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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世光心情不好，听老婆那么一说，忽然便找到了一个出气口：“我警告你——夏梅，下次不准你再买这种过期的烂水果给我们吃，我下次见着就丢，我一个月两三千元的工资还不够我吃几次新鲜水果？荔枝沿街在叫卖，也就七八元一公斤，谁让你借钱的？谁让你死要面子的？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说欠债的事，你玩不起用不起就不要玩不要用，原来的电视还可以看，你三下五除二非要借钱去买这个背投式的来，你的脸面在你的同事来玩时一次性消费，我们却要跟着勒紧裤腰带，牙齿缝里掏吃的！哼！要虚荣找别的人去！”
夏梅吃惊地愣住，半晌，她乜眼瞅着怒不可遏的老公说：“冯世光！你警告我？你好硬的口气！你不吃烂水果可以，你莫用这家里的东西，你走开！你莫坐这沙发！你莫看这电视！你莫坐那抽水马桶！……你他妈莫进这个家门！我巴心巴肝把这个家弄成现在的样子，我吃屎呀？你挣两三千块钱，我怎么没见着？每个月你丢在抽屉里一千五百块你就以为你养着我和牧野了？呸！哪个月我比你少拿了？自从我住上这房子，我就没买过一件衣服！我连护肤品都只买二三十元一瓶的了！冯世光！你的良心被狗啃了！”说着说着夏梅眼泪就淌下来了，冯世光焉瘪打盹地不出气了。没想到夏梅就嘤嘤地抽泣起来，儿子牧野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发现爸妈像是吵架了，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夏梅越哭越伤心，冯世光烦躁得“唿”地站起来，进了卫生间，反锁上门。他竟然没有一点息事宁人的样子，还很不耐烦，夏梅的哭便没趣地止住了，冯世光从来没有这样凶过，结婚很多年，在夏梅的眼里，他还真是一个态度和蔼气质儒雅之人。
夏梅窝在沙发里，想起什么来，心“咯噔”了一下，老公再升一级的事情黄了？她紧张起来，也就不再想那些鸡毛蒜皮的伤心事了，她抹干眼泪，眼睛望着那茶几上的水果篮发呆。她决定找个机会从宋艳那里打探点侧面的消息，宋艳她姐姐宋晖在冯世光他们单位。或许从外围她可以打探点什么。只是怎么找借口呢？宋艳只是药房拿药的，她平时可是不屑跟这些小女人多来往的。夏梅是药房里有正儿八经药学院本科毕业文凭的人，当然药房在医院里的地位不是太高，似乎是会看个药品使用说明的人就能来药房呆着，所以药房里的人素质参差不一。夏梅的副高职称顺利的话，两个月后一通过，她的工资还要涨个一百多元，奖金等级也跟着上升，夏梅是工作骨干，与上层的关系与其他科室主任的关系也搞得挺圆融的。药房的老同志再隔两三年全部退完，中心药房主任的交椅非她莫属，假如中途不发生什么变故的话。平时，老公的职位、住的房子是多少平方米、所处地段在哪里、孩子读的是哪所学校这些都是活得有想法的女人们之间暗里比拼的指标，夏梅从小到大都在考试分数、学习成绩的名次上、在奖金的分配上跟同学们同事们比拼着，她要在她生活的圈子里成为最好的令人羡慕的，不是最好的她要努力她要奋斗，是最好的，她的眼睛就会再往更高一个层次上瞟，再上一个平台。在夏梅的心目中好些指标数字化了，当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质量好不好的硬“参数”，夏梅从来就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从来就是一个知大事明事理识大体的女人。刚才冯世光对她发火，耍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脾气，夏梅伤心委曲得哭了起来，这会儿，她冷静下来，她觉得她方才显得很小家子气很小女人，就是发生了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她也不能先垮掉，某种意义上她在单位里是骨干是挑大梁的，她在家里也是撑持这个家的顶梁柱，家里永远都不能乱了分寸。
