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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的荷兰人》(1936)、《黄金时代和上帝预示的征兆》
(1939)、《夜间和雾中的诗》(1946)、《基督徒的花冠》
(1949),小说有《我将体验到别人的爱》、《最初的日子》、
《回忆之风》、《异物》、《太阳的寒冷》、《荒漠的故事》、
《抢揉成性的孩子》等。
阅读和人物
一个作者,如果同自己的人物不讲客套,或者简直就是对他们颐指
气使,并且把一个城市的规划,一片自然景色的草图或者一条街道细节
的示意图交给他们,然后悄然不觉地离开他们,感到自己应该毫无代价
地把他们让给感情胜于理智的读者,这样的作者应该受到赞扬。
如果作者整个为汹涌澎湃的感情所控制,利用别人的隐私,别人的
自白,甘愿冒让这些人物毁灭的危险而把他们投入现实生活的烈火之
中,那么,这些人物便要融化,宛如阳光下的雪;他们会干枯——这些
灵魂深处的木乃伊;他们仿佛被随便扔到现实中,比比皆是,这些人物
像水分似地被正在发生的事件的沙子吸干,又为从旅人的水壶中倒出的
一口水所复活。
这些人工粘在一起的角色,他们之中真是应有尽有;橡皮,干枯的
墨水,用钝的铅笔,信封——这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充分展开的虚构的
遗痕。
人物被扔进水里,仿佛他们都会游泳。亲自去向读者交代吧!水灌
进他们嘴里,他们一口口地喝水,笨拙地游着。
他们能不能游到船边?他们有多少人失落在黄昏的大海上呀!我们
期待他们说出的不是记熟的语句,而是陌生语言的话语:一个遭受翻船
不幸的人在沉没之前总会喃喃地说些不清不楚的话。
一个没有知识、没有经验而信赖读者的人物(这时看到读者神采焕
发那才开心呢,因为他竟然得到了某种权力!),他请求的不是侵犯他
那总是受到怀疑的自由,而是还他以自信心。
某个故事被按到他的头上,给他记忆力,把他打扮得焕然一新,给
他戴上手铐,于是一切都按照情节的或者类似情节的框框扮演起来,人
物之听命于情节远胜于情节对人物的服从。他必须自己弄清楚安在他身
上的那些感情,努力去填补空白:如果什么地方出现混乱现象,或者,
如果创作者的思想过分被他的激越心情所控制,他还必须拯救整体。这
是整个为幻想所控制的人物,这是易受刺激的,单只为了情节的发展而
出卖其他的人物? 。
我们正在冷静地闯入另一个造物的内心世界。如果我们信赖他,那
么所冒的风险是什么呢?也许,我们是危机的见证人,在我们面前是经
受痛苦拆磨的自身的一部分?如果他和我相像呢?如果我经历过的事也
在他身上发生了呢?作出一番努力之后,我能够相信,主人公就是我,
不过正在发生的事物常常有若干变体,即使这事物是近似的。
我愿意相信他代我说的话。他可以赋予我思想。可以超越我而急急
忙忙地奔向第二百页。他不左顾右盼:又要使我快活,又要继续前进,
他哪里来的时间呢?但是我并不像你所希望的那样愚蠢。祝你成功,我
的兄弟,你将遭受多少不幸啊!我毕竟比你,比奔跑着去迎接不幸的你
更自由吧。
如果你环顾周围,你就会看到作者,他正在讲述他的生活——他的,
而不是我的生活,他正在考虑向你提出的建议;这样一来,三个故事就
混合在一起了:我的,主人公的和作者的故事,可能的并不总是真实的。
相信这个人或者相信那个人,自我回忆或者把编造情节当作纯粹的硬
币,都是可以的,因为文学技艺的规则是可以变化的,然而任何人都不
会认为我们的生活是有说服力的。啊,我们三人共同生活在小说中的日
子是多么美啊!但是,一旦现实生活已经不受任何控制,那么想象的末
日就来临了? 。
我,一个读者,是会更好地自卫的,而且我从来不曾硬拉任何人走
向某种结局。我会双眼紧闭,任人编造情节,绝不乱加干预。
我是个特殊的人,自己这一类中是独一无二的:我每天都在创作自
己的故事,有时是悲伤的,有时是欢快的。一本书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变
成有形之物了。虚构的场面同我本人的存在融为一体:情人,白色的轿
车,沙漠,高原草地或者茫茫大海:我总是赋予我虚构的东西以巨大的
含义。
你们问我是何许人也。谁都不曾看见我打了这个火红头发的女人一
记耳光或者在没有月亮的黑夜下饭馆。
我缺乏足够的创造力来把已经开始的东西继续下去,我的生活照常
进行,但我毕竟能够想象——只不过用自己的方法:我的理智在预见未
来,而我的心灵则充满了怜悯之情。
我没有任何要点,也没有任何需要发挥的提纲,然而我毕竟能够做
我必须做的事:为了生活而创作。我的父亲曾是漫游四方的失败者吗?
我的母亲是粗心大意的旅行者吗?作者在这里犯了错误,对谁呢?对我
吗?然而作者幻想的活跃及其主人公的消沉难道都是取决于我的吗?我
们三人都用一个人称,这是一种独特的三位一体——父亲溶化在儿子之
中,儿子溶于父亲之中,而创造者,为了给我们身上注入生命,自己却
甘愿窒息而死。我为自己虚构现实的,另一个人却为自己虚构真实的。
大概,我只不过是其他人生活中的一个偶然吧?
