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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丰点点头,说:“对。不讲事实,只扣大帽子是没有用的。讲废话也是没有用的。不讲事实,只扣大帽子,其实就是讲废话。我不讲废话,我喜欢讲事实。今天,我就讲一个事实:有一年,……是哪一年来着?”他想不起是哪一年了,站着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你看我这个记性,一下就想不起来了。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记性可好了,我们去听报告,人家都识字,会记笔记,我刚参加工作,还不识字,记不了笔记,可我脑子好,领导在上面讲,我在下面听,一句话都不落,他们记了笔记的有时候还得问我。我的记性就那么好!领导布置的工作,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时候我们干工作,那真叫一个卖力,有时候工作紧张了,连天连夜不睡觉地干!那真是……”
他回忆起当年来了。会场上有了骚动,人们不仅交头接耳,还发出了嗡嗡之声,有的人还公开咧着嘴笑。丁义川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说:“不要离题,讲张锋的事!”
他拍一下脑袋,醒悟过来了,说:“哦,对对对,你看我,讲到哪里去了!讲张锋,讲张锋。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又有几个人笑了,一个提醒他说:“‘有一年’。”
他点点头,说:“对,有一年。我把哪一年给忘了。想了半天没想起,把话扯远了。这次不扯那么远了,讲话,不能离题。一离题,该说的没有说清,不该说的倒说了半天,那些不该说的,就不应该说,说了也没啥意思。对不对?不该说的话,你说来说去,有啥意思?没一点意思!非但没意思,说多了人还讨厌,是不是?谁爱听你废话?谁都不爱听。世界上,没有人爱听废话,除非他有毛病。不过,有毛病的人,就不能算正常人了。有毛病还怎么算正常人?不能算。谁要把有毛病的人算正常人,那他自己一定是有毛病了……”
会场上又起了一阵骚动。大家兴奋起来,似乎这不是严肃的批斗会,而是凑热闹逗趣的茶馆。好多人幸灾乐祸地往丁义川脸上看。
“行了!我看你就有毛病!”丁义川脸都气歪了,“讲正经的!再不要废话!”
王三丰很听话地点点头,说:“对,讲正经的。讲正经的。废话再不能说了,再说废话,人就讨厌了。咱们讲事实,讲事实。说有一年,哪一年我刚才说了,记不清了,记不清就不说它了,记不清还要说,那是不负责任。讲事实就得准确,记不清的就不能讲。你明明记不清了,还要硬讲,那不是骗人嘛。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你骗人就不是说老实话,你就不是老实人。不是老实人,就不会办老实事。这是个辩证的关系……”
更多的人咧着大嘴笑了。丁义川气得拍桌子:“行了!辩你娘的个脚吧,还辩证的关系!我说了几遍了,再不要讲废话,再不要讲废话,你到底能不能听明白?!你要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趁早回家去算了,还干什么工作!——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王三丰傻乎乎地点点头,说:“听明白了。哪能听不明白,咋会听不明白。那么明白的话,要再听不明白,那还干什么工作,那就真格没办法干工作了。干工作的人,最起码的要求,也要能听明白别人的话,如果连别人的话都听不明白……”
几个人笑出了声。丁义川怕再这样下去批斗会就开不成了,“啪”的一拍桌子,指着王三丰吼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讲一个字的废话,马上从这里给我滚出去!说!你是讲事实,还是说废话?!”
王三丰连连地点着头,似乎是在认罪,说:“不说废话。不说废话。再不说废话了。你让我想一想,我在脑子里把事实整理一下,整理得清清楚楚了再讲。整理清楚了再讲,就不讲废话了。整理不清楚,讲出来就还是废话。”他压低了声音,似乎为了帮助记忆,自言自语地念叨,“有一年,是哪一年来着?硬是想不起来了。记性现在咋成这个样子了,连个年代都记不清。唉,老了。不像年轻人了。赶快想,赶快想,想起来了发言。不要讲废话。讲废话人都讨厌呢。只把事实想清楚,只讲事实,大家爱听的其实就是事实。讲废话没人爱听。谁爱听废话……”
又有几个人公开笑。更多的人想笑却不敢笑,硬憋着,憋得身子乱抖。
“滚出去!”丁义川终于忍无可忍了,断喝一声,随着那声断喝的是一声拍桌子的巨响,他手都拍痛了。
王三丰似乎愣了一阵儿,终于明白是咋回事了,没有申辩,点点头,很听话很老实地出去了。他身后跟出来好几个,跑到墙角那儿,呕吐似地把憋了一肚子的笑吐出来。王三丰没有笑,挠着头,一边慢慢走,一边还在苦苦思索“哪一年”的问题。
从那以后,他得了个“废话篓子”的绰号。
《废话艺术家——王三丰》 第一部分废话终成艺术家:绰号——“废话大王”
要“解放”王三丰,就得把他的问题否定掉,这却有点难,因为问题不少,有些还是他自己交代的。审查的人要来材料,傻眼了——足足有一尺多高。但翻了一阵,又笑了,材料虽多,但大部分是重复的,不重复的也大多都是废话,实质性的东西并不多。比如王三丰自己的检查,每份都好几页,可开头是大量摘录的“最高指示”,接着是大段无关痛痒的过程叙述,后面则是空洞无物的表决心,谈努力方向,基本都是废话,实质性的东西没有,仿佛一个大礼包,里面却包了张白条。审查的人笑了,说:“这个家伙,真是个废话大王。”
可是,问题虽少,总有一些,有的还挺要害,审查组的人找他落实,却又闹出了笑话。
笑话一:反党
那时候整理材料,一般都是“十大罪状”,其中必有四条:最前面三条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此谓之“三反”,是“批倒”的必要条件;但要“批臭”,非得在人格上下手不可,所以最后一条必定是“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
王三丰也有这“四条”。其中“反党”一条,大意是这样:解放前夕,敌我双方来回拉锯,他们村有个叫孟良(已死)的人,带着他们贴标语,喊口号,他因为年龄小,分辨不清,就也跟着干了,这是他立场不稳的表现,也是反党的罪证。
审查组找到王三丰,问他如何解释,王三丰笑说:“孟良是地下党员,叫敌人杀害了,我跟着他干,还错得了?”
