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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手里的剪刀滴着血,她准确无误地把它捅进了第二个汉奸的喉咙。跟着江老太走出小院的时候,明霞已经藏住了那把剪刀。那把剪刀,磨得雪亮,明霞天天在补缀的破渔网上练着她的手艺……
明霞喘着气坐了半晌。她掩好衣襟,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然后在林子里找了个深坑,把两个汉奸的尸体拖过去,埋好。她就坐在新埋的土堆上等待天色黑透。没人看见,明霞那一刻的眼神儿有多亮。
趁着漆黑的夜色,明霞收拾好两个汉奸留下的东西,开始了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逃亡。她奇迹般地记住了只往返过两次的归家之路。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明霞一路奔跑,在天亮之前赶回了老爹的小屋。
老爹震惊了。他看见了梦里才能见到的痴傻的女儿,他看见她满身血污,脚上的鞋子已经跑丢了,他看见她包袱里一大堆晃眼的钱物,还有两支枪!真枪!
明霞“呜呜”地哭了。她只能把事情向老爹说个大概。背弯到地上的满仓老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不停地拍打着女儿,老泪纵横。他赶在天放亮前埋了包袱埋了枪埋了明霞血迹斑斑的衣裳,又把明霞严严实实藏到了地窨子里。一藏就是两年。
龙马村的人都认为傻媳妇明霞肯定不是死了就是被两个小汉奸拐跑了,谁也不敢相信她能活着。那年,他们三个神秘地失踪之后,据点里的鬼子派人来查问,先拉出了保长一家活埋了。人们推出了当时出主意的三猴子。三猴子明白:他说错一句话,脑袋就得搬家。他后悔当初不该站出来,出头的椽子先烂。
三猴子在日本人面前极力描述女人明霞的俊美可人,他说再强的男人也不能多看她第二眼,否则灵魂出壳。他使来调查的鬼子对他的推断深信不疑:那两个男人肯定是舍不得如此宝物献给皇军,索性拐了那女人,携了钱财远逃了。他叹息着说:“可惜了我们这一村老少的一片孝心哪,千挑万选,世上再寻不到恁好的一个人儿……”
事后,三猴子跟着鬼子到了镇里,做了真正的汉奸。他领人把那两个汉奸的家清洗一空,以惩治他们背叛皇军、携款私逃的罪行。但是三猴子没有想到,他威风八面的日子短得像兔子尾巴。两年以后,鬼子的据点一再受到游击队的重创,加上主要战场上日本军队的节节失利,他们再无暇顾及这些偏远地区。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日本人撤走了最后一批人马。三猴子表示要誓死效忠大日本皇军,要求跟上他们一同撤离,他知道:如果他留下来,随时都会变成一堆爬满苍蝇的肉酱。鬼子队长满足了三猴子效忠的愿望,一枪打穿了他的脑袋。
局势相对太平了,刘老爹要送明霞回去。明霞一连几天水米不进,坐在老爹的土炕上一言不发。
“好闺女,没办法,爹只能送你回去呀!你嫁了江家,一天不死就是江家的人;死了,也是要埋进江家的祖坟!这世代的规矩谁敢不守哩?没办法!再说,爹还能活几天?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管你嫁了个啥样的人,也得上人家屋里,听人家的支使,你得端人家的碗哩……霞子,人哪,得学会认命……”老爹拍打着女儿,一边哭一边说。
老爹到底把明霞送回了江家。那一天,龙马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挤到了江家小院,他们心里惊奇着感叹着甚至愧疚着,他们想看看这个痴傻的女人身上是否真的带了仙气,居然可以大难不死,可以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六章(4) 明霞的神情依然是木木的,她的眼睛让人们想起大雾里的天空。她坐在一个角落里不说一句话。从回来的那天起,她就又开始坐在小院里织渔网,从清晨到黄昏,清脆而有节奏的织网声在小院上空回荡……人们心里有些失望,明霞依然是痴傻的明霞,哪里见得着半点变化。
老爹只向江家说:明霞是遇了恩人,人家杀了汉奸送回了明霞。老爹说,怕这事儿连累 了江家和一个村子的乡亲,他就先把明霞藏了起来。
“傻人有傻福哩!”老爹临走的时候眼神哀哀地望住江老太,“亲家母啊,我闺女大难不死,兴许会给你江家带来些福分,你们可得好好待她!这娃儿从小没娘啊,亲家母该是疼她的亲娘……”
江老太脸上堆着笑,一声声应着。
送走了老爹,江老太脸上马上阴云密布,她扯上儿子低声耳语了半天。
明霞回到江家的第一晚,就受到了江守业的严厉逼问。他剥光了明霞的衣服,上上下下地察看着,仿佛事隔两年,他还能从媳妇身上找到两个汉奸留下的痕迹。他一遍遍地质问明霞,是否让两个汉奸占了便宜。明霞的神情越发木然,她的眼光透过那扇漆黑的小窗户死死地瞪着外面同样漆黑的夜空,那里只有一两颗小星星,闪着几乎看不到的光。明霞还是没说一句话。
“打吧,这样的女人,贱哪!一天不打就要不得……”江老太几乎天天念着这样的咒语,她不相信傻媳妇会带给江家什么福分,她只相信她自己,相信儿子的拳脚,她只相信:只有不停地打骂和索要,这个女人才会乖顺,才会给江家带来儿孙,带来铜钱儿叮当响的好日子……
明霞一天天地痴傻下去,她的眼睛再也没有亮过……
2
清晨,小凡独自走上雨后的大街,高低不平的道路上一洼洼积水映出她异常苍白的面孔。两旁的树木显得光秃秃的,被一夜暴雨击打下来的树叶在积水里挤着、漂着,全然失去了往日的葱绿。小凡浑身无力,脚步踉跄,觉得自己像是刚从“炼狱”里走出来的幽灵。城市边缘上的那座孤零零的小楼已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了,她不敢回头。
整整一天,小凡把自己关在学生宿舍里,一遍遍地清洗。那些被触摸过的地方被小凡擦出了血痕。小凡一边流泪一边想:致远,我又走上那个陷阱的边缘了,我撕下了那张面具……可是受伤的却永远是我!
