚为名,实为炒作?天,这个世道怎么了,人气天王也炒作,要是写这种标题百分之百会被退稿的啊!或者,是程天王又看上了新欢,然后甩掉了旧爱?那么,郭了了肯定是伤心过度,没脸见人了吧,你看,她都好多天没露面了,指不定在哪纵情声色,颓废成殇呢……但好可惜啊,这些问题都不能问,只能指望在天马行空自编自导的报道上过一把瘾了。
这时,某个女记者看准时机,先发制人,猛地将话筒往前再凑近一些。
“程天王,在拍《战皇》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趣事啊?”
然后其他人才如梦初醒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场面又乱作一团。
“Max,你说说《战皇》的看点吧,在拍戏的过程中,对你来说最难的是什么啊?”
“请评价一下跟你合作的女演员!”
“听说‘MARS’成员在里面有客串,是不是真的?”
……
程铭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来,先让我把问题听清楚。”
他浑身散发的风度和白色的燕尾服相得益彰,郭了了却看得整个人都揪起来,心一抽一抽地疼,像是快要碎掉。
“了了?”霍璟然低下头,担心地唤着她的名字。
郭了了的眼泪流下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说出的话已经明显地带上了哭腔。
“他完全可以说是我不要他的……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他要揽到自己身上去呢?”
“了了,别哭。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听着霍璟然拙劣的安慰,郭了了用力点点头:是啊,在大众面前,他永远是一个长着一张天使脸庞,却用情不专玩世不恭的无赖。可是谁又知道,他曾经受过的伤害和痛楚呢?
也没有人想去了解,因为,他从来没有做过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反正坏一次是坏,坏两次也是坏,坏三次,不过是更坏而已。15300333
程铭已经习惯了。
口诛笔伐,高声谩骂,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
“你看到了么,他其实也哭了。程铭哭了,你看到了没有?”郭了了靠进霍璟然的怀里,眼泪顺着他的领口滑进去,冰凉刺骨,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男人不说话,也没有点头,他并不了解他的苦痛,所以他看不到。
屏幕上,在闪烁的镁光之下,程铭优雅而耐心地为记者一一解答着问题,他的唇角扬着笑,似乎连眼睛里都潜藏着笑意。
那笑容依旧妖冶魅惑,轻而易举地俘获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郭了了从未在他面前哭得这样惨烈过,像是要用泪水聚成一场暴雨,然后浇在所有人的头顶上一样。
…
程铭的事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郭了了的闷闷不乐或许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霍璟然特意出了一趟门,天气炎热,冰箱里的水果已经告罄,但郭了了这几天的脸色蜡黄蜡黄的,黑眼圈也很重,看起来是该好好补充一下维生素C。
但是,还不到半个小时,郭了了就在客厅里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这速度也太快了,霍璟然是开飞车了还是怎么的?
“璟然,你不是带了钥匙出门的么,怎么……”郭了了一边自顾自说着话,一边毫无防备地将门拉开,然后就毫无防备地看到了在眼前站着的女人,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寒依?”
白寒依今日刻意抹了淡妆,遮住了病态而苍白的肌肤,她戴着宽大的帽子,将发质枯黄的头发盘进去,细致得不存在半根漏网之鱼。
她依旧美得像个女王,但她的身体里,流动着早已失控的,名为“仇恨”的血液。并且她能感受得到那股不断疯淌的脉动,似乎很快就会撑破血管,这让她想到了自己枉死的丈夫。
郭了了用力眨动着眼睛,还是处在呆愣的状态之下,她的手撑在门框上忘了拿下来,一动不动的姿态有些搞笑。
“怎么,不让我进去么?”白寒依右手抵着腰,挺了挺硕大的肚子,呼吸很是急促。爬上这座楼梯,费了她太多的气力。
“呃……不是,来来来,请进。”
白寒依嫣然一笑,很顺手地将包挂在一旁富有艺术性美感的衣帽架上,然后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
“寒依,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白寒依抬眸看她,拍拍坐垫,善意地催促道,“你也过来嘛!”
郭了了的脊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寒意来,她抿抿唇,强制将那感觉压了下去,缓缓走到她的身边。
白寒依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温柔地拍了拍,语气里带着一丝久违,“了了,真的好久不见了。我们好好聊一聊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可是,你怎么知道这里?我和——”
“当然是璟然告诉我的。”白寒依迫不及待地截断她的话,一副“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的疑问表情,却又分明带着些许理所当然,而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郭了了原本一颗心狂乱地跳,这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往下沉。
“哦,这样。”
她以为,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她以为,这是她和霍璟然之间的秘密。
然而,也仅仅是她以为而已。二天现竿都。
她差点忘了,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白寒依,永永远远,都凌驾在她之上。
“对了,我今天去医院做检查了,璟然每次都很紧张这个,但我去找他,才发现他并不在家。我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到这里来了。”
郭了了这才将视线放在她的小腹上,“呃……我都不知道你怀孕了。”她不是和郑景彦鹣鲽情深吗?怎么会?
“孩子的父亲是……?”
“你觉得,这会是谁的孩子呢,了了?你不妨大胆地猜测一下——景彦的吗?但他已经死了,在他执行任务的三个月间,我们连碰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还是,你认为会是某个你不认识的男人的?”白寒依双手抱胸,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里悠悠地荡开,“你可别真往那方面去想啊。好吧,我告诉你,是你认识的人哦,而且还很熟。”
郭了了往后一仰,身子重重靠在沙发上,白寒依的话就像是当头的一记重磅,打得她头破血流,“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白寒依的声音拔高,“为了得到我,他杀了我丈夫!”
郭了了完完全全怔住,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说呢?自然是霍璟然对我说的……”
“可是,璟然说,他没有做过……”
“那只是他告诉你的事实而已!”白寒依用力地大喊出声。
“了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怀了他的孩子,这是事实。再过不久,他就会和我结婚,你看,就算我这么恨他,恨不得他死,他也还是想要和我在一起……”
“别说了。”郭了了跌坐在地上,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这两个人都这样疯狂,不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离开。这对你,对我,还是对璟然来说,都好。”
…
等霍璟然回到家,穿过大开的房门,然后看到扶着小腹冷面坐在沙发上的白寒依,脱口就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问,“了了呢?她在哪里?”霍璟然脚步微动,白寒依立刻冷声制止,“不用找了,她已经走了。”
“什么?她为什么会……”霍璟然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大吼道,“白寒依,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对她做了什么?霍璟然,你还真有脸问!你害我失去了最爱的男人,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让你失去了最爱的女人而已。霍璟然,这个交换,公平得很。不过,你恐怕比我还要更可怜一些,因为,景彦已经不在了,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永远不会回到我身边。但你不一样,只要郭了了还活着,那就会有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