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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生活的一面,他们处理他们所认识的生活的全部。所以,你在一个巨
匠的小说里所知道的,并不是某些东西,而是体验到生活的本身,只是
那里的生活已经能够脱出它的混沌的一面了。它有了形式的组织,也就
有了意义了。伟大的小说就是从生活的混沌中取得经验再给予它秩序
的。
在这种小说里找得到的特殊“秩序”是什么呢?它并不是从小说家
为了要使作品被称为小说而必须遵守的一些规则里生出来的。有些小
说,其戏剧性质像小说的性质一样,例如梅尔维尔的《白鲸》(Moby
Dick)就是。而福克纳最近的《一个修女的安魂曲》实际上用了一个戏
剧来做小说的中心,它的其他部分却又像小说化了的社会史。所以,你
不能拿起一个小说就希望它构成一个“小说应该是怎么样”的先入之见。
有些小说是追溯一个家庭的历史的,如高尔斯华绥的《福尔赛世家》(The
Forsyte Saga)。别的小说也常是着重一个人物。有些只说那主角一生
中的一日或几日,如塞林格(J。D。Salinger)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Catcher in the Rye)或乔依斯的《尤利西斯》(Ulysses)。别
的也许把人物从小说到老。
究竟有一点是肯定的。小说要依照一个计划来写成,这计划通常叫
做结构。小说家不会随便地把他的人物一生所有的事件都叙述出来,因
为这些事件对他要说的故事都没有什么重要意义的,虽然一个小说家所
提出的事件可以比一个短篇小说作者——他必须更紧密地盯着一件单独
事件——多些,他也不会把一些对故事毫无作用的动作和情节加上去
的。这就是小说和生活间的区别。在生活里,我们会见到很多与我们毫
无意义的事件。在小说里,每件叙述到的事都对这故事发生作用。事件
的意义也许不是一个粗心的读者立刻能明白的,但是必须有所关联,如
果作者是小心的,所有的事件和动作都在他计划之中。
小说的另外一个共同要素是造型。我们应该觉得那些人物可能是他
们处身的环境中活生生的人。他们也许不像你事实上认识的人,但当你
读完了小说之后,你就会认识他们,而且能够说出他们是怎么样的了。
小说的较大范围使作者能够比在短篇里有更大的余地发展他的人
物。他甚至能表达道德的转变:就是,一个人物可能起初是好的,而由
于某些理由变坏了;或是一个开始时是坏的人物变成好人了。短篇中通
常是表现在一个特别情形中的一种人物的特点,因为要在道德上转变是
很难的。
一切小说所共有的第三个要素是矛盾。作家是不大会去创造那些在
行动上轻而易举地大功告成的人物的。小说家对那些在压抑束缚的情景
下的人性感兴趣,因此没有一本小说里面全是甜蜜和光明。甚至在最低
级的营利性小说里,主角虽然永远得胜,但在他胜利之前,也总要经过
一番争斗。在恳切的小说里,主角并不永远得胜,重要的就是在矛盾冲
突中的奋斗和人性的启示。而假如作者创造得好,当故事结束之时——
即使是主角得到了一个可悲的收场——你仍然觉得在如此的环境下,这
结论对这本书是合适的。生活有时是悲剧性的,好的小说忠实地处理这
些生活中的悲剧。还有,一切小说里的矛盾冲突并不能常常像旧式小说
那样,由陈腐的英雄坏蛋对立的情节来解决,这种故事情节今天大部分
只出现于侦探小说或连环图画里了。事实上冲突每每发生于那有时称为
正面角色的人物和任何可能的反面角色之间。这反面角色可能是个证据
确凿的坏蛋,但也可能是个善良和好意的人,甚至是正面角色自己的家
里的人,或是社会上最好的人。在近代小说里的反面角色不一定是坏的,
反面角色甚至可能是正面角色自己。心理学家告诉过我们那些分裂的性
格和关于个人精神结构中敌对部分之间的战争,这种“内在”冲突一直
是小说家们的一块沃土。反面角色也可能就是自然本身,像哈姆生
(KnuiHamsun)的《泥土的生产》(Growth of the Soil)这样的伟
大小说就是描写那农夫不管风暴、水灾和旱灾而要收成的战争。福克纳
最佳小说之一《老人》(The Old Man)全部就是在水灾之中和密两西
比河的一场史诗式的战争。
总而言之,小说家的材料是生活本身,他努力动用他全部智慧和想
象把它组织成有意义的形式。当他成功之时,当他并不仅仅用最常见的
人物和情节来抄袭流行说部的典型之时,当他忠实地依照他所体验的来
描写这个世界之时,你从小说里得到的就不只是小说第一报酬:消遣,
你得到的还有对人性——对你自己更深刻和更丰富的知识。
(林衡哲 廖运范 译)
阿兰(1868—1951)
法国作家、哲学家。生于诺曼底省。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毕
业后,在鲁昂、巴黎等地中学任教。1903 年开始在《鲁昂快报》
发表《漫谈》,长达30 年,内容广博,笔锋犀利,深受读者欢
迎。一生著述丰富,涉及哲学、宗教、历史、经济、教育、音
乐诸多方面。他还是一位钢琴家。著作有《艺术体系》(1920)、
《思维与年龄》(1927)、《斯丹达尔》(1935)、《读巴尔
扎克》(1937)、《读狄更斯》(1945)等。
读书之乐
读书与做梦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呢?有时候我们感觉做梦是愉快的,
于是乎就不去读书。而当做梦的可能性被某种原因破坏时,读书便成了
补救的良药。当年,我的父亲由于债务累累,心中烦闷,于是便一头钻
进书堆里以寻求解脱,嗜书如命几乎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他的行为使
我受到了感染,这“感染”如今看来使得我比那些一味苦学的书呆子们
有出息得多。对我来说,如果我有意想学些什么,那一定是什么也学不
进去的。即便是数学题,也只有等我像读小说一样漫不经心地去理会它
的时候,才能悟出其中的名堂。总之,读是最重要的。不过,像这样懒
洋洋地读书必须有充足的时间,而且手头也得有书才行。我所谓“手头
有书”是说那书的位置一定要近在咫尺,如果隔了两米远,我也就不会
想起去读它了。所以也难怪图书馆对我毫无神益,它毕竟不属于我呀!
