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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有值得我们终身从事的价值之可能性。”这种追求“纯艺术”的倾
向，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对于扫除文学艺术中陈腐的封建道统观念，
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也有明显的局限性。在这篇演说中，作者深入浅出
地阐明了“用艺术的精神来美化我们的内在生活”这样一种主张。结尾处所
说的《歌者》的故事及歌者的诗，正是“纯艺术”观念的典型表述。
《文艺的新旧内容和形式》（1946 年）是发表于上海《文艺春秋》第
三卷第一期上的一篇演讲稿。其时作者的文艺思想已发生了很大变化。毛泽
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以后，“文艺为人民大众服务、为工
农兵服务”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文艺运动的基本口号。郭沫若这篇
演讲，是从文艺的内容与形式问题的角度对毛泽东文艺思想作的生动明了的
阐发。在这里，作者讲的是“大道理”，而所用的语言却是来自于创作实践
的艺术家的生动具体的语言。其中讲文艺史上“为人民”与“为少数人”的
文艺之间的斗争、新与旧的更替转化，在今天看来仍不失为真知灼见，富有
启发性。
《科学的春天》（1978 年3 月30 日）是作者1978 年3 月30 日在全
国科学大会上致的闭幕词。“文革”十年动乱把广大知识分子、科技工作者
推入了绝境，科学技术本身的发展也受到极大的损害。粉碎“四人帮”后，
党中央拨乱反正，提出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和“科学技术是生产
力”的口号，使科技界和广大知识分子深受鼓舞。在这种形势下召开的全国
科技大会，是全国科技界和广大知识分子的盛大节日。郭沫若在这篇开幕词
中，以诗一般的语言和激情，盛赞了科学的春天的到来，对全国的科技工作
者和青少年们提出了殷切的期望。
生活的艺术化
——在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讲
今夜的讲题为《生活的艺术化》。提到这个题目，各位一定会联想到英
国的19 世纪末期的唯美主义的运动上来。他们的主张就是要用艺术来使我们
的日常的生活美化的。那很有名的王尔德（Oscar Wilde），他便是这项运动
中的一位健将。他曾经穿着很奇怪的服装，在伦敦街市上游行，逗得当时的
人们注目，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这当然也是一种“生活的艺术化”，不过
是偏于外部生活去了。我今晚所说的与此稍微不同。我的意思是要用艺术的
精神来美化我们的内在生活，就是说把艺术的精神来做我们的精神生活。我
们要养成一个美的灵魂。
那么，艺术的精神究竟是什么呢？现在我们先从艺术讲起吧。各位都是
知道的，艺术有“空间艺术”和“时间艺术”两大类。譬如，绘画所含者有
平面，有长有阔（2Dimensions①）；雕刻、建筑所占者为立体，有长有深远
有深度（3Dimensions），这都是属于空间的。其次如舞蹈、音乐、诗文，是
时间上的表现，故属于时间艺术。古时的人多趋重时间艺术，而轻视空间艺
术；如希腊的司美的女神有九个①，但所管者仅舞蹈、音乐、诗文三种。至于
建筑、雕刻、绘画则无神司其事。就是后来的德国哲学家黑格尔（Hegel）②，。。
他把艺术分为几种等级。他以所含观念的多寡定它们等级的高下。他的等级
是：建筑、雕刻、绘画、舞蹈、音乐、诗文（依次升级，诗文最高）。本来
照现代的时空论上说来，时间和空间原是相互关系而存在的，绝对不能划然
分开。空间艺术和时间艺术的这样分别，乃至要勉强的定出高下的等级来，
只算得是历史上一件有趣的事罢了。近代艺术已把这种无谓的分别打破了。
如英国的裴德（Walter Pater）③的《文艺复兴》（《Renaissance》）上有
① Dimension，英文，意思是度数或维数，二度或二维，指平面；三度或三维，指立体。
①
希腊神话中，管文艺的女神有九个，通称缪斯（Mousai）。她们都是宙斯和记忆女神的女儿。其中卡利
俄珀（Kalliope）管叙事诗，忒耳西科瑞（Terpsichore）管舞蹈，塔利亚（Thalia）管喜剧，欧忒耳珀（Euterpe）
管音乐与诗歌，波吕许尼亚（Po1yhymnia）管颂神赞歌，克利俄（Klio）管历史，埃拉托（Erato）管抒情
诗，墨尔波墨（Melpomene）管悲剧，乌拉尼亚（Urania）管星宿与纯洁之爱。
黑格尔（GeorgWilhelmFriedrichHegel，1770～1831），德国哲学家。著有《法哲学原理》、《历史皙学讲
②
③
演录》、《美学讲演录》、《逻辑学》等。
裴德（WalterHoratioPater，1839～1894），通译佩特，英国作家、文艺批评家。著有《文艺复兴史研究》
句话说得好：“一切的艺术都趋向于音乐的”。这便是说一切空间艺术打破
了静的空间的界限，趋向于动的方面。譬如现代绘画中的后期印象派④、未来
派⑤、表现派，我们都可以看出他们在努力表现动的精神。未来派画马不画四
只脚要画二十只脚，画运动不画成直线要画成三角形，这都是动的精神的表
现。看来，西洋的绘画是由静而动，动的精神便是西洋近代艺术的精神。从
