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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赏赐?”她咬牙:“说穿了,皇上的赏赐皆由户部而来。”一路走来,她发现仆役不少,婢女倒是有限,似乎主子不唤,没有人敢主动吭声。
来到主厅,青衣停步,沉声说道:“请阮大人的贴身护卫随我到偏厅去。”
“他不是我护卫,是我义兄。”
青衣眸里闪过讶异,仍坚持:“我家大人只见阮大人。”
阮冬故蹙眉,与怀宁交换视线后,后者勉为其难开口:
“冬故,你小心。”说这几句话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阮冬故用力眨眨眼,笑道:“我又不是上龙潭虎穴,你不必紧张。我去去就来。”语毕,大步跨过门槛,走进主厅之内。
主厅内,一身月白锦衣,腰间束了条镶玉带子的男子,悠闲地倚坐在披着白狐皮毯的华椅上,他原在阅读某张卷子,一听有人进来,立即抬脸扬笑。
笑颜短暂地僵住,瞧见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平日看阮东潜身穿官服,即使相貌偏小,但也不至于像眼前这么的小啊。
“东方大人,平常你在礼部,我在户部,近得很,有什么事你不在上班时候说,却强要下官下班后来?”阮冬故直接挑明了问。
东方非一听她的冲言冲语,心情顿时愉快,连忙起身向她走去。
“阮侍郎,本官特邀你前来,是为了一件事。”
“一件事?”
“一件只有你我能知道的事。”他走到她的面前。未戴乌纱帽的脸真是秀气,乌发又黑又亮,虽然迷人却像朵短暂的小花,他一捏就碎了:
她扬眉,不以为然说道:“下官可不记得跟首辅大人有什么共同的秘密。”
他不理她的无礼,反而笑得开心,道:
“阮东潜,我记得当日你曾说你二十出头?”见她迟疑点头,丹凤眸异采更炽。“你看起来真不像啊。”
“首辅大人今年也三十了吧,我瞧你保养像二十五,在这年头,官都能当得不像官了,这种小事又算什么?”
“阮东潜,你认为什么官才叫官呢?”两人相距不过半个手臂,她却不怕不惧,太让他心痒难耐了。
“官字二个口,自然是要为百姓喉舌谋福了。”
“说得真好。那么本官心里一直有个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阮侍郎能不能代本官找出个答案来?”
“有什么事会让权倾一时的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嘛……你认为,假若有个人买官顶位,他求的是什么呢?”他停睇不转地看着她,发觉她在听见“买官”时,眼神又开始游移不安起来。这么理直气壮的人,竟然会把视线移开,绝对是心虚了。
“下官怎会知道他买官求的是什么?”她终于答了。
东方非凝视着她,笑道:“阮侍郎,今年秋风已起,为何你满头大汗?”
她吓了一跳,赶紧抹汗,辩驳道:“这屋子又闷又热,流个汗不足为奇。”
“这倒是本官的错了。这种屋于是皇上赐的,连我也住不惯,好吧,阮侍郎,我也不多留你,只要你写完一篇文章,你立即可以离去。”
“文章?”她心跳加快,不只满头大汗,连手心也发起汗了。
东方非将她极力掩饰的神情看在眼里,笑着要门外的家仆取来文房四宝。
“等等,首辅大人,写什么文章?”她惶惶不安地追问。
“前二日,我听见当年的主考官提及你的文章时,语气多有证赏,本官也曾是一甲状元,很想看看你的文章好到何种地步。”
阮冬故脸色微白,笑颜早僵在那里。“大人,这么久以前的文章……”
“你要说你忘了吗?”
“这个……”
东方非欣赏着她为难的神色,正要再逼她,门口传来一声——
“大人!”先前领路的青衣护卫在门前,取过家仆的文房四宝后,走进主厅。“阮大人的义兄,已安置在偏厅。”迟疑一会,他附在东方非耳边低语几句。
东方非惊喜:“你没有听错?”她义兄叫的是冬故而非东潜,他够有把握了。
“属下熟知数省的口音,的确没有弄错。”
“很好,你下去吧。”东方非笑道。
他含笑再逼近她,她连动也不动,仰头含怒迎视着他。他拉起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上,虽然暗讶她的掌心细小白嫩,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天生偏女的少年。
“阮侍郎,本官心跳得很快呢。”轻滑的声音带点阴凉与兴奋。
“你……心跳快关我什么事?”她瞠目,朝里的人怎么都跟李公公一样?
“阮侍郎,本官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快活过了,快活到我不想赶尽杀绝了。你要是从此归于我的门下,听我命令行事、受我控制,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阮冬故用力挣脱,往后跳了一大步,怒声斥道:
“嗯心死了!”这个东方狗贼有病!嫌恶地用力擦手,看他一脸趣味,好像胜拳在握一样,她骂道:“你不过是个首辅兼任尚书的官员而已!要我听你命令行事,你以为你是皇上吗?要不是有你这个狗官在朝堂作乱,太平盛世绝不是虚言!”
东方非见她气得满面通红,不以为意笑道:
“阮侍郎,你要现在跟本官闹翻吗?”
她咬牙,想起凤一郎的叮咛,恨声道:
“下官一向有话直说,绝不是有心与大人作对。”
“有话直说啊……阮侍郎,既然你都有话直说,我也不捉弄你了。阮冬故,阮东潜,哪个才是你的本名呢?”