第三部分活色余欢（25）
冯世光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他径自走进了卧室。夏梅情绪平缓下来，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进了卫生间，拧亮灯。镜子里的夏梅，头发有点乱，脸上的泪痕破坏了妆容，越来越明显的眼袋显得比平时更泡肿了。夏梅掬了一捧清水洗了脸。然后提着海绵地拖走进客厅。星期天，大扫除是做了的，但是睡前夏梅总是要再弄一下清洁，搬了新家，再忙再累她都习惯性地在儿子老公都去睡觉后，再看看哪里乱了，哪里又脏了，夏梅曾说她这是给他们扫脚迹，她生来就是给他们父子俩当骡子使的。
虽然夏梅维持着的这个家没有茹荟家经营维护得那么温馨，可是夏梅她是上班的人哪，冯世光有良心的话他该反省一下才是，他为何不像人家白强一样可以拍着胸脯让老婆回家呢？其实冯世光不是不讲理的人，他是心态不平衡才这样的。这事冯世光要在很长时间以后才会明白，是的，他今天就是看着人家的老婆比自己的好。
拖了一下客厅的地板，收拾了乱七八糟的茶几，夏梅这才松了口气，走进卫生间去冲澡。夏梅用电吹风弄干了头发，仔细地收拾了自己，没穿睡衣裹着一块很大的浴巾进了卧室。冯世光没有像平时那样临睡之前翻翻书，夏梅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夏梅开了床灯，看着假寐的丈夫。
他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甚至就像没有呼吸。夏梅看着丈夫被子外面那颗头。最近，他的头顶上有一圈头发已经变得细软而稀疏，那是中年男人最不愿意看见的岁月的痕迹，夏梅想到自己的眼袋。心忽然就有点酸，眼角的泪就有一滴掉出来了。夏梅丢开浴巾，掀开冯世光的被子钻了进去，酥软的胸贴在了老公裸着的脊背上，毛孔还张开的身体整个地温柔地偎了上去，顺着他身体的姿势。夏梅的唇轻轻地从丈夫的颈窝顺着脊椎骨往下一寸一寸地亲吻。
冯世光先前见老婆哭了起来，他并没有态度软下去，他烦，跑到卫生间在马桶上坐了半天，什么也排泄不出来便胡乱地洗了洗，进卧室睡了。怎么睡得着呢？他很失意地想一些事情，听见老婆在外面拖地收拾走动弄出的声音他不但没心软下去，反倒觉得夏梅是故意搞出声音来让他不能很快入睡，是在报复他，他的心态糟糕透顶。
此刻，夏梅带着一股沐浴露的香味贴上来，让他浑身紧张，起鸡皮疙瘩，他绷紧身子，猜不透老婆这是什么意思，而此刻似乎应该是他为先前的粗暴向她道歉才合符逻辑的。他让她伤心地哭了，而且他还不理睬她。夏梅一般脾气也很犟的，两人闹点别扭，通常也要过夜才能缓和僵局的。冯世光不舒服，不自在，他此刻既不想延续他先前的无名火也不想回应老婆哭泣过后主动求和的柔情。冯世光觉得浑身不适，夏梅的举动很奇怪。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很尴尬。