审查组的人问:“那你也不能说反党呀?”
王三丰说:“我反国民党!”
笑话二:反社会主义
“反社会主义”的条款是:1958年“大跃进”时,王三丰因为想不通,公社化运动、大炼钢铁他都没参加。
他笑着说:“看我的档案就知道了,1958年我在北京学习,怎么可能参加县上的运动。”
笑话三:反毛泽东思想
“反毛泽东思想”的条款是:武汉大学的学生造反,炊事员不给做饭,毛主席说:“大师傅不好惹。”可王三丰当地委副书记时批评过厨师。
笑话四:作风败坏,搞乱男女关系
在“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条款下,王三丰是这么交代的:年轻时,家里给我包办过婚姻,女方叫夏梅,夏梅的母亲是我姑姑的表姐,这个姑姑不是亲姑姑,是我母亲的一个结拜妹妹的二姨,小名叫秋莲,秋莲有个儿子,叫张利生,张利生想娶媳妇,找人说媒,说来说去,说到吴常生的女儿家了,吴常生的女儿是嫁给江有才的,也就是说张利生说的媳妇,就是吴常生女儿婆家的妹妹,……
就这种废话,写了几大页,根本搞不清他说的什么,审查组的几个人传看,笑得人仰马翻,一个个揉着肚子,说:“这个王三丰,可真是搞乱了男女关系!”
《废话艺术家——王三丰》 第一部分废话终成艺术家:革命与打牌
老问题被否定了,却又出了新问题,有人向上反映,说王三丰头脑糊涂了,话都说不清,省里不明真相,就搁下了。王三丰知道省上几派也斗得死去活来,也就不再存什么妄想,不料他儿子王小锋与省委副书记郝大路的儿子郝强在一起插队,打牌时无意中谈起他的事,郝强回去跟郝大路说了,郝大路来问王三丰:“人说你头脑不太清楚了,尽说废话,是咋回事?”
王三丰见是老首长问,便不再废话,两人倾心谈了一天,郝大路说他回去汇报,一定尽快解放王三丰。王三丰谢了,说:“我还没弄明白,听说上面已经放下了,怎么又想起来了?”
郝大路说:“是小强跟我唠叨的。”
王三丰叹息:“革命大半生,还不如小儿一局牌。”
牢房里有好人
王三丰与苏信聊了大半夜,临近天亮时,苏信问:“你也算坐过牢的人了,有什么感想?”
王三丰想了半晌,说:“我现在知道了,牢房里也有好人!”
责 狗
王三丰回家,却被一条凶恶的大狗挡在门外。原来是他被专政后,他老伴儿觉得孤单,捉了只小狗看门做伴,现在它已长成了一条凶猛的大狗。那狗很有些忠诚,把王三丰死死地挡在门外。王三丰用手指点狗:“狗眼不识吕洞宾啊!你只知道把门,却不识好人坏人。”
唬 狗
王三丰和狗讲理,狗却不讲理,他无奈,掏出“专政队”开的证明在狗面前晃了晃:“看这是什么?文件!我是好人,你挡我是不对的!”
狗是还不理,他冲狗龇一下牙,唬道:“你要么是白痴,要么是洋鬼子,文件都看不懂!那对不起了,我得去找‘翻译’!”说着,仿佛举棍子似的扬一下手。
骂 狗
狗并不怕,王三丰无奈,指着狗骂:“你也算是个忠臣,可你是愚忠,只知服从,却没有自己的头脑,这样下去是十分危险的,如果你的主子是林彪,你死心塌地跟着他,会是个什么结果?你笨得和某些人一样!”
身后一人笑起来:“人骂人说像狗一样,我还从未听过骂狗说像人一样!”原来是王三丰的老伴闻声出来了。
时代变了
王三丰和老伴儿史若馨聊天,狗走进来趴对面望着,虽不再吠,却一直阴沉着脸。王三丰看了狗半晌,说:“时代真的变了,连你都一脸的阶级斗争。”
胖 胖
王三丰见狗只忠于他老伴,心中愤愤,挥手让它出去:“这个狗咋这么讨厌,老跟着人干什么?”
史若馨要保护她的保护者,说:“你别老狗呀狗的,它有名字,叫‘胖胖’。”
王三丰绰号“胖子”,她竟叫狗“胖胖”,他假装愤然:“你是夸它,还是骂我?”
领导的领导
“胖胖”习惯了和女主人的二人世界,对王三丰便有点嫉妒的不信任,王三丰走哪里它都跟着,瞪眼看他干什么。弄得王三丰心神难安,屁股的安全似乎没了保障,便指着狗警告:“哎,你搞清楚点,我才是这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