她呆了呆,立即答道:“在下阮东潜,冬故是家里取的小名。”
“是吗?”他早料到这个答案,取过桌上备好的帐册,摊开面对她。 “近年卖官鬻爵的人不少,本官也不想怀疑你,不过,阮东潜,你的字……实在教本官难以辨认,这样的字体若能让你考上科举,那么本官真要怀疑是你买通主考官呢。”
“大人,你认为我买官?”
“本来半信半疑,不过你说话的样子好心虚,瞧,你连语气都在发抖了。本官私下找你来,就是要给你机会。我一向不阻止这种买官行为发生,但,必须在我的默许之下。只要你认罪,我绝不揭露,还能保你从此官运亨通。”他威诱并施。
她瞪着他。“我……我没有!大人,污蔑官员是有罪刑的。”
一双堪称漂亮的剑眉扬起,他笑道:“阮东潜,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闹到皇上那里,你才知道死到临头吗?”
“下官不曾买官,即使闹到皇上那儿,我何惧之有?”
“好!很好!你敢不敢赌呢?”
“赌?”
“你要能默出‘你”当年的应试文章,我就在皇上面前进言,砍下李公公一半的买办费,你们户部也好过些;要是默不出同样的字迹,你就得舔本官的鞋子。”
“我……我写就写!我写过的文章怎么会忘记呢?”
“哈哈,阮东潜,你遇事冲动,容易受人挑衅,还有未来可言吗?”转身走向华椅。“本官就陪着你,看你何时能写完。记得,只要你在皇城一天,即使你丢官弃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顿了下又道:“现在还能反悔,你考虑看看吧。”
“要我同流合污,除非我双眼瞎了,再也看不见这个国家的未来!”语毕,气冲冲地走到桌前坐下,心神虽微虚,但还是鼓起勇气,提笔写上第一句话——
天色降暗,东西巷的破宅里点上一盏油灯。
“大公子,饭菜煮好了,我都搁在厨房的桌上。”圆圆胖胖的妇人从小小的厨房出来,就瞧见那一头白发的青年倚门而立。
凤一郎取过今天的饭菜钱,微笑地交给她。“周大婶,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三个大男人不会做饭是应该的。大公子,小公子还没回来吗?”
“思。她上同事府里做客。”
“那不是挺好的?朝里有人帮忙,小公子必能官运亨通。”见他并不嫌她多话,周大婶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大公子,你跟小公子不是亲兄弟吧?”
他摸着自己的白发,笑道:“不是。我十一岁才与她相识,算是义兄弟吧。”
“十一岁,好小的年纪啊。大公子,你一头白发是天生的?”
“是天生的。我也不大能见太阳,所以咱们的三餐以后还要拜托大婶了。我家阮弟很喜欢大婶煮的菜呢。”
“哪儿的话,是小公子不嫌弃!”周大婶眉开眼笑地说。
又闲聊了几句,送走了周大婶,凤一郎看着天色,算着时辰,走回客厅。
虽然是破宅,但至少还有间待客的客厅,可惜冬故宫缘不佳,一直派不上用场,所以小小的客厅改成书房。他在旧桌前坐下,取过字笔,想起十一岁与她相识后,他只为她而活,即使她一心一意走向险峻的未来,他也从不后悔与她并行。
他再看一眼天色,然后闭眸凝思,陪着她一块提笔写出端正工整的文章来——
梆子声响起,东方府内静寂无声。
主厅内,坐在高椅上的俊美男子,眼皮微抬,睇向正在专心默写文章的少年。
这小子写了很久啊。他是有耐心等,反正结果都一样,到头还不是得跪地求饶。
“阮侍郎,就算你能默出通篇文章,字迹不同也是白费心机,你不如认了,千万别令本官失望,当个不知死活的……”话未完,就发现自己在自说自话,这鲁少年正全神贯注,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去。
东方非暗自哼笑,也不以为意,他多的是时间跟这阮家小于耗。视线回到先前阅读的杂书上,没一会他又觉无趣,于是开始打量起阮冬故来。
这少年绝对不到二十,玉面秀美,身骨纤细,可以说是新生一代里最具卖相的朝官之一,可惜举止粗野,心眼又太单纯,加上无人当靠山,要闹出事来太容易。
他很清楚他的态度决定阮东潜的未来,现在百官拒阮侍郎于门外,即使这小子有心要议事也无人附和,在朝里等于是个满怀抱负却无用武之地的废官啊!
他闲着无聊,干脆起身绕到阮冬故的身后,俯近单薄的背,看向写到一半的文章。
一看,立即怔住。
怒火顿时窜升,东方非不理她惊讶的叫声,一把抽过她正在写的文章。
一目十行速读,字迹、内容与他所读的试卷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大人,我还要继续默写下去吗?”她别有用意地问,明眸充满异样的光亮。
东方非眯眼,缓缓从文章里抬头凝视着阮冬故。
“阮东潜,从头到尾你都在耍本官吗?”他忍着怒火。
“耍?”她哈哈大笑:“下官从没暗示过我不是阮东潜啊!是您自己多疑。想当年我写这文章费了多少心血,它让我从此能为百姓抱不平,我怎么会忘记呢?对了,李公公的买办费要请首辅大人多费心了。”她开心地拱手作揖。
“阮东潜,你可知你得罪了国丈爷,若无靠山,在朝中绝无生机?”
“一个国丈爷,一个首辅大人,不管我靠谁,我都只会成为一条狗,我是来当官,不是来当狗的!大人,天色已黑,下官得回家吃饭了。”她见东方非不吭声,当他是默许了。她扬声大笑,大步走出主厅,喊道:“怀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