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狈。结果让我这样觉得,人前的眩晕和说不出来的苦楚,是我成功的味道。
“砰”的一声,一个人体落在地上的声音。几张床上的人都往起里爬。灯也亮了。
白铁军:“又摔下来了!他摔上瘾了!”
甘小宁:“我就奇怪,他怎么躺着也能掉下来?”
他们把地上的许三多再一次抬上床,史今看来不打算睡了,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
伍六一跳下了床:“今晚我来。”
史今:“你来白天。”
伍六一沉默地点点头,爬上他的上铺。
史今在桌边趴伏着睡。
许三多睡了两天,吐了十四次,掉下床四十七次,摔倒次数无法计算。两天里的感觉好像一颗要被踢出地球的皮球,一个星期以后觉得自己还在单杠上边,旋转、回环。
史今给许三多磨破的手上换药的时候说:“我对不住你,知道吗?”
许三多很虚弱:“没有。”
“你做了三百三十三,我说没有五十个。”
“没有。”
“值吗?”
“真值。”
一瓶药水扔在床头,伍六一阴着脸一边看着:“这趟爬起床,就别再指望人照顾了,该怎么着怎么着。”
许三多愕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史今说:“六一说得对,你不比任何人差。不会再有人小看你了,也就是说,不会有人再照顾你了。”
他们要说的更多,从那天起,我是所有人的对手了。
许三多又开始训练了。他刚看清眼前那堆枪械组件,甘小宁就用布将他眼睛蒙上,伸手将那堆组件搅和乱。白铁军坏笑着将一个零件拿走。许三多装了一会儿,在桌上摸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来。白铁军摇头不迭,直到被伍六一踢了一脚,从他手上抢走那个零件。伍六一把零件交回许三多手上。
许三多在操场上跑步。肩上扛着一支从车上卸下的重机枪,打着沙绑腿,穿着沙背心。伍六一从他身后超过去,那位是一挺机枪,两箱子弹,背上再一个三脚架。整个三班都在身后,现在已经有一个很明显的高下,伍六一和许三多在争抢,甘小宁第三,史今第四,白铁军是老末。
谁都知道,伍六一和许三多在争抢。他不能让许三多战胜他,他不能让许三多成为第一。别人都在他们的身后。
三班几个兵在练近身搏击,甘小宁被打飞了出来,于是只剩下两个人在斗。伍六一招狠力猛,许三多则简直是个躲的天才。许三多终于试着还击,最后两人扭成了一团——互相的手脚都被对方制住,史今笑着吹响哨子。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七连在演练夜间的潜伏与捉舌头。
三班几个全副武装加伪装的士兵从小河边走过去,而后伪装得更彻底的高城从河水里爬上来,除了得意扬扬还是得意扬扬。一双手从身后的泥土里伸了上来,抓住腿就一拽,高城刚摔倒裤裆里就被狠踢了一脚,高城痛得吐口大气,嘴里已经被塞上一个软木塞,高城仍想还击,但身上的武装带已经被往下一退做了绑人的绳索,顺便是连脖子也一块儿勒上。
许三多欢天喜地背着这俘虏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抓住舌头啦!我抓住舌头啦!”高城说不出话,挣扎着喘气,然后,高城被重重地扔在林间的空地上。
一听到许三多的呐喊,侦察兵们顿时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今儿谁演舌头啊?甘小宁心想怎么一下就落进了许三多的手里了。
白铁军也觉得好奇,说:“连长说他派人,保密。”
史今说:“连长就爱搞这套!”说着拍了拍那舌头,“舌头,别不吱声。”
伍六一推了推舌头,突然惊叫起来:“我靠!这不是连长吗?……背过气去啦?”
众人盯住一看,果然是连长高城。连长横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白铁军当胸就是力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是人工呼吸。高城动弹起来,一脚先把白铁军踹了翻倒:“不要动不动就人工呼吸!……谁抓的我?伍班副还是三班长?甘小宁?”
“报告,是许三多!”伍六一回答。
高城神情怪异地看看许三多:“阴沟里翻船……许三多,以后抓舌头不要勒脖子,舌头也是人,舌头……也需要喘气的。”
高城悻悻地在三班作业簿上打了个钩——这时,每个人都开始意识到了,许三多正在成为每一个人的对手。
他伏在战车上的半露式射击也越来越出色了,子弹只要出去,几乎看不到打偏的了。他打的全部是点射,行进间打点射,极好的心理素质,从一个目标转向下一个目标动作幅度极小,射击时完全没有犹豫,他已经是个很老练的士兵。在点射声中身边的扫射声格外刺耳,那居然是来自史今,没恢复好的右手很难吃住枪身的震动,他几乎要用半匣子弹才能打掉一个目标。
白铁军坐在靶坑里,愁苦地听着上边的枪声,同时又在那绝情坑主下面的“正”字上添上一横。旁边是许三多的大号及正字,从那褪色来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一年多的士兵生活,让许三多的脸上已经退去了憨气,二十岁的年龄在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可射击的训练,却让他的眼光变得锐利了。
一句话,如果说许三多曾经蒙昧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启蒙了。
大家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得不逐渐接受许三多在很多方面是优秀的这个现实。
史今拿着面锦旗笑嘻嘻地走进连队的活动室看着正看书的高城,“集团军侦察兵技能第二,许三多挣的。”
“搁那吧!”高城指了指正墙当中的一块,几乎就在集体一等功旁边,嘴上没好气,但他给了个最醒目的位置。
对史今高城问:“三班长,你个人射击成绩排在三班第八,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眼睛了。”
史今有点不好意思:“那是因为全班都上去了。”
“可你本季度个人成绩低于上季度,这怎么说?”