如果我要赞美,也许我会模仿这个故事(其中支持我的是一个十全
十美的、乌托邦式的幻想)或者学习某个人的榜样(但是他,另外一个
人,只是恢复原样,我却要想出点新东西):我的信心的基础是纯粹的
偶然性。
他有预见性,但预见我却不可能
作者在最后一页上结束了,而我却仍在继续——不是对已经读过的
东西做出总结,而是要采取新的步骤,说出新的话语。我并没有触犯什
么规矩,只不过比热爱自己主人公的作者继续走得更远罢了。他结束了,
他并没有替我设想一切。
我既然读书,就要订个契约;我发现,我能胜任一切,我给自己做
个手示:表示轻松的祝贺,微微一笑;我摆脱我的全部劳务,我可以嘲
笑它们——因为只要把自己置之度外,那就什么也不会丢失的了。
在侦探小说中,依靠中间媒介的帮助我可以消磨时间,我把事件线
索弄得乱而无绪,我要抓住罪证——我是非常大意的配角,同别人做一
番类比而把我消灭是办不到的——我是不可侵犯的。我被投影在为某种
目的而伪造出来的空间和时间之上。这一切都是在我之外展开的;处在
高度紧张笼罩下的形象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正在迅速消磨我的生命自
身:这正如在美国西部电影中的情形一样,然而尸体并不引起我的兴趣;
血不会奔流:主要是要学会很好地落地,同时打碎桌子或者做出被打中
要害而死的样子。
我在狱中读完《红与黑》之后,我真想像于连似地死去。我浸沉在
痛苦的孤独之中,把自己和这个主人公完全合二而一了。他使我激动不
安,扰乱了我这狭小囚室中的卑微生活;我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在走廊尽
头,我同他一起去淋浴。书获得了新的意义;我仿佛觉得,我读的是一
篇对我本人的批判。预感折磨着我;已往的日子都是于连的日子,这样
的生活再过几个星期也就全部结束了。跳出“预言家之口”以后,幻想
变成了真实。作者硬把我拉进他的故事,于是故事便成了我的。司汤达
几乎就是我坐牢的原因,我没有足够的幽默来弄懂:他的精彩技艺这时
是一篇可恶的谎言,是为描写不可思议的感情而找的借口;但是在任何
超出常规的情况下,我们都要不知不觉地受到想象的控制。我们坚信预
兆。
如果我读书,就意味着我要为我的阅读负责,我在证明它的真实性,
我是特别受到优待的人中的一员。为了我,有人做了工作,有人曾拈量
过,什么可以使我高兴,什么不能使我高兴,而我却在破坏这本书,是
因为我剥夺它的本质了吗?是因为我同其他人分享这本永远使人感到新
鲜的书吗?然而,如果我是这样阅读,能简单地把我称作读者吗?
我是否能够拿自己的行动来说明一本书呢?能否让我的生活和比我
的生活更为有朦胧的虚构去协调一致呢?我会不会把说出的话置于我所
感觉之物的豁然放宽的河道里去呢?在这种情况下,预测自己的使命,
预感我的所做,所言,所为?我在批评界的影响下所付出的数额是否足
以使我受到这一切的诱惑呢?
读者远远地走开了,我却仍在关注着意外的发现。我是应该催促时
间的进程,还是相反,拖延尚未发生的事件,尽管我已经知道它的始末
和大体的结局?
然而主人公仍旧拘禁在奴隶般的依从于万能作者的状况之中,备受
寂寞之苦。
这是主人公和我之间的独特决斗。我保护自身的生存,我在证实某
种真理,我幸运的是在这方面我没有像主人公那样一败涂地。我有证据,
有一系列关于我的过去的真实文件,这些文件虽然开始有些模糊,不太
过硬,但是它们能够说明过去的坐牢是事出有因的。主人公使我有了比
原来更多的时间,因为他只会在书本的篇幅和情节的闭塞空间里去生活
和实现自己的设想。
只是由于我们的帮助他才避开危险,只是以我们日常操劳的代价,
他才得到食物。这样一副面孔如何不使人厌倦,如果它失去了自己的特
点(作者常常使它模式化),我还能够摸到自己的鼻子尖、下巴或上额
吗?大概,主人公往往只是在我们自身之中才完善起来吧?
他处在我的地位又会怎样呢?他能重复他的话语,他的指责吗?他
会诱惑我吗?这个靠着我们的血肉维持的主人公,也只在我们的轨道上
旋转吗?
这是“纸老虎”;它只能吓唬那些弱小的和被压迫的人。只有在把
它当作典范的社会里它的思想和它的行为才使人害怕。
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是在主人公的话里寻找自己没有勇气说出的
句子,高昂的叠句;如果他的弱点使我们得到勇气,那么我们就允许他
做他自认为应当做的事,我们解除他对我们的责任,我们把他当作我们
这个世界(我们希望看到它是我们所能理解的模样)上既不会承担义务,
也不会享受快乐的孤独者。我们常常是赢家,因为任何阅读的目标都是
力求永远也不暴露我们本身的缺乏恒心。
我们将要成为那尊从柳叶桃后面突然显现出来、使大家无不惊奇的
古代雕像。
也许,我说的这本书是不存在的,而我们只不过是它的一份草草勾
画的初稿?我说的这本书,我们在其中重又恢复健康或者重又生病了,
这是一本来完成的书,它的表现自己的唯一能力便是我们的存在,因为
我们在其中所看到的人物的运动,都是受我们个人的范围所局限的。
今天再也没有人物角色,只有一些靠着议论借以生存的使人不快的
造物,只有一些为混乱无绪和杂乱无章所支持的虚构的鼓吹者,只有一
些像诗歌片断似的游浮不定的残章碎段,只有一些残存的社会迷信先
兆,社会尽管遭到危险,但却在久经考验的小说的诺亚方舟中保存了这
些标本。
诸如此类的化整为零,虽然使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