我于是拚命通读手头的书,而且做了不少笔记,尽管事后从不去翻检。
对我来说,了解荷马意味着手头得有荷马的书。眼下我手头就有几本斯
宾诺莎的书。过去我一向不知世界上还有梅恩?德?比兰,直到有一天
一位相识将他的全集抱来放在我的案头,我这才晓得梅恩?德?比兰是
何许人。而且,说句实话,我发现读他的书真好比啜饮琼浆玉液,百读
不厌。我对孔德的了解也是通过同样的途径,很久以前我就已将他的十
卷代表作买来放在案头了。我读孔德似乎同读巴尔扎克一样,从不去追
究书中的道理。不过,我更喜欢巴尔扎克,而且也只满足于作巴尔扎克
不倦的读者而已。
什么叫读书呢?读书就是一行一行地读书上的字。当然也还要约略
琢磨一下整体的、也就是一页当中的内容。这不是我个人的经验。我发
现有不少读者跟我一样,读前一页的时候总要附带地偷眼看一看下一页
讲的什么,甚至也顺便浏览一下后边的情节,好像饥饿的乞丐觊觎一块
馅饼。我想大概可以这样断言——不过也许为时过早——读者的想象力
恰似笼中之鸟,永远无法摆脱书中字词以及作品原义的束缚。当然,熟
练的读者用不着咬文嚼字,不过我还做不到这一步,我虽不至于嚼字,
句子总还须咂一咂的。我读书就好像骑一匹马,时而纵马狂奔,时而拨
马回头,不敢神驰遐想,唯恐偏离作者指出的道路。有趣的是,我仅以
这种方式去读体面的出版物,也就是书籍。至于日记之类,我以为价值
不大,不必认真去读。手稿就更不必说,它总使人觉得不可靠,因为它
只不过是书的雏形而已,可以随意增删改动。一本书的分量就不同了,
特别是巴尔扎克的小说就更不允许你去怀疑。甚至可以说,巴尔扎克写
书的目的就是为了禁锢你的想象力。真的,读他的书谁也不用胡思乱想,
为所欲为,只有规规距距,按他的路子走? 。这便是优秀叙述体小说的
风格:作者预设圈套让读者去钻。巴尔扎克历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反
复阅读比只读一遏收效更大的原因。由于我对自己的经验十分自信,所
以很想在这方面做些探讨。
引起读者的猜疑、好奇和惊叹,这就是巴尔扎克小说的效果吗?一
点儿不假,甚至当你读了几遍之后,这种效果竟毫无衰减。
比如说,我知道乡村医生必死无疑,然而也正因为我料到结局,乡
村医生的死才如迅雷一般使我感到震惊。这效果就在昨天我还体验过一
次。戏迷们往往也有同感吧。我还注意到,一首好诗的艺术魅力是永存
的,不会使你熟而生厌,只有这样的诗才是真正的诗。可以这样说,一
切时间艺术的魅力正是来源于读者的预知。当我们读一本小说时,总觉
得后头的情节最牵扯我们的兴趣;不过,我们也懂得如何克制自己,大
概具体的方式就是聚精会神于眼下正在进行的情节吧。而且像这样吊一
吊胃口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孩子们做游戏时不是经常要藏起来,然
后吓唬对方,而对方也会真的感到害怕吗?读小说也是如此。前不久我
又重读了《驴皮记》的前几页,真够繁琐的!我心里虽这么想,却仍然
悉心地琢磨着拉斐尔的幻梦和那位老商贩的大段独白,甚至不放过任何
细节。而那些一目十行的读者口头里虽说着“我都知道”,实际上正是
由于他们“不知道”,所以才那样风风火火地读。我之所以能够不紧不
慢悠着性子,正是因为我了解这本书,而且我对它的了解不是零散的、
只言片语的,而是全面的。我不想一下子就读到书中那不可挽回的结局,
总希望这结局能够在我的第一个愿望得到满足之后再开始,因为到那时
将会觉得总算完成了什么。不过最好还是由着作者的构想,让这结局在
老商贩的叹息声中、在他利欲熏心、沉湎于新的梦幻的时候再开场为好。
同样,无论是幸运还是灾难——如大家常说的那样——也应伴随着拉斐
尔的沉浮而渐次呈现在我们眼前。为了耽于幻想而不愿过早获得,这正
是读者的心理,它促使我们随着作者一道在共同的情感领域里尽情漫
步,观赏珍奇。我用了“尽情”两个字,实则我们的兴致未必能随心所
欲地膨胀,我们是无权随意增补幻想的,因为作品的内容是和谐严谨的,
词句是有限的,凭空幻想纯属徒劳无益,你熟悉翻动书页时所发出的窸
窣声音吗?如果你无法从中辨析出命运的颤音和结局的征兆,这说明你
还不是真正的读书人。要知道,一场音乐会、一场戏或一段朗诵是不能
任意中断的,但作为读者却有这个自由。只不过读者往往不是利用这种
自由去回味读过的内容,或臆测未来的情节,而是中断小说情节的发展,
以腾出时间来咀嚼自己的人生经历。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每当我重新回
到作品中来的时候总是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