小凡一天天被一些可怕的念头煎熬着,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纯洁,她渴望告诉苏致远,渴望得到他的原谅。于是在一个假日里,当他们从各自的大学回到县城,小凡告诉了苏致远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
也许是小凡的讲述太直接了,也许她不该选择那个美好的夜晚,也许,她根本就不该说。可是,小凡的声音已经颤抖着穿过空气,又被四周的黑暗弹回来,在苏致远面前跌得粉碎。
“致远,你会相信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人单独呆了一夜,她是清白的吗?”
小凡注意到了苏致远的警觉,他本能地挺直了脊背。然后,他扭亮了电灯。屋顶中央一百瓦的灯光“哗”地涌满了屋子,每个角落都被照得雪亮。这使小凡的内疚变得更加无处躲藏。
小凡艰难而小心翼翼的叙述,在苏致远一支接一支喷吐出的烟雾里显得更加沉重。没有安慰,没有叹息,他甚至从她开始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就没再碰她一下。他默默地僵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小凡真切地感到了心脏的刺痛,就像一根无形的针往里扎。望着灯光下那张铁一样冰冷的脸,小凡有一刻的后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苏致远。她感到了那故事对他的伤害。怎么能怪他恨一个不再完美的人呢,小凡比他更恨自己……
“小凡,你太善良了,太容易相信别人,但这种善良有时候就是罪恶的帮凶!你也太自信,有时候就是自信毁了你!即使不是现在,它早晚也会毁了你!”说完这句话,苏致远狠狠地吸了两口烟,把烟头扔向门外,然后抛下发呆的江小凡,一头扑进了漆黑的夜幕里。
“可是,致远,你该相信我,我没有……”小凡只喊了一句,就被眼泪呛住了。她觉得心里陡然一疼,眼前有个东西高速旋转着,里面的黑洞越来越大……
苏致远走了,他提前回了大学。临走,他只对小凡说了一句:“这不能怪我,是你把我推给她们的……”
开始小凡没有听懂,“她们”是谁?可是她来不及想,望着渐渐远去的火车,她忽然痛苦地意识到:也许她要永远失去他了,剩下的只有一个黑洞……
那个雨中的黄昏,小凡跟着韩林来到了他的家里。
大雨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浇下来的,被韩林约到郊外的江小凡毫无心理准备。十几分钟前,他们还在侃侃而谈自然与人性,感慨艺术对人生的影响,他们已经为那个“孤独”的话题争论了很长时间。本来小凡已经准备告别了,她在喝了几杯韩林准备的葡萄酒之后觉得有些头晕,那种感觉让她奇怪。她强撑着向韩林伸出了手:“再见吧,韩老师,我该回去了。等您从西藏体验生活回来,我大概已经毕业离开这个城市了。不过,您写的书我会好好读的,您给过我的帮助我会记得。谢谢您今天安排的这个告别聚会!”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六章(5) 韩林并没有去握小凡伸过来的手,他说他不喜欢握手告别,真正告别的时候还没有到呢。
小凡心里忽然涌上来几分惆怅,两个人都沉默了,静静地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小凡的脚步有些凌乱。 本来韩林说:他要在走之前最后见一见江小凡,一起看看夕阳,然后他要用一年的时间在西藏完成他的一部新小说。可是天不作美,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已经布满了乌云。小凡看见几个近郊的农民正手脚麻利地苫盖麦垛。后来,几点冰凉的雨滴打在小凡脸上。小凡还没有回过神来,大雨就哗哗啦啦地盖了下来,一下子把他们织进密密的网里……韩林大声嚷着:“快上车,我带你走!”小凡犹豫了一下,看见刚才那几个农民正在大雨里四散奔逃,雨水打在白色雨布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小凡跳上了韩林的自行车,这猝不及防的大雨使她本来就有些眩晕的头脑更加混乱。他们就像两片被风雨挟裹着的草叶,好一阵辨不清方向,耳朵里只有铺天盖地的风声和雨声。有两次,他们险些一起翻倒在路边的水沟里。当小凡终于能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是一幢灰白的小楼,因为周围都是平房显得孤零零的,在大雨里更是显得茫然无助。韩林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对身后的小凡说:“只能来我家避雨了,上来吧,这里离城郊最近。”
“什么,这里是你家?”小凡感到很突然,她从没想过要来韩林的家里。
“走吧,快上来吧!既来之,则安之嘛!”韩林催促着小凡。
小凡懵懵懂懂地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打开灯以后,小凡发现这里面只有一间卧室,而且除了她和韩林再没别人。小凡一愣,她看看韩林:“叶琀大姐呢?”
韩林用一条干毛巾揩着头发上的雨水,又扔了一条给小凡。
“哦,我忘了告诉你,她今天去一个亲戚家了。雨这么大,她可能不回来了吧。”
小凡嘀咕了一句:“哎,这多不好……”
“什么,小凡你说什么?”
“哦,我记得你说过:叶琀是个孤儿,她也不是本地人,哪来的亲戚呢?万一她要回来,看到你把别的女孩带回家该不高兴了。”
“怎么,开始有疑问啦?我可是本地人,我就不能有亲戚吗?我的亲戚就是她的亲戚呀。小凡,你放心,她今天不会回来的。”韩林继续擦着雨水,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他们都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