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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仇家,对方买通官府要杀他,是郑仁基四处奔走救了他一条性命,只判了个流三千里。遇着大赦,李世勣从了军,不久上了瓦岗,后来又投效李渊,才有了今天。
李恪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回过头来:“先生不知道李世勣是长孙无忌的人吗?”岑文本又是一笑道:“那还不都是因为长孙无忌让他穿上了件紫袍吗!臣现在要做的,是给他的恩师穿上一件朱袍!”李恪一愣,接着说道:“先生做得对,权万纪的事我会另想别的办法的。”
承庆殿里一片寂静,风吹动着重重帷幕。安康伏在案上啜泣,双肩不停地抖动着。李世民在一旁柔声地劝说:“孩子,别哭了,你看,衣襟都被眼泪浸透了!”
安康止住哭道:“父皇,您救救一宽吧,他连性命都不要,也不愿意附敌,只是因为女儿的清誉,才迫不得已给颉利运粮的!”李世民轻抚安康的秀发,一脸悲戚地道:“朕知道他是个好人。”安康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放了他。”李世民叹了口气:“不是朕不放,是他们不放呀!”说着李世民一指几上那厚厚一打奏章,安康拿过一封展读,脸色大变,是一位前线将领写来要求重处慕一宽资敌一案的,安康数了数,一共十二位将领!李世民说道:“你说,朕不管行吗?”
说是这么说,可是在内心深处,李世民还是希望能为慕一宽找到一个开脱的办法。他召来几个重臣商量这件事情。曾经受过慕一宽救命之恩的长孙无忌第一个开腔:“慕一宽替颉利筹粮完全是为了解救公主,情非得已,不应论罪。”
魏征却反对说:“长孙大人,为了救公主就可以资敌了吗?颉利曾经把公主绑于恶阳岭上要挟我军,皇上不也断然拒绝了敌人的恐吓吗?追究犯罪的原则,第一是看结果,第二才是看动机。如此滔天大罪,怎能不论?更重要的是,一个商人是如何将这么多粮食运到颉利营中去的,这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现在传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装粮食的麻袋上还有太仓的印记呢!我看还是查清楚的好,要是太仓真有这么大个漏洞,也好早些堵上。”
一旁李承乾脸色一变,问道:“魏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魏征一脸凛然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心慌什么?”李承乾急忙辩解:“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慌什么?”李世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们道:“议论朝政不要牵进去个人意气嘛。”
魏征向李世民恳切地说道:“皇上,眼下各军还在追击颉利的残部,前线这么多将领要求彻查此案!如果朝廷装聋作哑,事情传到云中,人心不服,恐怕会起乱子呢!”李世民故意一脸赞同地说道:“玄成所说甚是,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该资敌,如果不是大将军奇袭得手的话,颉利就会得到这些粮食,我军粮多于敌的优势尽失,就有被敌人击垮的危险,那一来大唐岂不是就亡国了?”长孙无忌看一眼魏征,没好气地道,如果非审这个案子不可,就用许敬宗吧。魏征却坚持要选就选一个和谁都没有瓜葛的人,他推荐了戴胄。
两人争执不下,李世民看了岑文本一眼道:“文本你说呢?”他的目光中分明藏着什么,岑文本会意,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一件以粮资敌的案子,根子在粮上,这主审官还是找一个精通粮务的好,臣以为刚刚从洛阳司录任上调到京里准备出任仓部郎中的郑仁基可当此任。此人为官清正,司法钱粮民政各个位置都曾署理过,十分干练,又是刚刚进京的外官,和谁都没有什么瓜葛,定能把事情解决得圆圆满满。”说到这里岑文本瞟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从这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忙说道:“文本说得有理,那就用他吧。”
从承庆殿出来,岑文本急匆匆到了蜀王府,一见李恪的面就劈头盖脸地问道:“云中送上来的那十几份奏章是你让人干的吧?”李恪先是一惊,接着笑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先生呀,这一段时间养伤,我也好好养了一下性子,办事沉稳了许多,这事儿我没出头,是拐了个弯让别人干的。”
岑文本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殿下自己还觉得这事办的很不错?”李恪反问道:“难道这法子有什么不对?那三十万石粮食后头要么牵着太子,要么牵着长孙无忌,只要查下去,不管扯出哪一个,对咱们都是大有其利。”岑文本道:“看来,这段时间你确实没有白白静养,招法是比以前高明多了,不过却用错了时候。你说得很对,两军对阵,关山万里,慕一宽当然没有这么大能耐把三十万石粮食运到胡营,后头必定有人。可殿下想过没有,安康是太子的妹妹,难道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以皇上的心智,还不早就该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要是他知道了上奏章这件事情背后的主使是殿下,他会怎么看?”
岑文本的话如针针带血,说得李恪倒吸了一口凉气。岑文本又问李恪除了那十二个人,还联络了多少人?李恪回答说还有二十几个人,岑文本一脸着急地说:“快,让这些人把没有发出去的奏章留下来,算是亡羊补牢!”
原本已经对自己前途再无期待的洛阳司录郑仁基,突然拣到了一块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兴高采烈地进京赴任来了。他是个清官,一向宦囊羞涩,到了长安,只租一个寒酸的小院,行李也不多,不过到底是搬家,不大的院落里也忙乱了好一气。
眉清目秀、一脸清纯的女儿郑丽琬眼睛四处张望着,嘴里叽叽喳喳地说道:“这京城里的气派就是和洛阳不同,东都那么小,我都快闷死了。”郑仁基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你呀,过几天又该嫌这院子小了,宫里倒是大,能让你进去住吗?”