这一点来说，我觉得中国的艺术实在比他们先进了。那很有名的南齐的谢赫，
他所创的画的六法，第一法便是“气韵生动”。①这便与西洋近代艺术的精神
不谋而同。动就是动的精神，生就是有生命，气韵就是有节奏。唐朝的王维，
这是谁也知道的，他是个诗人，也是个画家。人们称他的诗中有画，画中有
诗。②不过我觉得诗中无画，还不十分要紧，因为诗最重节奏，就是要“气韵
生动”。如果画中无诗，那就不成其为真的艺术了。我们说画中有诗，并不
是说画中有什么五言诗、七言诗或四言诗，乃是指画中含有诗意。这诗意便
是“气韵生动”。凡是“气韵生动”的画；才是一张真的画，因为艺术要有
动的精神，换句话说，就是艺术要有“节奏”，可以说是艺术的生命。何以
我们不重视照片而重视绘画？又何以我们不重视报纸上的新闻而重视诗词和
小说？其原因就在这里。
从古到今的诗人画家，很多很多，而不朽的大诗人，大画家，却又为什
么只有这么几个呢？那便是艺术的生命不容易把捉的原故。艺术的生命究竟
怎样才可以把捉？这实是一件很难说明的事。一般人因其难以说明，便把他
归于“天才”。批判哲学的开山始祖康德（Kant）也说：“艺术即天才之作
品。”③但是天才又是什么呢？是天上落下来的吗？是生来便与人不同吗？近
代精神分析学家龙布罗索（Lombrosso）说，天才就是疯子！这也和说天才就
是“天才”一样，同一莫名其妙。其实天才并不是天生成的，也不是什么疯
子，仍旧和常人没有两样，不过我们不曾探求得它的秘密罢了。《庄子》上
有段很有趣的故事，我可以抄引下来：
梓庆削木为鐻，见者惊若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木以为
焉？”对日：“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
尝敢以耗气也，必斋以静心。斋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斋五日，不
敢怀非誉巧拙。斋七日，辄然忘吾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
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
等。
④ 泛指二十世纪初年继承印象画派并加以变革而形成的新的画派。它强调主观感受的再创造，注重以强烈
的色调、跃动的线条和凸起的色块表达瞬间感觉和激动情绪，讲究绘画的体积感、装饰性等。代表人物有
塞尚、凡·高、高更等人。
⑤ 现代资产阶级的一种文艺流派。1909 年意大利马利奈蒂首倡，继而传布于欧洲各国和文艺的各个领域。
它否定文化遗产和一切传统，强调表现现代机械文明，主张表现艺术家创作时的所谓“心境的并发性”。
绘画方面的代表人物有意大利画家卡拉、波菊尼等。
①
谢赫（约479～约501），肖像画家。著有《古画品录》。他提出的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
类赋彩、经营位置、传模移写等“六法”，作为人物画创作和品评的标准，对后世影响甚大。
②
苏轼《书摩诘（蓝关烟雨图）》：“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③ 语出《判断力批判》上卷。参见商务印书馆1964 年版第152～155 页。
加手焉。不然，则已。”（《周礼·冬官考工记》：“梓人为笋虡”，
鐻字就是这个虡字。梓人即雕刻师。笋虡是钟馨之架，横柱日笋，竖柱
为虚。上面刻有虎、豹、飞禽、龙蛇等形象。）
这一段文字，我以为可以道尽一切艺术的精神，而尤其重要的，便是其
中的“不敢怀庆赏爵禄，不敢怀非誉巧拙，辄然忘吾四肢形体也”这几句话。
这便是天才的秘密，便是艺术的生命所在的地方。我们的艺术家，如果能够
做到这一步，就是能够置功名、富贵、成败、利害于不顾，以忘我的精神从
事创作，他的作品自然会成为伟大的艺术，他的自身自然会成为一位天才。
所以我说天才不是天生成的，也不是疯子，他并没有什么秘密。他的秘密就
在前面说过的这几句话里面。德国哲学家叔本华（Schopenhauer）说，天才
即纯粹的客观性（ReineObjektivitat）①，所谓纯粹的客观性，便是把小我
忘掉，溶合于大宇宙之中，——即是无我②。
艺术的精神就是这无我，我所说的“生活的艺术化”，就是说我们的生
活要时常体验着这种精神！我们在成为一个艺术家之先，总要先成为一个人，
要把我们这个自己先做成一个艺术！我们有了这种精神，发而为画，发而为
诗，自然会有成就；即使不画画，不做诗，他的为人已经是艺术化了。无论
政治家、军人或其他，倘若他们的生活都具有艺术的真精神，都以无私无我
为一切生活的基本，那么这个世界便成了一个理想的世界了。至于艺术上的
技巧，如诗之音韵、画法之远近，音乐声调之声低，人人都可以学习得到，
但也当以无我的态度进行学习。
上面唱了一大篇的高调，各位听得很吃力吧。现在我要再唱一点低调了。
德国大诗人歌德（Goethe）有篇诗叫做《歌者》（Der Sanger）。这是一篇
小型叙事诗。那诗里是叙述一个国王一天坐在堂上，听见外面有个歌者，唱
得非常动听。于是便把他招至堂上。王的堂上非常的壮丽，好像今天在此地
一样，有雄纠纠、气昂昂的男士们，有美貌的女士们。歌者见了，赞颂了一
番，于是闭着眼睛不敢仰望那堂上的众明星，便调好声音高唱。他唱完之后，
堂上的听者皆被感动，王便赠他一只金杯作为报酬，他却辞谢不受。他说：
“你把这杯赠与武士吧，他们能在疆场上为王杀敌；你把这杯赠与财政大臣
吧，他能为王生息再赚几个金杯；至于我呢？”他说出了下边的几句诗。我
觉得很好，我今天晚上所讲的魂髓便在这儿。我把它念出来，同