“可是三班总体成绩高于上季度呀。”
“我说你个人哪。你最近怎么喜欢装傻?”
史今垂下了头:“我……会努力的。”
高城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另起了个话头:“下月,国庆,山地演习,突发性质的,很重要。机会不多了,别告诉别人。”
“是。信不过我也该信得着三班。”
高城对史今仍是相当信任的,于是不再严肃,从身边一堆书里掏出一张刚刻好的光碟,就着桌面推过去:“这应该是你们班的东西。”
“什么?”
“某家伙晕到不人不鬼的片断。你们净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团里也没法当光荣事迹。我说删前给我刻张盘。”
“谢谢,”史今几乎是很郑重,“谢谢连长。”
高城把书抬得很高,做出一副我在看书的样子,好像对许三多满不在乎。
当史今和许三多在操场上散步,史今已经乐开了花,他举着那张光碟有些许的激动:“这就是地位。连长能想着你,有东西给你留一份,就是你在这里有了生存空间。别泄劲,许三多,好好干。”
许三多很冷静:“班长,是不是你现在准走不了了?”
史今开心地笑了:“当然!全师最棒的八个兵有两个在三班,这个班长还走得了吗?”
许三多无限满足地咧开了嘴。当笑容还没有发展到最灿烂的时候,却冻结了,许三多看见成才和七班的几个人在沙坑里摔跤。
许三多和班长再见后走向沙坑,而成才看见许三多过来,站了起来就要走开。许三多叫住他:“成才,我爸来信,说你爸在地里摔了一跤。”
成才绝对是不给半分脸地走开,只听到他转身后的声音:“我爸来信,说他已经爬起来了。”
许三多站住了,脸上强烈的落寞,然后他看史今远去的背影。他知道他的班长是他的朋友,但他不知道班长也是他现在唯一的朋友。
第十章
许三多赶上了入伍来第一次大演习,那不是在眼前这草原上,他们得拉到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演习场。一路上,士兵们的心几乎都一个劲地跟着摇摇晃晃的车厢晃着,中国兵哪有空像美国兵那样逛呀,大部分人没离过营的时间都是按年头算了。所以,这种全副武装的演习,总是从骨子里感到新鲜激动。也许小兵并没有意识到这次演习的意义——万吨的装备拉进山,国庆战备,温带森林、山地,海拔2100米,气温平均二十一点五摄氏度。对许三多他们团重装部队来说,大象追野兔。钢七连就是这次演习的先锋连。
在运兵车厢的震颤声中,伍六一这些习惯长途旅行的人已经开始找地方睡觉打牌,许三多仍在对车外打量着,这车外流逝而过的一切仍让他觉得新奇。
“看什么,许三多?”史今拍拍他。
“外面,好大,都没去过。”
“会去的。我们都会去的。”
“这是第二次出门,上次是和班长一起来咱们团。上次光顾哭,什么都没看见。”
“一路上都是平原。跟我家一个样,阔得没边。”
“跟我家不一样。我得好好看看这个平原。”
史今笑笑,他甚至不愿意去打扰许三多看着车外憧憬的目光。然后他看看旁边,成才也在往车厢外看着,那份憧憬和专注和许三多是一样的。
夜幕淹没了军列的一声汽笛长鸣。车厢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只剩下几点昏暗的灯光。许三多大睁着眼睛,不长旅行的人在这种噪声中怕是很难睡得着的,他就着灯光看书,那是本英汉对照的《快乐王子》,许三多看得极艰难,他的看法是遮住下边的汉字,蒙一段再对照下边的汉字。他也看得很专心,一边看一边擦眼眶,很善感地哭着。
史今笑他:“别看了。如果你不注意视力,学了英语也当不好兵。”
许三多吸吸鼻子:“我不是在学。这本书很好,它让人很伤心,真的,很伤心很伤心,有一尊快乐的雕像,忽然有一天他懂得了伤心。他看见……”
“别看了。”史今翻个身又睡着。
于是许三多只好看车外边,什么也看不见,偶尔有几点灯光一掠而过。许三多仍沉浸在他的故事中,看着外边擦着眼泪。他忽然发现成才在车厢一角,仍和他一样在看外边,有些伤感也有些茫然,许三多知道成才是不会和他说话的,他掉过了头,一支烟却扔了过来。
许三多捡起那支烟,发现那是来自成才,成才对他示意,许三多轻手轻脚过去,说车厢里不让抽烟。
“你不是不抽烟吗?”成才看着他。
许三多笑,把烟还给成才,他当然知道那只是打个招呼。
“都算了吧,毕竟咱俩是老乡。”
许三多简直感激涕零:“嗯。”
“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我记着数呢,你看了五个钟头了,我看了四个钟头。这说明你想得比我还多。”
许三多不好意思了:“我什么也没想。”
“你还在哭。”
“那是我看书看难受了。”
“童话呀,”成才颇为不屑,“快乐王子呀。你想点实用的好吗?”
“好……你说人会伤心死吗?”
“你死个给我看?想点有用的行吗?”
“嗯,想了。”
成才看了许三多一眼,好像对方还没明白,他继续说:“我就总在想。我怎么能做得更好一点。狙击手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