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老爷,老爷!”郑仁基回过头来问:“事情都打听清楚了?”管家喘着粗气道:“打听清楚了,这次举荐老爷的是中书侍郎岑文本岑大人,他把老爷在洛阳任上的政绩写了一道详细的奏章向皇上禀报了,皇上十分高兴,夸老爷是个只做事不要名不图利的官。大人也算是苦尽甘来呀,以前小的总是劝老爷到上面走动走动,老爷不听,小的心里还不服呢,总嘀咕不送不跑这官帽能从天上掉下来?现在看来,还是老爷说得对,踏踏实实办事,老天爷总会开眼的。”
郑仁基这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被调到京里来,原来都是这位岑大人帮的忙,他笑眯眯地道:“那还真得谢谢这位岑大人,他三十几岁就做了中书侍郎,果然是有过人之处!”一家人正说说笑笑的,突然外头一声长音:“圣旨到,郑仁基接旨!”
郑仁基一愣,忙不迭地跑过回廊,来到前院天井,只见一个宣旨官手捧圣旨站在庭中,郑仁基上前跪倒大声道:“臣郑仁基接旨。”宣旨官看了郑仁基一眼,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一宽运粮一案干系重大,特命仓部郎中郑仁基全权审理,望该员秉公执法,勿徇私情,妥善处置!”
郑仁基老半天没接那道圣旨,慕一宽的事情他在进京的路上听人议论过,知道里头背景复杂,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到长安,这件棘手的案子居然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宣旨官有些不耐烦地问:“郑大人,你为何不接旨呀?”郑仁基这才战战兢兢地伸手接过圣旨,那圣旨好似重过千钧,他捏拿不住似的,从他手上跌落下来,众人脸色均是大变。
大家都在手足无措之际,丽琬伸出一只小手从地上捡起圣旨,用银铃般的声音道:“大人,家父进京途中从马上跌落,受了伤尚未复原,手拿不住东西,请您原谅。”宣旨官看了一眼这个头上扎着总角的小姑娘,拉长声音道:“是吗?我还道是郑大人看不起小人呢!”郑仁基这才醒过神来:“下官岂敢,下官这就接旨。”宣旨官一脸不悦地哼道:“这圣旨沉着呢,你可要拿稳了,别再掉到地上了!”
颁完圣旨,宣旨官离去,郑仁基望着他的背影,口中说道:“这可是飞来横祸呀,这慕一宽是什么人,我有几个脑袋来审?”唉声叹气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办法来,最后,他决定去拜访一下那位举荐自己的岑大人,一来表达谢意,二来探探他的口风。
郑仁基找到岑府,递上名刺,里头很快就传出话来,请他进去。到了
客厅门口,岑文本已经手摇一把折扇候在外头,郑仁基紧趋几步上前要行大礼,岑文本忙伸手拦住,一脸平易近人地说自己年龄比对方小,当不得这等大礼。郑仁基诚心诚意地说:“下官这次奉调进京,全靠大人抬举,不胜感激,行个礼应该的。”
岑文本挥挥折扇道:“你要谢我就错了,该谢皇上,是皇上让我为朝廷举贤的,郑大人埋头苦干了八年,做了那么多好事,如果再不重用,岂不寒了天下那些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之人的心?”二人寒暄一番后,岑文本拉着郑仁基的手,二人一起走进客厅,岑文本问了些洛阳的事,郑仁基对答如流。岑文本暗想,虽然自己是为了拉拢李世才推荐的郑仁基,但凭着这个人的本事,倒也真没有向朝廷荐错人。
说了些闲话之后,郑仁基转入正题:“下官刚到长安,朝廷交办了慕一宽资敌一案,下官对这个人的来历也有所耳闻,知道他和不少贵戚都有往来,这京城不同州县,办起事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桩案子审将起来,就怕影响朝廷的安定,下官着实担待不起。思来想去,只好来向大人讨个主意了。”
岑文本告诉郑仁基,这是他给皇上出的主意,连这圣旨也是他替皇上拟的,他看着郑仁基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替皇上办差,不要管什么贵戚。回去把圣旨好好看一看,总之一切照皇上的旨意去办,为皇上着想就是了——这个差事办好了,对你郑大人来说可不是件坏事呀,从此就可以在朝廷里立住脚了。”
岑文本的话模棱两可,让郑仁基一时品不出味来。回到府中,他在房中踱来踱去,反复琢磨着岑文本话中的含义,丽琬坐在一旁的一只高椅上,晃着两条小腿,好奇地抚摩着面前那卷金黄色的缎包文告说道:“爹爹,这就是圣旨呀!”郑仁基一惊,忙上去一掌拍在女儿的手上,斥道:“别动它,弄坏了那可是不敬之罪呀!”
丽琬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爹爹,你这是怎么了,一整天了,脸总耷拉着那么长?”
郑仁基叹道:“边界上的仗打完了,朝廷的仗又开始了!岑大人让我把圣旨好好看一看,一切照皇上的旨意去办,可这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让我秉公执法,勿徇私情,要真这么着,慕一宽性命不保事小,还不知拔起这根萝卜得带出多少泥来呢,我有几个脑袋去扛?”
丽琬看着父亲道:“您就记着前面这几句了,怎么没看最后一句呢?依女儿看,这才是最要紧的。”郑仁基说:“你是说妥善处置这一句?”丽琬指着圣旨道:“爹爹你看,这圣旨上写的可是‘拖’善处置。”郑仁基忙接过来一看,吃了一惊:“还真是的,怪了,圣旨上怎么会有错字呢?”
丽琬摇头晃脑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字是岑大人故意写给您的吧!您不是说,他让您把圣旨好好看一看嘛!”郑仁基看着女儿,脸上露出喜色来,连声道:“妙呀!”他已经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