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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衣衫尽湿。男的,除了我,都是常常做健身锻炼的身型,个个肌肉暴现。女的参赛者因为一律不准佩戴胸围,监制说那个时代的女人哪有钱买洋化胸围,所以只穿薄薄的汗衫,湿身后,基本上与裸体已没有分别。
佩佩,请你不要胡思乱想。我那时候一点偷看她们的心情也没有。我相信所有男参赛者也是这样,专心一致地想着如何胜出而已,哪有空看她们的玲珑浮突呢?不知怎样,当我那一组已完成计时赛,等待其他组别回来时,我忽然感到背后有一个冷冷的身体贴近我。我侧过头看,原来是雪碧。她冷得面色发白,在湿衣衫下瑟缩着的裸体,教人怜悯。她低着头,目光却又看着我。我完全明白她的意思。我于是用我肥胖的身体遮盖着她的身体。没有摄影机可以再看得到她的全身了。那个时候,佩佩,我只想着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保护弱小的你。在这个水花飞溅、风雨飘摇的冷酷世界,你的身体依偎着我的身体,我们开始慢慢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我用自己的身体将你包裹着,你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最中心的一部分。我感受到那该是三十天里最温暖的一刻。那一刻,我后来明白,亦是板间房精神的具体呈现。
在之后的游戏竞赛里,如做酱油、掷飞机榄、用长竹晾衣服等,我和雪碧仿佛有了某种默契,只要她跟我同组,我们都可以顺利胜出,获得额外的美食与奖金。我在两个月后推出的《板间房》DVD上看到雪碧这样对着镜头,描述我们的关系:他成熟啦、稳重啦,又懂得照顾别人啦,我与他相处,觉得好有安全感哩!对啊!有他在身旁,就像慈爱的父亲看守着我一样。你知啦,在这个敌友不清不楚的世界里,你会感到好孤单、好可怜唷。你不知道有什么人可以信赖啊。但有他在,情况就很不一样。我们可以结成盟友,对抗其他人。不过呢,我也非常明白,如果最后只剩下我和这个慈祥的父亲在板间房里,没法子,我还是会狠心地把他淘汰出局的。这是游戏规则嘛!最终,只有一个胜利者,夺得一百万元。
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呢?佩佩,我和你之间是不是所有东西都是千真万确的?参加了《板间房》后,我竟然对我们共同经历过、实实在在存在过的日子也产生了怀疑。那时候我完全陶醉在只有我们两口子的世界里,根本没有问过你是否也一样快乐。我看见你怔怔望着窗外出神,回想起来,你的注意力可能并不在窗内我们两个人的小天地里。
我在想,如果一段经历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它会不会变得不再真实?
你应该明白我参加的理由。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小说(中)板间房(3)
在数十部摄录机与窃听器,以及万千观众的见证下,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事实。狂龙对小青的欲念是真的,尽管他的过火行为可能只为了博出位、引起注意。小青与钟珍的仇怨是真的,两个女人的斗争与对立,把整个房子的空气也改变了,那是装不出来的,Janet的大喊十、ET的鲁莽冲动,都不是这些头脑简单的参赛者可以做假的。我只是对佐治仔的不动声色,不太肯定他的虚实。对于伟明呢,常常拉着人聊天,说是为了寻找写作题材,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的回忆录快出第二版了,他的小说呢?怎么还没有写出来?小说家都是大话王吗?我一早就洞悉了伟明的意图,不过是与所有人拉关系、找联盟,借机淘汰别人出局。每次他问我可否用我的过去作为他的小说材料,我都加油添酱,跟他说了很多很多我和佩佩二人世界的故事。
对不起,佩佩,你不要以为我出卖了你。我对伟明说了我和你如何用七天时间横越了撒哈拉大沙漠,如何模仿奥迪西斯的航程在地中海扬帆寻宝,又如何在南太平洋潜入深海追寻蓝鲸的迁徙路径。我跟他描述,你戴上潜水面罩的样貌是如何有趣。不要责怪我,佩佩,那个伟明实在虚假,我必须用真实去粉碎他以小说为伪装的谎言,于是我不得不把关于我们的秘密也告诉了他。
那一年我和你去了亚玛逊雨林,目的其实不是表面上的搜集稀有蝴蝶,只不过因为我们没有什么朋友,根本就没有朋友,于是就决定去亚玛逊逃避寂寞,即使我们那时十分富足地拥有着对方。旅途疲惫,我们不断向密林前进,差点忘记了蚊子,忘记了可怕的温差,忘记了以往的寂寞。那是个我不怎样记起的一次旅程,我也因此没有太多细节向伟明述说,这是你可以放心的。
当然我还对他提到我们遍访欧洲图书馆对证罗马法典不同版本的那次经历。佩佩,你知道,面对谎言,我宁愿坦白。
我照直对伟明说了,校证罗马法典的不同版本只是掩饰。我们已经很久不看书了,甚至连报纸也不看,遍访图书馆,纯粹为了古代书籍散发着的气味。每到一个图书馆,我们连书也不翻,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闻着那种独特的味道。我还跟伟明说了,那次你在布拉格的图书馆,坐在窗前,应该就是别人说卡夫卡坐过的位置。五点钟的阳光照进来,外边白蒙蒙的一片,但你还是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仿佛完全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佩佩,我可能错误地诠释了整件事。一开始,我们一起旅行,你就不是为了图书馆的古籍气味的。
我不厌其烦地向伟明、向《板间房》里的人,甚至所有收看节目的观众复述我们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也不过想证明,这些故事真的曾经发生过,在你我之间。佩佩,如果你也在看这个节目,我也想让你引证我的记忆,明白我的想法。只有我们共同的记忆,才有魔力令我们度过的日子变成真实。我眼泛泪光地对着镜头说。三十来岁的编导举起拇指,满意地笑了。
我在我的回忆录里写道:看着一个一个人离开,板间房这个大家庭由热闹变得冷清。我作为这个家庭的“长者”,有点像父亲看着儿女们远走高飞,不期然涌现出一点点不舍的感觉。
读者们不要以为我虚假伪善,即使大家过去的关系不尽融洽和谐,但又有多少个有血亲关系的家庭真的会和谐融洽、毫无争议呢?《板间房》确实给了我家的感觉。
有时候过分真实,反而令感觉变得有点虚幻。特别当参赛者一个一个地被淘汰,我不用再疲于奔命去对付他们,多了时间静下来,面对着无数个摄录机的镜头反射,我竟然开始怀疑,板间房内究竟从来有没有其他人住过?他们会不会只存在于我想像的世界里?