本想用一腔似水柔情抚慰丈夫的夏梅也感觉到了皮肤接触皮肤时他的僵硬麻木和传达给她的冰冷。这让夏梅的心又“咯噔”地往下落了一截，冯世光那事可能真的黄了，他今天出去是找什么人给他测算一下官运的，难道人家给他抽了个下下签？就算如此，那算命的事就那么准？冯世光从来不是那种迷信的人。夏梅对烧香拜佛求签算卦的事不懂，她不信命运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仙人把握着，她只知道她从来都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然后收获一份回报。夏梅从来不会有好运降临头上，但她想要的东西，她努力了她就可能得到。冯世光找人去预测未来的运势这事本来就有些蹊跷了，一个人没信心或者不太有把握才会去寻求神仙保佑，这种仙里仙气的事冯世光以前没搞过，这次是怎么了？这就像高考时学习好的学生是不会去求神仙保佑的，只有那些心里没底的才会去求个好签占个好卦。
夏梅被老公冷落，她并不难受，从冯世光的被窝里出来，钻进自己的被窝，夏梅背转过身子琢磨起来，冯世光的确碰到了麻烦。世事难料，他憋在心底不愿意说，他是在独自承受，夏梅更是觉得自己应该大气些。是男人，谁不想出人头地呢？夏梅东想西想，这一阵子是冯世光的非常时期，她应该多体谅他一些，她决定第二天就去买点好菜好水果来。夏梅自责地想自己是个活得明白的女人，为什么有时候会那么抠门呢？真的，只会从牙齿缝省钱的人是干不出大事来的。夏梅躺在床上自我检讨自我批判，轻微的叹息声一声接一声。冯世光当然听见了，夏梅主动求欢，他没有一点反应，此时她在那边哀声叹气，他似乎应该转身安抚一下老婆，搂一搂抱一抱什么的，可是他真的意兴全无，他觉得假若他搂了她抱了她，肢体语言就势必要“ＧＯＯＮ”，而他今天真的没有那个能力，他不想亵渎他的内心也不想委曲求全。
第三部分活色余欢（26）
十
如夏梅想的，冯世光遇到了麻烦，尽管这“麻烦”不是她想的“那麻烦”。
星期一上班后，收发室送来了一大堆报纸，冯世光泡了杯茶，开始浏览报纸，因为２００２年世界杯足球赛马上开赛，这次中国队第一次出线，所有的报纸都奢侈地铺天盖地开劈专版大谈世界杯，因为冯世光不是球迷，他很快地便掠过这些版面，但是所剩内容便也没什么嚼头了，似乎全世界人民都只关心足球赛事了，仿佛前一阵子巴以冲突的升级以及接二连三爆炸的人肉炸弹也不再爆炸了似的。无所事事，冯世光站起来给渴了两天的绿色植物浇了些水，桌子上的那盆马兰送的铁线蕨太娇嫩，渴了两天水，叶子便黄了些，部分叶缘枯成了锈色，这让冯世光很心疼，这一盆小马好不容易挖来的野生蕨，自从摆放在他的桌子上他是越看越喜欢，它的叶子细碎如芫荽，茎叶扶疏的姿态一派诗情画意，前两天为了伺候好这一盆茸茸的绿草，冯世光每天都要省两口鲜奶浇它。冯世光有一个习惯，中午在办公室午休后，他都要出去买一纸盒小包装的鲜奶喝，这才没喂两天，它就焉了。小马告诉他这种蕨类通常是阴生的，在潮润的环境里，每天喂足水是很重要的。
冯世光拿起内线电话拨马兰的办公室，他想让她过来给指点一下，现在要如何办才能把那蓬绿草救活？
号码还没拨完，马兰推开虚掩的门急匆匆走进来，冯世光说：“正好，正好，想曹操曹操便到，快来看一看，这草怎么了？要死不活的。”
马兰用手心疼地抚了一下那些发黄的叶片说：“冯头，等会再说，李头让我来叫你。他办公室里来了两个警察，一男一女，不知道是啥事情。他们刚进去，李头让我来喊你过去一下。”
“警察？穿黑衣服的还是穿绿衣服的？什么事情？其他领导也在？”冯世光狐疑地看着小马。
“警察，穿新式黑衣的“黑猫警长”。那两个人一来就要找郑头，郑头这两天不是扭着腰了嘛，他到医务室做理疗去了，我说没在，他们问其他领导在不在，正好李头探出头来，我就说他是我们领导，他们就跟了进去。冯头，你快去吧！保准有什么大事情了，警察来我们这种单位，嗯，不会是好事情。”马兰催促。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冯世光问。
“就是刚才的事！”马兰很不解地看着冯世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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