如果不是想像而是记忆,我的记忆是否准确?我是最后离开的一个?抑或是最先抵达的一个呢?
假如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谁又会与我建立共同的记忆,确定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佩佩,我不知你在哪里,但我希望你正在收看。我开始惧怕找不到你存在过的痕迹。如果你也不存在,我又怎样证实过去曾经发生的呢?
不是这样的,绝不是由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在板间房内,说着我自己编导的故事。
不是。
因为不能隔音的房间让我的话被你听到,那便成了真实,是我和你也没法子改变的真实。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小说(中)第二音节(1)
丁允恭(台湾)
那一年,大部分的神经语言学期刊都退掉我的paper,而同时报社副刊的编辑朋友们也都委婉地退掉我的小说,只叫我替他们写一些轻薄短小的东西,以不同而莫名其妙的笔名,在娱乐性的版面解决他们的繁琐问题,像是文化界的零工。
编辑朋友很有诚意地跟我恳谈,他想说明的是,其实这个年代并不存在太多边疆性的问题,也因此我的文字不受欣赏倒不是太新奇太刺激主流什么的这一类上一个世纪大部分天才不得志的原因,而是说我的东西总是太像别人写的东西,独创性不足,有一些东西已经被大部分人喜爱,或者是成为经典,而我也学得不错,但仅仅这样还不够。
“这我想也没有办法,本来形式就已经被开发得差不多。我们都以为语言的可能性是无限的,但你想想看,世界上有五十亿人,要说一些别人没说过的,在或然率上并不容易。”我对他说。
他对此很同情并感到理解,但没有办法。“要像,最好也得像些冷僻一点的,这样至少不会被人家找到。”他还这样对我说。原来我们这个年代文学已经变成一种捉迷藏的游戏了。
这些大约可以对我的那一年的生活作为一个背景式的概述。
同样在那一年,我住在市区的一栋公寓里,在医学院的旁边。
那时我是跟人分租的,透过网路我谈成交易,签约那一天文件是业主请邻居的小孩拿来的,然后签完再请他带回。款项则是以ATM付清的。
隐没的业主,隐没的公寓。
还有半隐没的合租人J,稍后则成为我的同居人。
刚一开始接触的,是她某个半夜回来时候的声音,属于一种单向传播,我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房间里,只能听到她打开大铁门,高跟鞋跺地,然后被脱掉,再然后拿出钥匙打开房间门的声音,程序少有错乱。
我自己替她定的符号是J,这在很早就决定了,因为她令我想到那个字母,我还在思索那是走路或开门的方式或是哪一点让我联想到的。
我们常常在餐厅共同进食。这好像是我们初期惟一的交会方式。
进食的状况颇为奇特,像是一个人一个鬼,或者是属于两个次元的鬼魅,她在餐桌的一头打开她的食盒,缓缓地吃,而我在另一端草草进食,一天大约交会一次或两次,当然忙碌的时候还会更少。她好像是某些金融业的从业人员一类的。
当然,用餐的时间彼此或有互看,但我看到她总是像望向我背后的墙壁一样,眼光都穿透过去,在比较远的地方收敛聚焦。
那一年以地震之年的形态被广泛地记得。
在房间里,我很少是穿着衣服的。我翘着阴茎,躺在床上看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我是两个礼拜前开始看的,刚对于各种命题武断的分类感到难以理解,于是裹足不前,没有什么进度可言。今天也是一样,读了大约五分钟就感到很乏味,于是我把书丢在一边,开始手淫,用手掌包握阴茎,温暖地搓动。我在手淫,地震来了,随着节拍而震动,没有停止。我想这样死去的确是有些不体面,但这地震应该还不至于达到要我死去的程度。
我听到J从浴室跑出来,猛敲我的房门,然后打开了门。开门的时候我看到浴巾从她身上滑落,门外的紧急照明灯亮了起来,照着她的乳房,然后是背脊。
我不想停止,虽然我看到了J,我应该觉得羞耻,但其他的东西(谁晓得是什么东西)远比羞耻来得强大得多了,所以羞耻被视而不见了。
J对地震很害怕,此刻似乎更震惊于我的手淫,但在阴暗中她的眼神幽幽微微。
地震停了,但我还在手淫,J也没有离开,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呆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我想她并没有被惊呆或怎样的,因为她的表情虽然震惊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